崔有成

     一、初次交谈的印象

      2000年12月，北京武术院迁安分院在河北省迁安市成立，崔有成师兄担任分院的总教练，我陪同恩师于永年老先生出席了成立大会，在会议期间，师兄崔有成与我进行了首次深入的交谈。那是召开成立大会的前一天，崔师兄来到于老先生的房间问候，记得当时恩师冲着我说：“你要是学实战搏击，就找有成吧！他在这方面是最棒的，也是最有经验的。”我把有成兄让到隔壁我的房间，两人之间的话匣子就此打开了。

      我们谈了意拳大成拳的演变发展历史，谈了解放前老一辈人习拳练武的历史掌故，当然，他还着重向我谈起了此次创办迁安分院的初衷、目的、意义，他声言自己练了一辈子武，始终难以割舍这份情怀与痴迷，在这方面他自信自己有过人的天资与悟性，展望迁安分院的未来，他的神情里流露出激情与豪迈，他的言谈中勾勒出一幅绚烂的画卷，他的语调高亢激昂、口无遮拦，抨击时政弊端、拳坛弊端毫不留情，一扫滥竽。此番交谈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是一个少城府多率真、无所顾忌、敢于直言的人。

       二、真实果敢，拳如其人

      真实、果敢、威猛、凶狠，是有成师兄操拳的风格特点，其动作舒展大气、纵横捭阖、飘逸潇洒，堪称柔美与阳刚的完美结合，被拳坛誉为“格斗中的芭蕾”（有成兄在北京40中读初中时，曾被选入北京少年芭蕾集训队）。

      1978年，我国恢复了拳击训练，进入80年代后，北京、上海、沈阳、武汉等大城市又相继展开了散打比赛的试点与集训。1982年有成兄积极参与了北京散打运动的组队培训工作，他指导的夏成群、夏成祥等搏击高手，其搏击风格均具有鲜明的崔氏特点，在当时北京的散打圈内很有影响，有一种说法：“那一时期的北京散打，那是人家崔有成的天下。”

       三、忆往昔饮酒论拳

      自从在迁安与崔有成师兄“相知相识”，八年当中，无论是他在朝阳区朝阳门外居住期间，还是2003年5月搬入海淀区中坞村的最后岁月里，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往来与联系。每年我都要去他那里三、五次，在三十多次的交流访谈中，我留下了两万多字的访谈笔记，下面摘录一部分，以飨读者。

      2003年7月5日，在中坞村有成兄家里，关于“推手”，他说：1、操拳的奥妙就在于怎样掌握好刹那的时间差，搭手之际，手不顶不丢，当对方刚要做动作时，应抢先控制住对方，用身法、腰法、步法调整出自己出拳、发拳的最佳间架。2、搭手之际，意紧形松，一定要有随时发力的临战状态，两人的胳膊不能缠在一起打轴。3、就像跳交谊舞那样前后左右进退自如，就像篮球运动员运球那样把球粘住，你与球为一体了，你就会控制指挥对方了。

      记得当时有成兄边说边演示，漫步如行云的舞姿，运球试力时连绵如不绝之江水……其动作神态，虚中见实，真实自然，让我突然对师爷王芗斋老先生所说的“学自抽象起，精神须切实”，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此景象深刻而清晰，宛如昨日。

      2003年9月29日，在中坞村家中，关于“发力”，他说：1、载着重物的独轮车，在爬坡时又被一块石头挡住了，两种力静止在那里了，此时你的整个身体必须向前倾着、顶着，你自然地会用腿脚一蹬地、一猫腰、一努劲，就推了过去，这就是发力。2、手臂只是接触点，用腿、胯、腰、身去找最适合自己的发力点，发力则是全身浑圆劲的骤然爆炸。3、注意观察水中鱼游动的姿势，它很放松，慢悠悠地，如果此时你用木棍捅它，它就会一激灵，嗖的游走了，这就是 “一触即发”。

      那天午饭后，有成兄因喝了一点酒，兴致所至，又详细地向我解说推手、发力中的具体应用，在长达半个多小时的实操演练中，我再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他推手之灵巧、发力之冷脆、身腰之多变，当然，在他没有住院手术以前，其劲力肯定会比现在更加笃实。

       四、特立独行的人生之路

       崔有成师兄1944年农历8月13日生于北京，祖籍河北高阳。生性好动，争强好胜，自幼师从大成拳名师王斌奎先生（两家是邻居）学拳，悟性极高，弱冠之年就名扬京城武林，并逐步在70年代成为北京意拳大成拳与其他拳派切磋比武的主要干将，是第三代传人当中的领军人物。在一次次的切磋比武中，他赢得了两个绰号——“崔疯子”和“敢死队队长”，这是对崔有成先生的褒奖与肯定。有成兄经常对我们讲：抡拳头没有胆量不行、怕挨打不行、没有一股子疯劲不行。此话正印证了古人在阵前所说的那些“夫战勇气也”、“两军交锋勇者胜”、“置于死地而后生”等名言的经典与精准。

      有成兄在拳坛实战中，其拳风是凌厉、勇猛、真实、果敢的，以此成全了他在京城拳击散打界的地位与威信。然而正所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让有成兄扬名立腕的这种宁折不弯、敢打敢拼的秉性与性格，却使他不懂权谋，没有心计，不知隐忍，更不会韬光养晦，从而在很多方面影响阻碍了他事业的顺利发展。为此，他1982年被迫离开已经效力了18年的工厂丢掉了公职；为此，他在指导散打队员的岗位上还不到3个月，因与有关领导在教学训练上发生意见分歧（崔坚持用自己的教学理念和训练方式集训而不用教材）双方互拍桌子，最后负气而走。在社会人生的搏击台上，有成师兄拼搏得心力憔悴，满身伤痕，极其艰难。

      2000年12月成立北京武术院迁安分院，当地的市领导到会讲话，北京方面出席会议的约有50余人。此举乃有成兄最后之绝唱，真可谓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然而，一场大病使这一幕高亢的绝唱，未曾真正唱响就提前谢幕了。

      有成兄的晚年生活不太在意养生，一日两包烟，基本上每天都喝一点酒。本来他是准备参加恩师于永年老先生八十寿辰的，可就在寿辰举办前5天的2001年3月26日，他在解放军总医院做了食道癌切除手术。术后出院时，大夫再三强调禁烟禁酒，而他全然不顾，并声言：活着就得痛快，就得活出质量，哪怕少活几年，我也无所畏惧。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在崔师兄的身上体现得多么鲜明深刻！

      有成兄在晚年期间，也曾想出本书，但让别人执笔又担心写不出自己的本意；也曾想出教学光盘，但又觉得自己的鼎盛时期已过，大病之后原汁原味的拳劲已经打了折扣，恐怕会误导后学。就这样他终于没有给世人留下自己的图书文字、教学影像。他是带着遗憾告别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