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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正读书诀》(清) 周永年

先正讀書訣(清)周永年

  周永年(1730-1791),濟南曆城(今屬山東)人。字書昌,青年時期因結茅林汲泉側,故自號“林汲山人”。清代學者,藏書家,我國第一個公共圖書館創始人。乾隆三十六年進士及第後,欲入山讀書,鑽研《儀禮》,協助紀昀編纂《四庫全書》,後特授翰林庶吉士,散館編修,充文淵閣校理。乾隆四十四年,出任貴州鄉試典試官。

  周永年廣覽經史百家,學問極其淵博,卻以為自己粗劣笨拙,所以既無文章存世,也沒單獨的著作流傳,而唯一出自其手的,為《先正讀書訣》。“先正”,原指前代的大臣。《書·說命下》:“昔先正保衡”。《傳》:“正,長也。言先世長官之臣。”後則專稱前代賢人。“訣”,訣竅、秘訣、訣要。顧名思義,是書介紹的為前代著名學者讀書的秘訣。

  《先正讀書訣》採摘唐宋以來著名儒家學者的讀書經驗,彙編成的一本小冊子,採集前輩儒家學者著作46部,分為192條,內容廣泛,編排隨意。涉及名人30位,如荀卿、朱熹、韓愈、歐陽修、張載、蘇東坡、程端禮、黃庭堅、範仲淹、王應麟、宋濂、焦循、唐訓之、陶爽齡、施虹、許衡、錢謙益、黃宗羲、顧炎武、魏禧、陸隴其、陸世儀、李光地、鄭耕老、馮班、王敬之等,其中選擇最多的是朱熹和二陸(陸隴其、陸世儀),此三人為理學集大成者,讀書格言又極為豐富,故所選比例大。周氏的用意,《先正讀書訣·王大准序》闡述道:“世之學者,或失馳騖,或失隱怪而拘迂,矧急功名、營利祿、囿風氣、好辨難耶!於戲,讀書而能識聖賢要旨,味經史精腴,通古今常變,正國家經權;窮則著為文章,達則政行利濟,豈易學哉!豈易學哉!”從此可以看出讀書目的正確何其重要。所貴於青少年立志為學,要在懂得國計民生,吸收典籍的精華,不論窮達,都要有所作為,不可僅作為利祿之具。

  正文

  初六,浚恒,貞凶,無攸利。《象傳》:浚恒之凶,始求深也。(《周易》)王秋山曰:“初六質柔而志剛。質柔故昧於遠見;志剛故欲速不達。非急暴而不能恒,則必苟且而不可恒。”(《易解》)

  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貞吝。《象傳》:不恒其德,無所容也。(《周易》)郭白雲曰:“過中則不恒,不恒則日入於小人域。”項平甫曰:“無所容者,動靜皆不可也。”觀彖:行無常度,則己不安;事無常法,則物不順。(《易解》)

  上六:振恒,凶。《象傳》:振恒在上,大無功也。(《周易》)呂東萊曰:“立天下之大功,必悠久膠固,然後能成。若振動躁擾,暫作易輟,安能成功?”(《易解》)

  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周易》)何元子曰:“艮其背,主靜之功,學者之事也。人之精神,盡在於面,不在於背,故聖人教之以艮其背,此求止法也。使面之所向,一如其背,則應用交錯,擾擾萬端,未始不寂然矣。然而其初未能也,必自艮背而入。”(《易解》)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厲,薰心。《象傳》:艮其限,危薰心也。(《周易》)何元子曰:“震性好動,而欲限之使不動,然好動之性,終在妄想坐馳,紆軫內熱,薰灼其心。”(《易解》)

  六四:艮其身,無咎。《象傳》:艮其身,止諸躬也。(《周易》)徐進齋曰:“六四當心位,不言心者,心不可見。身者,心之區宇也,身止則知心得其所矣。”(《易解》)

  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周易》)董氏曰:“兩山並立,不相往來,此止之象。”(《易解》)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大學》)止者,所當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則志有定向。靜,謂心不妄動。安,謂所處而安。慮,謂處事精詳。得,謂得其所。(《朱子章句》)

  致知在格物。(《大學》)程子曰:“格物非欲盡窮天下之物,但於一事上窮盡,其他可以類推。”《朱子語類》:“格物致知,須是大進一番,方始有益。若能於大處攻得破,見那許多零星的,只是這一個道理,方是快活。痛理會一番,如血戰相似,然後涵養將去。小立課程,大作功夫。須是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此心入在裏面,與他猛滾一番,方是透徹。十事格得九事通透,一事未通透不妨;一事只格得九分,一分不透最不可。凡是不可著個‘且’字,其病甚多。這一件事理會未透,又理會第二件,第二件又理會未得,又理會第三件,恁地終身,不得長進。欲養其知者,惟寡欲而已。寡欲則無紛擾之雜而知益明;無變遷之患而得益固。窮理以虛心靜慮為本。李延平先生曰:“為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凡遇一事,即當且就此事反復推尋,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釋脫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別窮一事。如此既久,積累之多,胸中自當有灑然處,非言語文字之所及也。

  欲速則不達。(《論語》)譬如十日之程,一二日就要到,必敝車馬傷足,而反不得到矣,故曰“不達”。(《存疑》)

  其進銳者,其退速。(《孟子》)“進銳退速”,其病正在意氣方盛之時,已有易衰之勢,不待意氣已衰之後,始見其失也。(朱子)“進銳”如何反“退速”?蓋“進銳”不是真心求進,只是個浮氣,這個浮氣最不可耐久。(《翼注》)

  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得,鬼神將告之。(《管子》)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則亦及之,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所寄託者,用心躁也。是故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之事者,無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兩君者不容。目不兩視而明,耳不兩聽而聰。蛇無足而飛,梧鼠五技而窮。《詩》曰:“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故君子結於一也。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也,故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者以持養之。使目非是無欲見也,使耳非是無欲聞也,使口非是無欲言也,使心非是無欲慮也。(《荀子·勸學篇》)

  將以窮無窮、逐無極與?其折骨、絕筋,終身不可以相及也;將有所止之,則千裏雖遠,亦或遲、或速、或先、或後,胡為乎其不可以相及也?跬步不休,跛鱉千裏,一進一退,一左一右,六驥不致。彼人之才性之相懸也,豈若跛鱉之與六驥足哉?然而跛鱉致之,六驥不致,是無他故焉,或為之,或不為之耳!道雖邇,不行不至;事雖小,不為不成。其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入不遠矣。(《荀子·修身篇》)

  今夫弈之為數,小數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惟弈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孟子》)

  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孟子》)

  先生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沉浸鬱,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韓文)

  愈於進士中粗為知讀經書者,一來應舉,事隨日生,雖欲加功,竟無其暇。遊從之類,相熟相同,不教不學,悶然不見己缺,日失月亡,以至於老,所謂無以自別於常人者。每逢學士真儒,歎息跼蹐,愧生於中,顏變於外,不復自比於人。(韓文)

  陽亢宗好學,貧不能得書,求隸集賢院,竊院書讀之,晝夜不出戶六年,學無不通。(《順宗實錄》)

  君少不喜書,年已壯,猶不知書,始大發憤,謝其素所往來少年,閉戶讀書、為文詞。歲餘舉進士再不中,退而歎曰:“此不足為吾學也。”悉取所為文數百篇焚之,益閉戶讀書,絕筆不為文辭者五六年,涵蓄充溢,抑而不發,久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筆,頃刻數千言,其縱橫上下,出入馳驟,必造於深微而後止。蓋其稟之厚,故發也遲;志也愨,故得之精。自來京師,一時學者皆尊其賢,學其文以為師法。以其父子俱知名,故號“老蘇”以別之。(歐公《蘇明允墓誌》)

  學必量力,量力故能久。(邵子《皇極經世·外篇》)

  不必計較迫切,但措其心於中和平正之地,而深以義理灌溉培養之,自然日有進益。不然,則存養講習之功,未及一二,而疑悔勞殆之病,已奪其千百矣。讀書只且立下一個簡易可常的課程,日日依此積累工夫,不要就生疑慮,既要如此,又要如彼,枉費思慮言語,下梢無到頭處。昔人所謂多歧亡羊者,不可不戒也。(朱子)

  三哥年長,不可自比兒童,虛度時日。逐日早起,依本點《禮記》、《左傳》各二百字,參以釋文,正其音讀,儼然端坐,各誦百遍。訖,誦《孟子》三二十遍,熟複玩味。訖,看史數版(不過五六),反復數遍(文詞通暢,議論精密處,誦數過為佳)。大抵所讀經史,切要反復精詳,方能漸見旨趣。誦之宜舒緩不迫,字字分明。更須端莊正坐,如對聖賢,則心定而義理易究。不可貪多務廣,涉獵鹵莽,看過了便謂已通,小有疑處,即便思索,思索不通,即置小冊子,逐日鈔記,以時省閱,俟歸日逐一會理,切不可含糊護短,恥於咨問,而終身受此黯暗以自欺也。又置簿記逐日所誦說起止,以俟歸日稽考。起居坐立,務要端莊,不可傾倚,恐至昏怠;出入步趨,務要凝重,不可輕以害德性。以謙遜自牧,以和敬待人。凡事切須謹飭,無故不須出入。少說閒話,恐廢光陰;勿觀雜書,恐分精力。早晚頻自點檢所習之業,每旬休日,將一旬內書溫習數過,勿令心少有放佚,則自然漸近道理,講習易明矣。(朱子)

  看《大學》須是更將大段分作小段,字字句句,不可容易放過。常時暗誦默記,反復研究。未上口時,須教上口;未通透時,須教通透;已通透後,便要純熟,直待不思索時,此意常在心胸之間,驅遣不去方是。此一段了,又換一段看。令如此數段之後,心安理熟,覺工夫省力時,便漸得力也。近日看得朋友間病痛尤更親切,都是貪多務廣,匆遽涉獵。所以凡事草率粗淺,本欲多知多能,下梢一事不知,一事不能;本欲速成,反成虛度歲月。但能反此,如前所雲,試用歲月之功,當自見其益矣。(朱子)

  讀書之法,須是從頭至尾逐句玩味。看上字時,如不知有下字;看前句時,如不知有後句。看得都通透了,又卻從頭看此一段,令其首尾通貫。然方其看此段時,亦不知有後段也。如此漸進,庶幾心與理會,自然浹洽,非惟會得聖賢言語意脈不差,且是自己分上身心義理,日見純熟。若只如此匆匆檢閱一過,便可隨意穿鑿,排布硬說,則不惟錯會了經意,於己分上亦有何干涉邪?且如看此幅紙書,都不行頭直下看至行尾,便只作旁行橫讀將去,成何文理?可試以此思之,其得與失,亦不難見也。(朱子)

  雜然進之而不由其序,譬如以枵然之腹,入酒食之肆,見其肥羹大、餅餌膾脯,雜然於前,遂欲左拿右攫,盡納於口,快嚼而亟吞之,豈不撐腸拄腹,而果然一飽哉?然未嘗一知其味,則不知向之所食者果何物也。(朱子)

  須是且看一書,一日只看一兩段,俟其通透浹洽,然後可漸次而進也。(朱子)

  與長子受之曰:大抵只是“勤”、“謹”二字,循之而上有無限好事,吾雖未敢言,而竊為汝願之;反之而下有無限不好事,吾雖不欲言,而未免為汝憂之也。蓋汝若好學,在家足可讀書作文、講明義理,不待遠離膝下、千裏從師。汝既不能如此,即是自不好學,已無可望之理。然今遣汝者,恐汝在家汨於俗務,不得專意。又父子之間,不得晝夜督責,及無朋友聞見,故令汝一行。汝若到彼,能奮然有為,力改故習,一味勤謹,則吾猶有望。不然,則徒勞費,只與在家一般,他日歸來,又只是舊時伎倆人物,不知汝將何面目歸見父母、親戚、鄉黨、故舊耶?念之念之,“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在此一行,千萬努力。(朱子)

  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然後可以有得爾。至於文義有疑,眾說紛錯,則亦虛心靜慮,勿遽取捨於其間,先使一說自為一說,而隨其意之所之,以驗其通塞,則其尤無義理者,不待觀於他說而先自屈矣。複以眾說互相詰難,而求其理之所安,以考其是非,則似是而非者,亦將奪於公論而無以立矣。大抵徐行卻立,處靜觀動,“如攻堅木,先其易者,而後其節目”,如解亂繩,有所不通,而徐理之,此讀書之法也。(朱子)

  讀《詩》正在於吟詠諷誦,觀其委曲折旋之意,如吾自作此詩,自然足以感發善心。今公讀《詩》,只是將己意去包籠他,如做時文相似,中間之意,盡不曾理會得,濟得甚事。若如此看,只一日便可觀盡,何用逐日只捱得數章,而又不曾透徹耶”且如人入城郭,須是逐街坊裏巷、屋廬臺榭、車馬人物,一一看過方是。今公等只是外面望見城是如此,便說我都知得了。(朱子)

  大凡讀書多在諷誦中見義理,況《詩》又全在諷誦之功,所謂“清廟之瑟,一唱而三歎”,一人唱之,三人和之,方有意思。如今詩曲若只讀過,也無意思,須是歌唱起來,方見好處。因說讀書須是有自得處,到自得處說與人也不得。如熹舊讀“仲氏任只,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既破我斧,又缺我,周公東征,四國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將”,伊尹曰:“先王肇修人紀,從諫弗,先民時若。居上克明,為下克忠。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於有萬邦,茲惟艱哉”,如此等處,直為之廢卷慨想而不能已。覺得朋友間看文字,難得這般意思。熹二十歲前後,已看得書大意如此,如今但較精密。日月易得,匆匆過了五十來年。(朱子)

  以我觀書,處處得益;以書博我,釋卷而茫然。(朱子)

  昔陳烈先生苦無記性,一日讀《孟子》,至“求其放心”一章,曰:“我放心未收,如何讀書能記?”乃獨處一室,靜坐月餘,自此讀書無遺。(朱子)

  張敬夫嘗言平生所見王荊公書,皆如大忙中寫,不知公安得有如許忙事。此雖戲言,然實切中其病。今觀此卷,因省平日得見韓公書跡,雖親戚卑幼,亦皆端嚴謹重,略與此同,未嘗一筆作行草勢,蓋其胸中安靜詳密,雍容和豫,故無頃刻忙時,亦無纖芥忙意,與荊公之躁擾急迫正相反也。書劄細事,而於人之德性,其相關有如此者。(朱子)

  學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張子《經學理窟》)

  觀書必總其言,而求作者之意。(張子《經學理窟》)

  讀書少,則無由考校得義精。蓋書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讀書則此心常在,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書須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不記則思不起,但通貫得大原後,書亦易記。所以觀書者釋己之疑,明己之未達,每見每知所益,則學進矣。於不疑處有疑,方是進矣。(張子《經學理窟》)

  常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絆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數次,己亦了此文義,二益也;對之必正衣冠,尊瞻視,三益也;嘗以因己而壞人之才,以為之憂,則不敢惰,四益也。(張子《經學理窟》)

  義理有疑,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心中苟有所開,即便劄記,不思則還塞之矣,更須得朋友之助。(張子《經學理窟》)

  河出昆侖墟,雖其本原高遠矣,然渠並千七百,然後能經營中國而達於四海。願足下思四海之士以為友,增益其所不能,毋欲速化而已。(黃山穀)

  古人有言曰:“並敵一向,千裏殺將。”要須心地收汗馬之功,讀書乃有味。棄書冊而遊息時,書味猶在心中。久之乃見古人用心處如此,則盡心一兩書,其餘如破竹數節,皆迎刃而解也。(黃山穀)

  《左傳》、《前漢》讀得徹否?書不用求多,但要涓涓不廢。江出岷山,源若口,及其至於楚國,橫絕千裏,非方舟不可濟,惟其有源而不息,受下流多故也。既無人講勸,但焚香正坐靜想見古人,自當心源開發,日勝進也。(黃山穀)

  凡讀書法要以經為主,經術深邃則觀史,易知人之賢不肖,遇事得失,易以明矣。又讀書先務精而不務博,有餘力乃能縱橫。(黃山穀)

  少年應科目時,記錄名數沿革,其條目等大略與近歲應舉者同爾,實無捷徑必得之術。但如君高材強力,積學數年,自有可得之道,而其實皆命也。但卑意欲少年為學者,每讀書皆作數過盡之。書富如入海,百貨皆有,凡人之精力,不能兼收盡取,但得其所欲求者耳,故願學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人興亡治亂,聖賢作用,但作此意求之,勿生餘念。又別作一次求事蹟故實,典章文物之類亦如之。他皆仿此。此雖迂鈍,而他日學成,八面受敵,與涉獵者不可同日而語也,甚非速化之術。可笑可笑。(《東坡集》)

  孔子曰:“辭達而已矣。”物固有是理患不知,知之患不能達之於手與口。所謂文者,能達是而已。文人之盛,莫如近世,然私所敬慕者,獨陸宣公一人。家有公奏議善本,頃侍講讀,嘗繕寫進禦,區區之忠,自謂庶幾於孟軻之敬主,且欲推此學於天下,使家藏此方,人挾此藥,以待世之病者,豈非仁人君子之用心也哉!今觀所示議論,自東漢以下十篇,皆欲酌古以駁今,有意於濟世之用,而不至於耳目之觀美。此正平生所望於朋友與凡學道之君子也。(《東坡集》)

  呂氏《童蒙訓》雲:“前輩有編類國朝名臣行狀墓誌,取其行事之善者,別錄出之,以自警戒,亦樂取諸人以為善之義。”朱文公亦雲:“籍溪胡先生教諸生於功課餘暇以片紙書古人懿行,或詩文銘贊之有補於人者,粘置壁間,俾往來誦之,鹹令精熟。”此二事可以為法。(《困學紀聞》)

  《夏小正》、《月令》時訓詳矣,而《堯典》“命羲和”以數十言盡之;《天官書》《天文志》詳矣,而《舜典》“璣衡”以一言盡之。敘事當以《書》為法。(《困學紀聞》)

  東坡得文法於《檀弓》,後山得文法於《伯夷傳》。(《困學紀聞》)

  “天下不可以無此人,亦不可以無此書,而後足以當君子之論。”又曰:“天下大勢之所趨,天地鬼神不能易,而易之者人也。”此龍川科舉之文,列於古之作者而無愧。(《困學紀聞》)

  和凝為文,以多為富,有集百餘卷,自鏤板行於世,識者多非之,此顏之推所謂癡符也。楊綰有論著,未始一示人,可以為法。《易》曰:“白賁,無咎”。(《舊書·綰傳》:每屬文,恥於自白,非知己不可得而見。)(《困學紀聞》)

  《史記》曰:史有二體。編年與紀傳互有得失,論一時之事,紀傳不如編年;論一人之終始,編年不如紀傳。要之,二者皆不可廢。論看《通鑒》之法,昔陳瑩中嘗謂《通鑒》如藥山,隨取隨得,然雖有是藥山,又須會采,若不能采,則不過博聞強記而已。壺邱子問於列子曰:“子好遊乎?”列子曰:“人之所遊,觀其所見;我之所遊,觀其所愛。”此可取以為看史之法。大抵看史見治則以為治,見亂則以為亂,見一事則止知一事,何取?觀史如身在其中,見事之利害,時之禍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當作何處之。如此觀史,學問亦可以進,智識亦可以高,方為有益。又曰:讀史先看統體,合一代綱紀、風俗、消長、治亂觀之。如秦之暴虐,漢之寬大,皆其統體也。其偏勝及流弊處皆當考。複須識一君之統體,如文帝之寬、宣帝之嚴之類。統體蓋為大綱,如一代統體在寬,雖有一兩君稍嚴,不害其為寬;一君統體在嚴,雖有一兩事稍寬,不害其為嚴。讀史自以意會之可也。至於戰國三分之時,既有天下之統體,複有一國之統體,觀之亦如前例。大要先識一代統體,然後就其中看一國之統體,二者常相關也。既識統體,須看機括,國之所以盛衰,事之所以成敗,人之所以邪正,於幾微萌芽,察其所以然,是謂機括。讀史既不可隨其成敗以為是非,又不可輕立意見,易出議論,須揆之以理,體之以身,平心熟看,參會積累,經歷諳練,然後時勢、事情便可識別。(《左編·呂祖謙傳》)

  傅良著述有《詩解詁》、《周禮說》、《春秋後傳》、《左氏章指》行於世。傅良為學,精於古人制度,年經月緯,晝檢夜索,詢世譜,編史牘,搜斷簡,采異聞,一事一物,必稽於極而後止;千載之上,珠貫而絲組之,若目見而身折旋其間。呂祖謙以為其長不獨在文字也。傅良既實究治體,故常本原祖宗德意,欲減重征,捐末利,還之於民間;銷兵薄刑,期於富厚;而稍修取士法,養其理義廉恥為人材地,以待上用。其於君德內治,則欲內朝外庭為人主一體,群臣庶民並詢迭諫,而無壅塞不通之情。凡成周所以為盛,皆可以行於今世。(《左編》)

  先是許文正公衡為祭酒,始以朱子《小學》等書授弟子,久之漸失其舊。澄至,旦然燭堂上,諸生以次受業,日昃退燕居之室。執經問難者,接踵而至,澄各因其材質,反復訓誘之,每至夜分,雖寒暑不易也。皇慶元年升司業,用程純公《學校奏疏》、胡文定公《六學教法》、朱文公《學校貢舉私議》,約之為教法四條:一曰經學,二曰行實,三曰文藝,四曰治事。(《左編》)

  荊川唐先生於載籍無所不窺,其編纂成書以數十計。嘗語其徒曰:“讀書以治經明理為先;次之諸史,可以見古人經綸之跡;又次則載諸世務,可以應用資者。數者本末相輳,皆有益之書,餘非所急也。”所輯最巨者,有《左編》、《右編》、《儒編》、《詩編》、《文編》、《稗編》,凡六種。(《焦弱侯澹園集》)

  治古之時,非唯道德純一,而政教修明,至於文學之彥,亦精贍宏博,足以為經濟之用。蓋自童之始,十四經之文,畫以歲月,期於默記。又推之於遷、固、範氏之書,豈直覽之!其默記亦如經。基本既正,而後遍觀歷代之史,察其得失,稽其異同,會其綱紀,知識益且至矣。而又參於秦漢以來之子書,古今撰定之集錄,探幽索微,使無遁情。於是道德性命之奧,以至天文地理,禮樂兵刑,封建郊祀,職官選舉,學校財用,貢賦戶口征役之屬,無所不詣其極;或廟堂之上,有所建議,必旁引曲證,以白其疑,不翅指諸掌之易也。自貢舉法行,學者知以摘經擬題為志,其所最切者惟四子一經之箋,是鑽是窺,餘則漫不加省,與之交談,兩目瞪然視,舌本強不能對。嗚呼,一物不知,儒者所恥。孰謂如是之學,其能有以濟世哉!(《宋學士集·曾侍郎神道碑》)

  古人之文章,銜華佩實,畫然不朽,或源或委,鹹有根抵。韓、柳所讀之書,其文每臚陳之。宋景濂為曾侍郎志,敘古人讀書為學之次第也,此唐宋以來高曾之規矩也。宋人《傳考亭》、《西山讀書分年》之法,蓋自八歲入小學,迨於二十四五,經經緯史,首尾鉤貫,有失時失序者,更展二三年,則三十前已辦也。自時厥後,儲峙完具,逢源肆應,富有日新,舉而措之而已耳。眉山兄弟出蜀應舉,蓋已在學成之後;方希古負笈潛溪,前後六載,學始大就,皆此法也。去古日遠,學法蕪廢,自少及壯,舉甚聰明猛利朝氣方盈之歲年,耗磨於制科帖括之中,年運而往,交臂非故,顧欲以餘景殘晷,奄有古人分年課程之功力,雖上哲亦有所不能。(《有學集》)

  古人之學,自弱冠至於有室,《六經》《三史》已熟爛於胸中,作為文章,如大匠之架屋,楹桷榱題,指揮如意。今以空疏繆悠之胸次,加以訓詁沿襲之俗學,一旦悔恨,改乘轅而北之,而世故羈絏,年華耗落,又複悠忽視陰,不能窮老盡力以從事於斯,遂欲鹵莽躐等,驅駕古人於楮墨之間,此非愚即妄而己矣。(《有學集》)

  先生嘗曰:“敬敷五教在寬,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則是為教者當以寬容存心也。今日學中大體雖要嚴密,然就中節目寬緩,大概人品不一,有夙成者,有晚成者,有可成其大者,有可成其小者,且一事有所長,必一事有所短,千萬不同,遽難以強之也。《學記》自‘一年離經辨志’至‘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其始終節次,幾多積累,必不可以苟且致之,故教人不止,各因其材。又當隨其學之所至而漸進也。蓋教人與用人正相反,用人當用其所長,教人當教其所短。”(《許魯齋集·附錄》)

  公丁母憂,寓居南都,晏丞相殊請掌府學。公常宿學中,訓督有法度,勤勞恭謹,以身先之,夜課諸生讀書,寢食皆立時刻,往往潛至齋舍之,見有先寢者詰之,其人紿雲:適疲倦,暫就枕耳。問未寢之時觀何書,其人妄對。則取書問之,不能對,罰之。出題使諸生作賦,必先自為之,欲知其難易及所當用意,亦使學者准以為法,由是四方從學者輻輳。宋人以文學有聲名於場屋朝廷者,多其所教也。(《範文正公遺事》)

  公遇夜就寢,即自計一日食飲奉養之費及所為之事,果自奉之費與所為之事相稱,則鼾鼻熟寐。或不然,則終夕不能安眠,他日必求所以稱之者。(《範文正公遺事》)

  (公在南都學舍),掃一室,晝夜講誦。其起居食飲,人所不堪,而公益自刻苦。居五年,大通《六經》之旨,為文章,論說必求於仁義。……其所有為,必盡其力。曰:“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否,有不在我者,雖聖賢不能必,吾豈苟哉!”(《範公神道碑》)

  昔公以正大之學,卓冠群賢;以忠義之氣,振厲天下。其功之被當時而澤後世者,固不可遍舉,獨舉其切而近者。則公於所在開設學校,以教育多士,至吳郡則以己地建學,規制崇廣,迨公之子恭獻公複割田以成公之志。當是時,天下郡縣,未嘗皆置學也,而學校之遍天下自公始。若其察泰山孫氏於貧窶中,使得以究其業。延安定胡公入太學為學者師,卒之泰山以經術大鳴於時;安定之門,人才輩出,而河南程叔子尤遇賞拔。公之造就人才已如此。其後橫渠張子以盛氣自負,公複折之以儒者名教,且授之以《中庸》,卒之關陝之教與伊洛相表裏。蓋自《六經》晦蝕,聖人之道不傳,為治者不知所尊尚,寥寥以至於公,而後開學校,隆師儒,誘掖勸獎,以成就天下之士,且以開萬世道統之傳,則公之有功名教,夫豈少哉!(元李祁《文正書院記》)按:荊公祭公文有雲:取將於伍,後常名顯;收士至佐,維邦之彥。朱子曰:公振作士大夫之功多。

  朱子道:公使士大夫奮發振作,其功勞最多。凡求益之道,在於能受盡言。或識論經旨有見不到,或撰文字有未工,以至凡在己者或有未當,善人能為我盡言之,我則致恭盡禮,虛心而納之。果有可從,則終身服膺而不失;其或不可從,則退而自省也。(《許文正公遺書》)

  誦經習史,須是專心屏棄外物,非有父母師長之命,不可因他而輟。(《許文正公遺書》)

  閱子史必須有所折衷,《六經》《語》《孟》,乃子、史之折衷也。合於《六經》《語》《孟》者為是,不合於《六經》《語》孟者為非。以此夷考古之人而去取之,鮮有失矣。(《許文正公遺書》)

  讀魏晉唐以來諸人文字,其放曠不羈誠可喜,身心即時便得快活,但須思慮究意是如何,果能終身為樂乎?果能不隳先業而澤及子孫乎?天地間人,各有職分性分之所固有者,不可自泯也。職分之所當為者,不可荒慢也;人而慢人之職,雖曰飽食暖衣,安樂終身,亦志士仁人之所不取也,故昔人謂之“幸民”。凡無檢束、無法度、豔麗不羈諸文字,皆不可讀,大能移人性情。聖人以義理誨人,力挽之不能回,而此等語一見入骨髓,使人情志不可收拾。“從善如登,從惡如崩”,古語有之,可不慎乎!(《許文正公遺書》)

  東萊先生曰:“凡作工夫,須立定課程(日日有常,不可間斷)。日須誦文字一篇,或量力念半篇,或二三百字。編文字一卷或半篇(須分兩冊,一冊編題,一冊編語。卷帙太多,編六七板亦得)。作文字半篇或一篇。熟看程文及前輩文字各數首。此使大略也(縱使出入及賓客之類,亦須量作少許。念前人文字、編文字半板,非謂寫半板。但如節西漢半板作文字數句,熟看程文及前輩文一首,雖風雨不移,欲求繁冗中不妨課程之術,古人每言整暇二字,蓋整則暇矣。)”(《許文正公遺書》)

  昌黎陳言之務去。所謂陳言者,每一題必有庸人思路共集之處,纏繞筆端,剝去一層,方有至理可言,猶如玉在璞中,鑿開頑璞,方始見玉,不可認璞為玉也。不知者求之字句之間,則必如《曹成王碑》乃謂之去陳言,豈文從字順者為昌黎之所不能去乎?(黃梨洲《論文管見》)

  言之不文,不能行遠。今人所習,大概世俗之調,無異吏胥之案牘,旗亭之日曆,即有議論敘事,敝車羸馬,終非鹵簿中物。學文者須熟讀三史八家,將平日一副家當盡行籍沒,重新積聚,竹頭木屑,常談委事,無不有來歷,而後方可下筆。顧傖父以世俗常見者為清真,反視此為脂粉,亦可笑也。(黃梨洲《論文管見》)

  文必本之六經,始有根本。唯劉向、曾鞏多引經語,至於韓、歐,融聖人之意而出之,不必用經,自然經術之文也。近見鉅子動將經文填塞,以希經術,去之遠矣。(黃梨洲《論文管見》)

  文以理為主,然而情不至,則亦理之郛廓耳。廬陵之志交友,無不嗚咽;子厚之言身世,莫不悽愴;郝陵川之處真州,戴剡源之入故都,其言皆能惻惻動人。古今自有一種文章不可磨滅,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者。而世不乏“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皆以大文目之,顧其中無可以移人之情者,所謂刳然無物者也。(黃梨洲《論文管見》)

  雙峰饒氏曰:“義理與舉業初無相妨,若一日之間,上半日將經傳討論義理,下半日理會舉業,亦何不可?況舉業之文未有不自義理中出者,若講明得義理通透,則識見高人,行文條暢,舉業當益精。若不通義理,則識見凡下,議論淺近,言語鄙俗,文字中十病九痛,不知自覺,何緣做得好舉業?雖沒世窮年從事於此,亦無益也。”(《性理大全》)

  北溪陳氏曰:“聖賢學問,未嘗有妨於科舉之文。理義明,則文字議論益有精神光彩,躬行心得者有素則形之。商訂時事、敷陳治體,莫非溢中肆外之餘。自有以當人情、中物理,藹然仁義道德之言,一一皆可用之實也。”(《性理大全》)

  朱子告或人曰:“公今赴科舉是幾年?公文字想不為不精,以公之專一理會做時文,宜若一舉便中高科、登顯仕都了。到今又卻不得,亦可自見得失不可必如此。若只管沒溺在裏面,都出頭不得,下梢只管衰塌。若將這個自在一邊,須要去理會道理是要緊,待去取功名,卻未必不得。”(《性理大全》)

  程子曰:“人多說某不教人習舉業,某何嘗不教人習舉業也?人若不習舉業而望及第,卻是責天理而不修人事,但舉業既可以及第即已,若更去上面盡力求必得之道,是惑惑也。”(《性理大全》)

  文章不朽,全在道理上說得正,見得大,方是世間不可少之文。若古今文集,一連三四篇不見一緊要關係語,便知此人只在文士窠臼中作生活者。然要揀正大道理說,又有二病:一是古聖賢通同好語,掇拾敷衍,今人一見生厭,惟恐不完;一是真正切要好語,卻與吾生平為人,南轅北向了不相涉,即不必言清行濁立意欺世盜名,亦未免為識者所鄙笑矣。(魏叔子《裏言》)

  人於文字,惡人譏彈,不肯一字受善,此所謂寶蜣丸而棄蘇合,只是癡到極處耳。(魏叔子《裏言》)

  凡作文須從不朽處求,不可從速朽處求。如言依忠孝,語關治亂,真心樸氣為文者,此不朽之故也。浮華鮮實,妄言背理,以至周旋世情,自失廉隅者,此速朽之故也。今人作文,專一向速朽處著想著力,而日冀其文之不朽,不亦惑乎?(《日錄》)

  作論有三不必、二不可:前人所已言,眾人所易知,摘拾小事無關系處。此三不必作也。巧文刻深以攻前賢之短,而不中要害;取新出奇,以翻昔人之案,而不切情實。此二不可作也。作論須先去此五病,然後乃議論文章耳。(《日錄》)

  為文當先留心史鑒,熟識古今治亂之故,則文雖不合古法,而昌言偉論,亦足信今傳後。此經世、為文合一之功也。(《日錄》)

  稚子愚蠢,未知近來讀書何如?侄孫意惟欲其精熟,不欲其性急,太翁可取《程氏分年日程》,細體古人讀書之法,使之循序漸進,勿隨世俗之見方妙。《周禮》《禮記》,俱宜令其溫習,一季得一周,庶能記得。侄孫幼時溫書,皆一月一周也,《左傳》諸書,迄今猶能成誦,皆當時溫習之功。惟太翁留神。(《陸清獻公集》)

  侄孫教子之念,與他人異,功名且當聽之於天,但必欲其為聖賢路上人,望時時鼓舞其志氣,使知有向上一途。所讀書不必欲速,但要極熟。在京師見一二博學之士,《三禮》《四傳》,爛熟胸中,滔滔滾滾,真是可愛。若讀得不熟,安能如此?此雖尚是記誦之學,然必有此根腳,然後可就上面講究。聖賢學問,未有不由博而約者。《左傳》中事蹟駁雜,讀時須分別王伯邪正之辨,《注疏》、《大全》,此兩書缺一不可。初學雖不能盡看,幸檢其易曉者提出指示之,庶胸中知有涇、渭。冬天日短,應囑其早起;夜間則又不宜久坐。欲其務學,又不得不愛惜其精神也。(《陸清獻公集》)

  我雖在京,深以汝讀書為念,非欲汝讀書取富貴,實欲汝讀書明白聖賢道理,免為流俗之人。讀書做人不是兩件事,將所讀之書,句句體貼到自己身上來,便是做人的法,如此方叫得能讀書人。若不將來身上理會,則讀書自讀書,做人自做人,只算做不曾讀書的人。讀書必以精熟為貴。我前見汝讀《詩經》、《禮記》,皆不能成誦,聖賢經傳,豈可如此草草讀過?此皆欲速而不精之故,欲速是讀書第一大病,工夫只在綿密不間斷,不在速也。能不間斷,則一日所讀雖不多,日積月累,自然充足。若刻刻欲速,則刻刻做潦草工夫,此終身不能成功之道也。方做舉業,雖不能不看時文,然時文只當將數十篇看其規矩格式,不必將十分全力盡用於此。若讀經讀古文,此是根本工夫。根本有得,則時文亦自然長進。千言萬語,總之讀書要將聖賢有用之書為本,而勿但知有時文。要循序漸進而勿欲速,要體貼到自身上,而勿徒視為取功名之具。能念吾言,雖隔三千裏,猶對面也,慎勿忽之。(《陸清獻公集》)

  令郎天資英妙,必成大器。鄙意目下但當多讀書,勿汲汲於時文。《左傳》之外,《易》、《詩》、《禮》諸經,皆不可不讀,讀必精熟,熟必講解,聰明自然日生,將來便不可限量。養其根而俟其實,古人為學皆然。世俗子弟,所以多壞,只緣父兄性急,一完經書,便令作文,空疏杜撰,不識經史為何物,雖僥倖功名,亦止成俗學,與前輩學問相去殊絕,此不足效也。(《陸清獻公集》)

  令郎今歲學業,必更精進。幼學工夫,不患不長,但如築室,須堅其基址,然後可起樓閣。《五經》《四書》皆基址也,時文則樓閣也。須先將各經熟讀細講,浸灌其中,使之有得,然後及於時文,循序漸進而不欲速,自然所就,不可限量。(《陸清獻公集》)

  科場一時未能得手,此不足病,因此能奮發自勵,焉知將來不冠多士?但患學不足,不患無際遇也。目下用工,不比場前,要多作文,須以看書為急,每日應將《四書》一二章潛心味玩,不可一字放過,先將白文自理會一番,次看本注,次看大全,次看蒙引,次看存疑,次看淺說。如此做工夫,一部《四書》既明,讀他書便勢如破竹。時文不必多讀而自會做。至於諸經皆學者所當用力,今人只專守一經,而於他經則視為沒要緊,此學問所以日陋。今賢昆仲當立一志,必欲盡通諸經,自本經而外,未讀者宜漸讀,已讀者當溫習講究,諸經盡通,方成得一個學者,然此猶是致知之事。聖賢之學,不貴能知,而貴能行。須將《小學》一書,逐句在自己身上省察,日間動靜能與此合否?少有不合,便須愧恥,不可以俗人自待。在長安中尤不宜輕易出門,恐外邊習氣不好,不知不覺被其引誘也。胸中能浸灌於聖賢之道,則引誘不動矣。(《陸清獻公集》)

  《分年日程》一書,平生所最服膺,故特梓行,欲學者胸中先知有讀書規模,然後以漸加功。倘從前已經蹉跎者,一二年補讀一經可也。(《陸清獻公集》)

  汝到家不知作何光景?須將聖賢道理時時放在胸中,《小學》及《程氏日程》,宜時常展玩。日間須用一二個時辰工夫在《四書》上,依我看《大全》法,先將一節書反復細看,看得十分明白,毫無疑了,方始及於次節。如此循序漸進,積久自然觸處貫通,此是根本工夫,不可不及早做去;次用一二個時辰將讀過書挨次溫習,不可專讀生書,忘卻看書、溫書兩事也。目前既未有師友,須自家將工夫限定,方不至悠忽過日。努力努力!然亦不可過勞。善讀書者從容涵泳,工夫日進,而精神不疲,此又不可不知。(《陸清獻公集》)

  我既在京,家中諸務,汝當留心照管,但不可以此廢讀書,求其並行不悖,惟有主一無適之法。當應事時則一心在事上;當讀書時則一心在書上,自不患其相妨。不必怠惰,亦不可過勞,須要得中。《小學》及《程氏分年日程》,當常置案頭,時時玩味。(《陸清獻公集》)

  星佑來,惟勸其讀《小學》。若日日能將《小學》字字熟讀深思,則可為聖為賢,亦可保身保家,汝當互相砥勵。人而不知《小學》,其猶“正牆面而立”也歟。(《陸清獻公集》)

  聞令孫今歲亦已就試,愚意亦不必汲汲,與其勉強早入泮,不如多讀幾年書,使之學問充足,下筆沛然;不患功名不到手,此一生受用不盡之道。若一味欲速,未培其根,先求其華,縱得僥倖,恐病痛非小,此某年來閱歷人情世態,所見如此。(《陸清獻公集》)

  《小學》不止是教童子之書,人生自少至老,不可須臾離,故許魯齋終身敬之如神明;《近思錄》乃朱子聚周、程、張四先生之要語,為學者指南。一部《性理精華》,皆在於此。時時玩味此二書,人品學問,自然不同。(《陸清獻公集》)

  家務雖不能盡擺脫,然要見得此中都是道理,觸處皆是此理流行,則不患俗務累人矣。(《陸清獻公集》)

  自古豪傑往往從艱貞之時倍加精進,蘇子瞻之文章,愈窮愈工;程伊川之學問,愈困愈粹。一番否剝,焉知非造物有意玉成大君子耶?(《陸清獻公集》)

  細心靜氣取程、朱大儒之書,沉潛反復,其中真見聖賢意旨所在,然後執筆為文。複取先正守溪、荊川、涇陽之作,循其規矩,範我馳驅,不必務為奇異,而自卓然遠於流俗,此則天下之至文也,何為舍坦途而馳驟於荊棘哉!(《陸清獻公集》)

  摘韓子讀書訣課子弟:“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言;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此文公自言讀書事也。其要訣卻在“紀事”“纂言”兩句。凡書目過口過,總不如手過。蓋手動則心必隨之,雖覽誦二十篇,不如鈔撮一次之功多也,況“必提其要”,則閱事不容不詳:“必鉤其玄”,則思理不容不精,若此中更能考究同異,剖斷是非而自紀所疑,附以辨論,則浚知愈深,著心愈牢矣。近代前輩當為諸生時,皆有《經書講旨》及《綱鑒》《性理》等鈔略,尚是古人遺意,蓋自為溫習之功,非欲垂世也。今日學者亦不復講,其作為《書說》《史論》等刊布流行者,乃是求名射利之故,不與為己相關,故亦卒無所得。蓋有書成而了不省記者,此又可戒而不可效。(《李榕村集》)

  資性有鈍敏,不可強也。雖然,亦視其志之分數何如耳。如有十分志向,則其誠必不息,“焉日有孜孜,斃而後已”,則亦無微之不入,無堅之不破。凡溺心於邪者,必有鬼憑之;專心於正者,必有神依之。管子曰:“非鬼神之力也,精誠之極也。”道家之言曰:“神明或告人兮,心靈忽自悟。”王荊公雲:“方其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所謂神物,非真從天降地出,乃是自家精神靈爽之所為。詩雲:“天之牖民,如塤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攜。”此理至確。惟在有精進之力,無退悔之心;有廣大之願,無休歇之期。古人有大就者,往往是鈍魯人,不足為憂也。(《李榕村集》)

  《四書》《六經》及濂、洛、關、閩之書,人須終身藝之,如農夫之終歲而藝五穀也。藝五穀者,每種必盡其勤,方其盡力如此,不知有彼也。若來牟未蘇而又長彼黍稷,雖有上農,不能兼施,此須立課程為之。每藝一經,必盡自家分量,務令徹底方休。藝之之法:一曰熟誦經文也;二曰盡參眾說,而別其同異,較其短長也;三曰精思以釋所疑,而猶未敢自信也;四曰明辨以去所非,而猶未敢自是也。能於一經上得其門而入,則諸書皆同室而異戶者,可以類推而通。古之成業以名世者,其必由此矣。(《李榕村集》)

  勸學箴:《易》與《詩》《書》,最務精熟;《三禮》《三傳》,隨分誦讀。西京東京,文極醇厚。唐人之雄,曰韓曰柳。北宋文章,於唐有烈。歐、蘇條達,曾、王峻潔。擇其尤者,含咀英華;將來融洽,不名一家。諸子之粹,亦可采焉,荀卿論學,莊子譚天,仲淹《中說》,子雲《法言》,偉長《中論》,康節《外篇》,奧旨奇辭,手錄心追,醇疵小大,默而識之;周、程、張、朱,至為精鑿。孔、孟通津,經書正鵠;《易》通《正蒙》,性書學論,以逮洛閩,微言至訓,並須熟講。益以精思,篤嗜深契。尚友遙師,義理昭明,庶幾不畔;窮經觀史,靡不貫串。猶有餘力,列代詩騷,搜春擷卉,以詠以陶。如是讀書,方有根抵;文學德行,實相表裏。(《李榕村集》)

  讀書博學強記,日有程課,數十年不間斷,當年吳下顧亭林、今四舍弟耜卿,皆曾下此工夫。亭林《十三經》盡皆背誦,每年用三個月溫理,餘月用以知新;其議論簡要有裁剪,未見其匹。耜卿亦能背誦《十三經》而略通其義,可不謂賢乎!但記誦所以為思索,思索所以為體認,體認所以為涵養也。若以思索、體認、涵養為記誦帶出來的工夫,而以記誦為第一義,便大差。必以義理為先,開卷便求全體大用所在,至於義理融透浹洽,自然能記,即偶然忘記亦無害,程、朱亦然。(《李榕村集》)

  賓實讀書,一切詩文曆算都不甚留心,惟《四書》《五經》中這點性命之理,講切思索,直似胎胞中帶來的一般,此之謂“法嗣”。當時徐立齋、韓元少每見輒問某近又讀何異書。人好讀異書,便是大病。書有何異?《四書》《五經》如饑食渴飲、祖宗父母一般,終身相對,豈有厭時?(《李榕村集》)

  自漢以來的學問,務博而不精,聖賢無是也,太公只一卷《丹書》,箕子只一篇《洪範》,朱子讀一部《大學》,難道別的道理文字,他都不曉?然得力只在此。某嘗謂學問先要有約的做根,再氾濫諸家,廣收博采,原亦不離約的,臨了仍在約的上歸根複命。如草木然,初下地原是種子,始有根有杆有花有葉,臨了仍結種,到結了種,雖小小的,而根杆花葉,無數精華,都收在裏面。(《李榕村集》)

  看書須逐條想一遍,不但為書,且將此心磨的可用,不然,遇大事此心用不入,便做不來。(《李榕村集》)

  讀書不專是務博,須是湊成一堆。如天上繁星萬有一千五百二十,若湊起來,比月還大,只因月是團一物,所以月光比星大別。昔有人力格數人,問之,渠雲:“力兼二人,便敵得十人;兼三四人,則三四十人不足道也。”以此見得須是合併,若散開終是不濟事。(《李榕村集》)

  《五經》六藝,今止《四經》四藝而已。經止《易》、《詩》、《書》、《春秋》,《禮》即在六藝中。藝止禮、樂、書、數,射、禦已不講。《易》,將注疏、程《傳》、朱《義》看過,略通大意,一年可了。《詩》,將注疏與朱《傳》看,《書經》亦然。《春秋三傳》注疏,每種一年,兼之禮樂書數,不過十餘年,無不通矣。聰明人用十餘年功亦不難,便是許多年代無此人,豈不可歎!(《李榕村集》)

  孟子竟是不曾見《易》,平生深於《詩》、《書》、《春秋》,《禮經》便不熟,只是才大,學問直溯源頭,掘井見泉,橫說豎說,頭頭是道。(《李榕村集》)

  有人說《十三經》、《廿一史》皆看過,只是不記得。總是他立意要看完經史,便不能記。何也?為其泛也,非切己要讀,如何能記?天下書原讀不盡。虛齋雲,“欲為一代經綸手,須讀數篇要緊書”,書讀要緊者方好。文中子雲:“不廣求故得,不雜學故明。”某自己驗之,確是如此。孔子說得極平常,都是自己有得之言,說一個“溫故”,一個“時習”,可見不溫不習,便無處得說與知新。(《李榕村集》)

  人於書有一見便曉者,天下之棄材也。須是積累而進,溫故知新,方能牢固。如富貴家兒生來便有得用,他看錢物天然不愛惜;惟辛勤成家,便一草一木,愛之護之。讀書從勤苦中得些滋味,自然不肯放下。往往見人家子弟,一見便曉,多無成就。有人自訟其過,生平好讀新書,不喜讀舊書,亦是大病。(《李榕村集》)

  凡瓜果時候未到,縱將他煮爛,他終是生。人只知春生夏長秋收之為功,不知成物卻全在冬。五穀至秋已成矣,若當下便將他下地作種,終是不好,畢竟收過冬,生意才足。人見其已入倉,以為既死,不知他生意在內,自己收束堅固,以完其性。可知貞下起元之理,一絲不錯。凡學問工夫,火候未到時,勉強為之,終是欠缺。(《李榕村集》)

  “學聚問辨”下著一句“寬以居之”,大妙。如用武火將物煮熟,卻要用慢火煨,滋味才入,方得他爛。(《李榕村集》)

  讀書要搜根,搜得根便不會忘。將那一部書分類纂過,又隨章劄記,複全部串解,得其主意便記得。某向看《三角法》,過而輒忘,後得其一線穿下之根,便再不忘。某於《河圖》《洛書》搜得其根,放下空空洞洞,一提起千頭萬緒,無不了然。孔明當日獨觀大意,今人解作草略便不是。大意者,即精英、根源也。杜工部讀書難字過,便不屑記難字,如楊子雲乃是要采其精英。(《李榕村集》)

  “讀書千遍,其意自見。”某初讀《參同契》,了無入處,用此法試之,熟後遂見得其中自有條理。初讀《大司樂》亦然,用此法又有入處。乃知此言果丹訣也。人做大司成,只糾合有志讀經者,且不要管他別樣,只教他將一部經一面讀一面想,用功到千遍,再問他所得便好。(《李榕村集》)

  某年十八,手纂《性理》一部;十九,手纂《四書》一部;二十,手纂《易經》一部。凡某家某家如何說,皆一一能記,至今以為根基,不然,雖閑時熟思,從何思起?(《李榕村集》)

  讀書要有記性,記性難強。某謂要練記性,須用精熟一部書之法,不拘大書小書,能將這部爛熟,字字解得,道理透明,諸家說俱能辨其是非高下,此一部便是根,可以觸悟他書。如領兵十萬,一樣看待,便不得一兵之力;如交朋友,全無親疏厚薄,便不得一友之助,領兵必有幾百親兵死士,交友必有一二意氣肝膽,便此外皆可得用。何也?我所親者又有所親,因類相感,無不通徹。只是這部書卻要實是丹頭,方可通得去,倘熟一部沒要緊的書,便沒用,如領兵卻親待一夥極作奸犯科的兵,交友卻結交一班無賴的友,如何聯屬得來。(《李榕村集》)

  要通一經,須將那一經注疏細看,再將大全細看。莫先存一駁他的心,亦莫存一向他的心;虛公其心,就文論理,覺得那一說是,或兩說都不是,我不妨另有一意,看來看去,務求穩當,磨到熟後,便可名此一經。當日虛齋只將《易經》如此做得一番工夫,後來天下傳其《蒙引》,曰:“欲《易》明,問蔡清。”故某嘗曰:“自宋以後,得漢人窮經之意者,惟虛齋先生一人。”(《李榕村集》)

  達摩一老臒,對著壁坐了九年,幾奪吾儒之席;胡安定在泰山讀書十餘年,其後學徒之盛遍天下。凡人有十年著緊工夫,其聲光氣焰,斷然不同。(《李榕村集》)

  讀書著不得一點為人的心,著此便斷根,雖孜孜窮年,無益也。(《李榕村集》)

  讀書只贊其文字好何益?須將作者之意發明出來,及考訂其本之同異,文義之是否,字字不放過,方算得看這部書。(《李榕村集》)

  和尚家參禪,亦是要心歸一。故意說一句極沒理的話,要你在這上尋求,想來想去,別的念頭都斷了。人心本是靈明,逼到歸一時,光彩忽發,別見得一個境界。他們得此,方好用功,不是到此就住,從此遍參曆扣,直追無上菩提。《陰符經》曰:“絕利一源,用師十倍。”是這一層工夫,至“三返晝夜,用師萬倍”,即《參同契》所謂“千周粲彬彬,萬遍將可睹”,乃是思之精熟。若心無那一段歸一內力,卻不能思,要思,心散去了,亦不中用。(《李榕村集》)

  凡人一藝之精,必有幾年高興。若迷溺其中,見得有趣方能精。如先存一別有遠大,何必在此駐足之意,斷不精矣。某人別件都能領略,只是文章不進,每自曰:“只要求得心裏明白,明白後自然說得出,便是辭達”,此即是他心病。文章如何能達,卻也要剪裁有材料,不然言之無文,行之不遠。藝文如此,況於聖賢之學,非有一段毅然專致之誠,安能有得?(《李榕村集》)

  出門之功甚大。閉戶用功,何嘗不好?到底出門聞見廣。使某不見顧寧人、梅定九,如何得知音韻曆算之詳?佛門中遍參曆扣,最是妙義,豈必高明人,就是尋常人亦有一知半解。(《李榕村集》)

  寧人曰:“吾於經史雖略能記誦,其實都是零碎工夫。至律曆禮樂之類,整片稽考,便不耐心,此是大病,今悔之而已老矣。”此其自訟語,實讀書要訣也。(《李榕村集》)

  人須要用心,但用過心,不獨悟過好,只疑過亦好;不但記得好,就不記得亦好。中有個根子,便有時會發動。(《李榕村集》)

  國手於棋,亦終身之事,他刻刻不能離棋。可見一藝成名,也要至誠無息,若有一日放得下,便非第一流的本事。堯、舜已將天下讓與人,自己尚是“敕天之命,惟時惟幾”,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人的學問,總要不斷,這是一點真源,有源之物便會大。陸子靜於此卻有所得,故雲:“易簡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竟浮沉。”(《李榕村集》)

  源泉一勺耳,及其漸遠漸大,便成江河。問:“一貫之義似此?”曰:“然。有了源頭,愈多愈好。江水一路來,無限諸水會之,然只成其為江,不聞品江水者,以為此中雜某某之水也。河水一路來,無限諸水會之,然只成其為河,不聞品河水者,以為此中雜某某之水也。有源頭的物事,他物入其中,皆成自己的物事。”(《李榕村集》)

  志立則神日生,要在提撕之力。(《李榕村集》)

  仙家明日成仙,今日尚不知,總是要工夫不歇,如雞抱子,呆呆的只抱在那裏,火候一刻不到,不能得他出來。朱子至六十歲上,自歎假如五十九歲死,竟不聞道矣。後五六年仍歎與道無分。門人援前言以問曰:“想是為不得行道而發?”朱子曰:“非也。就是眼前道理尚遠耳。”汝楫曰:“然則下學何時窺見津涯?”曰:“此仙家所謂大丹也,然小丹亦不可不結。想來顏、曾、思、孟有顏、曾、思、孟之丹;周、程、張、朱有周、程、張、朱之丹;董、韓亦有董、韓之丹。成得無上天仙固好,不爾,就是地仙亦強似虛生浪死。”(《李榕村集》)

  昌黎論一事,便一事透徹,此人煞有用。明朝人學問事功都不透,想是讀書不專之過。只有蔡虛齋專精《四書》《易經》,而年只五十七,又貧不能多得書,如《朱子語類》都不曾見,故到底不明白“理氣”二字,然薦廿餘人於王三原,皆有成就;識寧王必反,便拂衣歸,已不是無用人。(《李榕村集》)

  某未領鄉薦時,曾將《左傳》分類編纂,言禮者一處,言樂者一處,言兵者一處,言蔔筮者一處,嘉言善行一處,如此容易記。未及編成,以人事而廢。昔蘇子容記得史熟,東坡問之,答曰:“吾曾將某年某月下將事系之,編得一次;複將事下系以某年某月,又編得一次,編來編去,遂熟。”東坡曰:“吾何書不如此下功夫?畢竟公記得。”大概欲史熟須如此。(《李榕村集》)

  後世情偽之變,無所不有。讀史乃煉達人情之學。《左傳》尚不能備後世情偽,若《漢書》,則幾備矣。(《李榕村集》)

  凡文字不可走了樣子,《史記》創一個樣,後來史書,硬依他敘記;諸文韓昌黎創一個樣,後來亦便依他。其初創為者都非常人,若後來不是此等人,生要創為,便不成樣。(《李榕村集》)

  靜中工夫,惟閑時可用。孔明自二十六歲出來,日倥傯於戎馬之間,曾無刻暇,而曰學須靜也,才須學也。想他天資高,時時將心提起,用著實落工夫來。(《李榕村集》)

  朋友要取直諒,自己受益,不受盡言者,始於予智,終於至愚。夫子稱舜好問好察,不必賢智之言始足聽也。耕問奴、織問婢,他所素習,必勝於我。武侯天資高,曰“廣諮詢”,曰“聞過必改而無吝色”,曰“吾心如秤,不能為物作輕重”。故功雖未成,而信格神明,勢傾天下。當時稱服,了無異詞;後世傳誦,久而彌光。(《李榕村集》)

  徐元直說:“俗儒不知世務,識時務者為俊傑。”武侯雲:“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據江東。”正所謂俗儒也。(《李榕村集》)

  學問須是熟。梅定九於曆算,四十年工夫,尚不能熟。讀書不熟,終不得力。魏伯陽所謂“千周萬遍”也。(《李榕村集》)

  讀書不透,多亦無益。然未有不多而能透者。(《李榕村集》)

  人無所得,雖讀得《三通》,高談雄辨,證佐紛羅,其歸如搦冰然,初非不盈把,漸搦漸消,至於無有。所以讀書以實得為主。(《李榕村集》)

  學問之道,最怕他地方派斷,如李中孚幼為孝子,長為高士,半世讀書,所著論多未諦當,以關中派斷故也。(《李榕村集》)

  欲搜《廿一史》中取其有關於修齊治平之要者,仿東萊《大事記》為一編;又搜歷代典制沿革及後世如何可以通行者,略仿《通考》,各著為論為一編。(《李榕村集》)

  今專門之學甚少,古來官制、田賦、冠服、地理之類,皆無精詳可據之書,此等必時時考究得原原本本,確有條貫方好。不然,隨便著作,有何關係。

  巨鹿、昆陽,皆以少勝眾。項羽一戰而驕,諸侯膝行而前,氣焰太露;光武一味收斂,伯升為更始所殺,夜間淚濕枕席,平居卻不露聲色,便是成事氣量。(《李榕村集》)

  作史全要簡潔,《蜀志》後主二年終歲止八字,曰:“勸農殖穀,閉關息民。”只此的是良史才。(《李榕村集》)

  場言某門人陳大章最熟《通鑒》,檢得其中疏誤處,便作一篇文字辨駁之。聞其師謂之曰:“不消如此,只注其下雲應作如何足矣。宇宙間幾部大書,譬如祖父遺訓,萬一偶誤,只好說我當日記得是如此,若侃侃辨證,便非立言之體。”元生曰:“正是如此。今人讀程朱書,於其道理精純處,毫不理會,至於地名、人名、制度,偶然疏舛,便當作天來大事,狂呼大叫,累幅不休。雖說得是,亦令人厭。所謂‘辭有體要’也。”(《李榕村集》)

  為申飭學校事。本部院奉命督學、考試畿南一道,行已告竣。見其俗尚樸厚,士子行文可觀者,所在不乏,未嘗不心為慰喜。然風土差殊,或有師友淵源之異,或有師生學勤惰之別,以故諸生童佻達城闕者多,楛桎窮年者少。平日學植既落,臨事剽竊應文,根株淺薄,詞采乾枯,謬體相沿,理法不講。自諸生甚者一縣無可充優等,而新進童子不能及,皆由師儒玩姑息,不修厥事之過也。今朝重爾教職之選,分別流品,一以舉貢代匱,廟堂責成之意,宜各念知。其自今顧名自愛,大變因循積弊,相與立為教學規條,月考歲計,至本部院科試程士之日,蒸蒸一變。是則金口木舌弗懈之效也。凡讀書作文,須有根底,今士子徒誦幾篇坊刻時文,又不能辨其美惡高下,但以選者之丹黃為趨舍,浮詞填胸,千裏一軌,遇題目相近,剽剝不讓,公然相襲,不復知有剿說雷同之禁也。間或理致及典實題樣與所習相左,則荒疏杜撰,無一語中肯綮者。何則?理致精微,非平日體認真切,熟於諸儒講說源流,敷辭安能動洽理趣?若典實題則或系禮樂、名物、井田、學校、制度之屬,或稱引唐虞、夏、殷、周帝王賢聖德美功業之類,非略覽《易》、《詩》、《書》、《春秋》諸經,曉其故實事跡,但就時文中搜摘應副,甫脫口而謬戾不可勝言矣。今將責士子淹該經史,驟未易至;若沉潛經書,使先儒理解融會通貫,自是諸生分內事;至於他經即不能盡究其全,固當略涉其趣,隨其天資分量,左右采獲,積累既多,造意措詞,亦自略有本原,而坐進淹茂矣。(《榕村別集》)

  餘姚黃宗羲曰:“士之不學,由專工於時藝也;時藝之不工,由專讀於時文也。故嘉隆以前之士子,皆根柢經史,時文號為最盛,固未嘗以之流行坊社間也。萬曆丁醜馮具區集籍中名士文,匯刻二百餘篇,名《藝海元珠》;至癸未,具區為房考,刻書《一房得士錄》,此京刻之始也。然壬辰尚缺三房,乙未缺一房,至戊戍而十八房始備。婁江王房仲《閱藝隨錄》,此選家之始也。辛醜遂有數家。自是以後,時文充塞宇宙,經史之學,折而盡入於時學矣。”(《明文英華》)

  楊子常曰:“十八房之刻,自萬曆壬辰《鉤元錄》始;旁有批點,自王房仲(士)選程墨始。至乙卯以後,而坊刻有四種:曰‘程墨’,則三場主司及士子之文;曰‘房稿’,則十八房進士之作;曰‘行卷’,則舉人之作;曰‘社稿’,則諸生會課之作。至《一科房稿》之刻,有數百部,皆出於蘇、杭。而中原北方之賈人,市買以去,天下之人,惟知此物可以取科名、享富貴。此之為學問,此之謂士人?而他書一切不觀。昔邱文莊當天順成化之盛,去宋元未遠,已謂士子有登名前列,不知史冊名目、朝代先後、字書偏旁者,舉天下而惟十八房之讀,讀之三年五年,而一幸登第,則無知之童子,儼然與公卿相揖讓;而文武之道,棄如弁髦。嗟乎!八股盛而《六經》微;十八房興而廿一史廢。昔閔子馬以原伯魯之不說學,而蔔周之衰。餘少時見有一二好學者,欲旁通經史而涉古書,則父師交相譙呵,以為坎軻不利之人。豈非所謂患失而惑者與?若乃國之盛衰、時之治亂,則亦可知也已。”(《明文英華》)

  萬季野語餘曰:“子於古文信有得矣。然願子勿泥也。唐宋號為文家者八人,其於道粗有明者,韓愈氏而止耳,其餘則資學者以愛玩而已,於世非果有益也。”餘輟古文之學,而求經義自此始。(《望溪集》)

  先君子有言,“自晚周秦漢以來,治文術者,代降而卑,皆以為氣數使然。非也。古之以文傳者,未或見其詩;以詩鳴者,亦然。唐之中葉,始有兼營而並善者,然較其所能,則懸衡而不無俯仰矣。自宋以降,學者之於文術,必遍為之,夫是以各涉其流,無一能窮源而竟委也。”(《望溪集》)

  凡案頭必不可無古人書,如《言行錄》、《伊洛淵源》之類,使心目常常與古人相接,自然意思不同,如止看詩文,恐溺於世俗。(陸桴亭《思辨錄》)

  凡讀書須識貨,方不錯用功夫,如《四書》、《五經》、《性理》、《綱目》,此所當終身誦讀者也,水利農政天文兵法諸書,亦要一一尋究,得其要領。其於子史百家,不過觀其大意而已,如欲一一記誦,便是玩物喪志。(陸桴亭《思辨錄》)

  記誦之功,讀史不必用,若《五經》、《四書》、《太極》、《西銘》之類,必不可不成誦;不成誦,則義理不出也。(陸桴亭《思辨錄》)

  書籍之多,千倍於古,學非博不可,然汗牛充棟,將如之何?偶思得一讀書法,欲將所讀之書,分為三節,自五歲至十五為一節,十年誦讀;自十五歲至二十五為一節,十年講貫;自二十五至三十五為一節,十年涉獵。使學有漸次,書分緩急,則庶幾學者可由此而程功,朝廷亦可因之而試士矣。所當讀之書,約略開列於後。十年誦讀:《小學》(文公《小學》頗繁,愚欲另編《節韻幼儀》)。《四書》(先讀正文,後讀注)。《五經》(先讀正文)。《周禮》(柯尚遷者佳)。《太極》、《通書》、《西銘》。《綱目》(先讀編。又有《曆世通譜》、《秋檠錄》等書,載古今興亡大概,俱編有歌括,宜先講讀)。古文(宜先讀《左傳》,其《國策》、《史》、《漢》、八大家,文理易曉,易於記誦,俟十五歲後可也。予近有《書鑒》一編,專取古文中之有關於興亡治亂者,後各為論,使學者讀之,可知古今。似可備覽)。古詩(《離騷經》、陶詩,宜先讀。予近有《詩鑒》一編,專取漢唐以後詩之有合於興觀群怨者,後各為論。似可備覽)。各家歌訣(凡天文、地理、水利、算學諸家,俱有歌訣。取其切於日用者,暇時記誦)。十年講貫:《四書》(宜看《大全》)。《五經》(宜看《大全》)。《周禮》(柯尚遷注,近有《集說》,亦好)。《性理》(尚宜重輯。內如《洪範皇極》、《律呂新書》、《易學啟蒙》、《皇極經世》等書,俱宜各自為書,不必入集)。《綱目》(宜與《資治通鑒》、《紀事本末》二書同看,仍以《綱目》為主)。本朝事實。本朝典禮。本朝律令(三書最為知今之要)。《文獻通考》(此書與《綱目》相表裏,不可不講)。《大學衍義》、《衍義補》(理學、經濟類書之簡明者,不可不講)。天文書(宜專學歷數)。地理書(宜詳險要)。水利、農田書(有新刻《水利全書》、《農政全書》)。兵法書(《孫子》、《吳子》、《司馬法》、《武備志》、《紀效新書》、《練兵實紀》、俱宜講究。按:以上四家,苟非全才,或專習一家亦可)。古文(《左》、《國》、《史》、《漢》、八大家)。古詩(李、杜宜全閱)。十年涉獵:《四書》。《五經》。《周禮》(以上參看注疏及諸家之說)。諸儒語錄。二十一史。本朝實錄及典禮、律令諸書。諸家天文。諸家地理(各省《輿地志》,或旁及堪輿家)。諸家水利農田書。諸家兵法。諸家古文。諸家詩。以上諸書,力能兼者兼之,力不能兼,則略其涉獵而專其講貫。又不然,則去其詩文。

  其於經濟中或專習一家,其餘則斷斷在所必讀,庶學者俱為有體有用之士。今天下之精神,皆耗於帖括矣,誰肯為真讀書人,而國家又安得收讀書之宜哉?(陸桴亭《思辨錄》)

  讀史當以朱子《綱目》為主,參之《資治通鑒》,以觀其得失;益之《紀事本末》,以求其淹貫;廣之二十一史,以博其記覽。然約禮之功,一《綱目》足矣。《資治通鑒》、《紀事本末》猶不可不讀,二十一史雖不讀可也,備查足矣。(陸桴亭《思辨錄》)

  二十一史列傳甚冗亂,其諸志卻不可不讀,蓋一代之禮樂刑政存焉,未可忽也。予嘗欲去二十一史紀傳,別取諸志合為一書,天文地理,各從其類,是誠大觀。《文獻通考》,亦仿佛其意,但終不若獨觀一代,為睹一代之全耳。(陸桴亭《思辨錄》)

  悟處皆出於思,不思無由得悟。思處皆緣於學,不學則無可思。學者所以求悟也,悟者思而得通也。古來聖賢未有不重思者,思只是“窮理”二字。(陸桴亭《思辨錄》)

  思如炊火,悟到時如火候。炊火可以著力,火候著力不得,只久久純熟,待其自至。然炊火亦有法,火力斷續則難於熟,此孟子之所謂忘也。火力太猛則易至焦敗,此孟子之所謂助長也。勿助勿忘,此中自有個妙處在。(陸桴亭《思辨錄》)

  讀史有必不可少讀書,如歷代地圖建置沿革、歷代官制建置沿革、年號考、甲子考、帝王世系、帝王授受、建都考、曆世統譜、秋檠錄等書,俱不可少,意欲匯為一集,名曰《讀史要覽》,亦是便學者之事。(陸桴亭《思辨錄》)

  讀史須一氣看過,則前後事連貫,易於記憶。(陸桴亭《思辨錄》)

  讀書連早起夜坐,“窮日之力”,性敏者可得二百葉,評點考索之功俱在內,更多則不能精察矣。《綱目》、《通鑒》、《紀事》三書,不下四萬餘紙,值二百日,其餘日亦當反復玩味,優遊涵泳之功,是三書者亦可以無憾矣。(陸桴亭《思辨錄》)

  或問天文系國家禁書,非也。國家所禁,在占驗之書,恐人妄言禍福。若歷數則人人當知,亦國家所急賴。(陸桴亭《思辨錄》)

  水利、農田是一事,兩書可互相發,能知水利,則農田思過半矣。(陸桴亭《思辨錄》)

  凡讀書分類,不惟有益,且兼省心目。如《綱目》等三書,所載大約相同,若《綱目》用心看過,則此二書,不必更用細閱,但點過便是。譬如複讀,極省工夫,然須一齊看去,不可看完一部,再看一部,久則記憶生疏也。其餘若理學書,如先儒語錄之類,作一項看;經濟書如《文獻通考》、《函史》下編、《治平略》、《大學衍義補》、《經濟類編》之類,作一項看;天文、兵法、地利、河渠、樂律之類皆然,成就自不可量也。(陸桴亭《思辨錄》)

  人一刻不進學,對草木亦可愧。館中有隙地種蔬,不數日已長成矣。因感記此。(陸桴亭《思辨錄》)

  凡人所當讀書,皆當自十五以前,使之熟讀,不但《四書》《五經》,即如天文、地理、史學、算學之類,皆有歌訣,須熟讀。(陸桴亭《思辨錄》)

  近日人才之壞,皆由子弟早習時文。蓋古人之法,四十始仕,即國初童子試,亦必俟二十後方許進學,進學者必試經論,養之者深,故其出之者大也。近日人務捷得,聰明者讀摘段數葉,便可拾青紫,其胸中何嘗有一毫道理知覺,乃欲責其致君澤民,故欲令人才之端,必先令子弟讀書務實。昔人之患在樸,今人之患在文。文翁治蜀,因其樸而教之以文也。今日之勢,正與文翁相反。使民能反一分樸,則世界受一分惠。而反樸之道,當自教子弟始。有心世道者,慎毋於時文更揚其波哉!(陸桴亭《思辨錄》)

  灑掃應對進退,此真弟子事。自世俗習於侈靡,一切以僕隸當之,此理不講久矣。偶過友人姚文初家,見其門庭肅然,一切灑掃應對進退,皆令次公執役,猶有古人之風。文初,硯聞先生之後也。其高風如此。(陸桴亭《思辨錄》)

  師道壞,則無賢子弟;無賢子弟,則後來師道愈壞。敝敝相承,吾不知其何所流極也。(陸桴亭《思辨錄》)

  致知工夫,莫備於六書,蓋天地間一物必有一字,而聖賢制字,一字必具一理,能即字以觀理,則格物之道在焉矣。許氏《說文》,雖略存古人之意,而理有未備。吾友王子石隱作《六書正論》,每字必據理精思,直窮原本,其精確處竟可作《爾雅》讀。為格致之學者,不可不知。(陸桴亭《思辨錄》)

  謝上蔡見明道,舉史書成誦,明道以為玩物喪志。及明道看史,又逐行看過,不差一字,謝甚不服。後來有悟,卻將此事作話頭接引博學之士。愚謂上蔡不服固非,即以此作話頭接引博學之士,亦非也。凡人讀書,皆不可稍有忽易之心。亦不可徒存記誦之念。有忽易之心,則掩卷茫然,事理俱無所得;有記誦之念,則隨人可否,事雖察而理或遺。故上蔡記誦,而明道以為玩物喪志者,懼其詳於事而略於理也;明道看史,卻又逐行看過,不差一字者,求詳其事,將以深察其理也。凡讀書之人,皆當以此為法,奈何獨以接引博學之士哉!(陸桴亭《思辨錄》)

  予嘗欲輯兵書為三卷,曰道、曰法、曰術。道,只是道理。凡《四書》、《五經》中言兵處,如“教民七年”“以不教民戰”、《易》之《師》卦、《書》之步伐、《詩》之《車攻》、《吉日》以及聖賢古今論兵格言,必有合於王者之道者乃取。法,則法制。如《司馬法》、《李靖兵法》及《紀效新書》、《八陣發明》之類。術,則智術。如孫、吳兵法及古今史傳所紀攻戰之跡。令學兵者先知道,次學法,次論術,庶體用不淆而人才有造。(陸桴亭《思辨錄》)

  孫、吳、司馬法等七書,世謂之“武經”。然七書中惟《司馬法》近正;《孫子》雖權譎,然學兵者心術既正之後,亦不可不盡兵之變。至《吳子》則淺矣。其餘若《尉繚》甚粗略。《六韜》、《三略》、《衛公問答》皆偽書,無足觀。(陸桴亭《思辨錄》)

  兵家所言出奇制勝者多矣,言旗鼓步伐者少。出奇制勝之法虛,旗鼓步伐之法實,虛處聰明人自可會得,實處非學不可,猶之名物度數,即聖人亦不能生知也。《孫》、《吳》不必言,即《通鑒》一書,凡言戰攻處,孰非出奇制勝之法?惟旗鼓步伐,所傳甚少。唐有《李靖兵法》,此其書也,然不得見全書,今僅存杜氏《通典》所載。戚南塘《紀效新書》,是從此書中脫出,故於旗鼓步伐之功獨詳,讀者不知,以為戚公必有異人傳授,亦可笑也。(陸桴亭《思辨錄》)

  人欲知地利,須是熟看《通鑒》,將古今來許多戰爭攻守去處,一一按圖細閱。天下雖大,其大形勢所在,亦不過數項。如秦蜀為首,中原為脊,東南為尾;又如守秦蜀者,必以潼關、劍閣、夔門為險;守東南者,必以長江上流荊襄為險。此等處俱有古人說過做過,只要用心理會。其或因事遠遊,經過山川險易,則又留心審視,默以證吾平日書傳中之所得,久之貫通胸中,自然有個成局。其他瑣碎小利害去處,俟身到彼處,或按閱圖籍,或詢問土人,當自知之,無庸屑屑也。(陸桴亭《思辨錄》)

  地利只是“險阻”二字,山為險,水為阻。秦以一面東制諸候,山為之也;長江天限南北,水為之也。推此以往,可以知地利矣。(陸桴亭《思辨錄》)

  地勢險易,古今亦有變更,不可盡據書傳。昔當秦漢時,函穀至潼關八百里,其右阻河,其左傍山,道遠險狹,敵來犯關,常在千裏之外,故曰“秦得百二”。今聞河流漸北,中饒平陸,寬坦無阻,失其險矣。天下之古今異勢者,豈特一潼關哉!(陸桴亭《思辨錄》)

  水利與農田相表裏,故善治水者,以水為利;不善治水者,以水為害。江南澤國,而土田日辟,以水為利也;西北高地,而每受河患,以水為害也。故善言水利者,必言農田。(陸桴亭《思辨錄》)

  水利只是“蓄”“泄”二字,高田用蓄,水田用泄;旱年用蓄,水年用泄。其所以蓄泄之法,只在壩閘。知此數語,水利之道,思過半矣。(陸桴亭《思辨錄》)

  立身以力學為先,力學以讀書為本。今取《六經》及《論語》、《孟子》、《孝經》,以字計之:毛《詩》三萬九千一百二十四字;《尚書》二萬五千七百字;《周禮》四萬五千八百六字;《禮記》九萬九千二十字;《周易》二萬四千二百七字;《春秋左氏傳》一十九萬六千八百四十五字;《論語》一萬二千七百字;《孟子》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孝經》一千九百三字。大小九經合四十八萬四千九十五字,且以中才為率,若日誦三百字,不過四年半可畢;或以天資稍鈍,減中才之半,日誦一百五十字,亦止九年可畢。苟能熟讀而溫習之,使入耳著心,久不忘失,全在日積之功耳。裏諺曰:“積絲成寸,積寸成尺;寸尺不已,遂成丈匹。”此語雖小,可以喻大。後生勉之。(鄭耕老《勸學》)

  讀書當時雖極熟,久而不讀亦必忘。其溫習之法:若初讀過書一卷,則一日溫此一卷;其後讀過二卷,則二日溫一遍;三卷則三日溫一遍,……二百卷則二百日能溫一遍,亦永不忘。此乃楊子吳秘之家傳溫書之法,如此既省工,又永永不忘之妙法也。(王虛中《訓蒙法》)

  安定胡先生之主湖州學也,天下之人謂之“湖學”。學者最盛,先生使學者各治一事,如邊事、河事之類,各居一齋,日夕講究,其後從學者多為時用。蓋先生教人務有實效,不為虛言也,是時孫公莘老名覺、顧公子敦名臨,最為高第。(呂氏《童蒙訓》)

  田腴誠伯篤實士,嘗從橫渠學,每三年治一經,學問通貫,當時無及之者。(呂氏《童蒙訓》)

  楊應之學士言:“後生學問,聰明強記不足畏,惟思索尋究者為可畏耳。”(呂氏《童蒙訓》)

  兒輩讀書,惟務涉獵,都不精專,故每試輒蹶。嘗與之言,譬如用人,必平日與之共肝膽、忘形骸、綢繆膠結,曾無間然,臨緩急時,自得其力;若只泛交及一面之識,平時飲酒燕笑,渠便肯來;一旦有事,則掉臂去。每見先輩讀書,必有本頭,飯邊枕上,都不放舍,雖與人看不得,然執此以往,取青紫如拾地芥,只是與之稔熟耳。(《小柴桑喃喃錄》)

  王景文曰:“文章根本,皆在《六經》,非惟義理也,而機杼物采,規模制度,無不具備者。張安國出《考古圖》,其品百二十有八,曰:‘是當為記,於經乎何取?’景文曰:‘宜用《顧命》。’《遊廬山記事》,將裒所曆序之,曰:‘何以?’景文曰:‘當用《禹貢》。’”(《辭學指南》)

  劉子厚曰:“當先讀《六經》,次《論語》、孟軻書,皆經言。左氏、《國語》、莊周、屈原之辭,少採取之;穀梁子、太史公甚峻潔,可以出入。”(《辭學指南》)

  窮經之暇,各隨自家聰明材質,專習一藝,或能兼通諸藝更佳,如禮、樂、射、禦、書、數及曆象、兵刑、錢糧、治河之類,必精研習煉,實實可以措諸事業,不徒空談其影響而已也。(施虹玉《塾講規約》)

  陶公讀書,止觀大意,不求甚解。所謂甚解者,如鄭康成之《禮》,毛公之《詩》也。世人讀書,正苦大意未通耳。今者朝讀一書,至暮便竟,問其指歸,尚不知所言何事;自雲吾師淵明。不惟自誤,更以教人,少年倦於討求,從之而廢。凡我同人,若遇此輩,所謂“損友”,絕之可也。(《鈍吟雜錄》)

  為學要在小時,年長便不成。然年長矣,亦不可不勉。(《鈍吟雜錄》)

  吾見人家教子弟,未嘗不長歎也。不讀《詩》《書》,雲妨於舉業也。以餘觀之,凡兩榜貴人,粗得名於時者,未有不涉獵經史。讀書好學之士,不幸而躓於場屋,猶為名於一時,為人所宗慕。其碌碌不知書者,假令竊得一第,或鼎甲居翰苑,亦為常人,其老死無成者,不可勝記。豈曰學古不利於舉業乎?又不喜子弟學道,脫有差喜言禮義者,呼為至愚,不知所謂道者只在日用中,惟不學也,居家則不孝、不弟;處世則隨波逐浪,作諸不善。才短者猶得為庸人,小有才者往往陷於刑辟,中世網而死,其人不可勝屈指也。見三十年前,士人立身,尚依名教,相見或言《詩》《書》,論經世之務,今則絕無矣。(《鈍吟雜錄》)

  每看古今書,見嘉言善行,凡有關於修齊治平之道者,即為圈點,日錄數紙。與人聚談時,隨便將此當閒話,亦出亦巽,總不過家常話,此有數意:一不空過此不復來之白晝;二不虛耗此不易得之茶飯;三不負此好朋友英年子弟不能常聚首時。(《小言》)

  朱子論讀書之法,謂始初一書費十分工夫,後一書費八九分,後則費六七分,又後則費四五分矣。此即所謂勢如破竹,數節之後,迎刃而解。(《問學錄》)

  朱子答江元德曰:“所喻。《易》、《中庸》之說,足見用心之切,其間好處亦多。‘但聖賢之言,旨意深遠,仔細反復,十年二十年尚未見到一二分,豈可如此才方撥冗看得一過,便敢遽然立論,似此恐不但解釋之義有所差錯,且是氣象輕淺,直與道理不相似。’吾輩才舉筆,不可不思此一段。何曾侍晉武帝宴,退謂諸子曰:‘主上開創大業,吾每宴見,未嘗聞經國遠圖,惟說平生常事,非貽厥孫謀之道也,及身而已,後嗣其殆乎!’吾輩才學文,不可不思此一段。”(《問學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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