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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驰//烧炕

                  烧             炕(散文)

                            ·马腾驰

       “快进屋,快给屋里走!天冷,把鞋脱了,坐到炕上先暖暖脚再说!”

        “你看天冷的,把人都要冻僵了!炕热着呢,快上炕,炕上坐!”

       儿时,位于渭北平原上的老家大张寨,冬日,像刀子一样镵的西北风从“姑婆陵”(乾陵)上刮过来,那风吹得人牙齿直打颤。密封本来就不严实的土房子,加之屋内又没有其它的取暖设施,屋内屋外一样冷。这个时候,只有这一方热炕,是冬日最温暖的地方了。

      客人或乡邻来家里,主家热情地招呼着炕上坐,这是最为隆重的礼节。只有最亲近的人来了,才会以此礼节相让。

      昔日,关中农村长大的人,对土炕,谁没有美好而难忘的记忆?土炕上出生,土炕伴随一生,终老前的那一刻才离开土炕,被后辈们抬到支起的床上,老家人叫作“抬到了床上”。这一刻,才算是和土炕真正告别了。

       过去在老家,不管是正屋大房,还是住人的厦子房,都盘有土炕。有了打好的胡基、炕坯,备好要用的砖块和干土,盘炕,绝大部分的庄稼人都会。

       手艺好的能工巧匠,盘出来的炕平平展展,烧炕时出烟利,省柴禾,满炕还都是热的。

       盘炕,那是有技术的活儿。蹲在炕内支撑炕坯的胡基,不光要稳稳当当地支起炕坯,方向、高低位置还要蹲得合适,否则,弯弯曲曲的炕洞出烟不畅,柴禾不能充分燃烧,炕就热不起来。胡基蹲得高低不平,放上去的炕坯不平整,抹炕面时为了取平,泥就会一块厚一块薄。烧坑时,泥厚的地方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泥薄的地方却烫得人不敢挨身。

       炕盘,爱好讲究的人家,两个炕洞口使的是砖碹子,炕前边的竖面,贴上蓝色的方格花纸,炕下边挨地处往上,用三、四层砖还做了起角线。另外,在炕面外边沿,用一寸厚,一尺多宽,刨得光光亮亮的木板做了炕边。用木板做炕边,不单坐起来方便,看着也漂亮。炕边用的时间长了,铮亮铮亮的,能照出人影来。呵呵,就是因为这炕边,也有了歇后语:“婆娘不生娃一一别怪炕边不平!”

       严寒的冬天,大人们忙着在地里干活。下午,从村小学放学回来的我,完成了不多的作业,再把父亲单独布置给我的三样任务完成了:每天用毛笔临帖写一篇大字,一篇小字,另外再记一篇日记。现在,不断有人要我的字,我还能写一点小文章出来,不能说与小时多年坚持完成那三样任务就没有了关系。

       忙完这些事,大人们也快下工了,我开始提前帮大人烧坑。

       或抱,或用担笼先提回烧坑的柴禾。用一根灰耙,分别伸进两个炕洞口,把炕洞内的草木灰推平。这灰耙,是把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顶端,钉在半尺长、宽约10公分、厚约2公方的一板木板正中间。炕洞内的草木灰如果太多太厚,要用小铁锨掏出来一部分,然后,再把剩下的灰,用灰耙推平展。炕洞内的灰,不能掏得太空太净,要留有灰底子,否则,浪费了很多的柴禾不说,炕,怎么烧也是烧不热的。

       炕洞里的灰收拾好了,填塞进去玉米杆,或玉米芯子与棉花杆,有时,还有从地里捡拾回来的树枝与带杆的干野草。那时麦秸稀缺,很多时候用它充当了引燃的材料。用玉米杆、棉花杆烧炕,顺长,依着炕洞内弯弯曲曲的洞眼塞进去,每一处都要填塞到位。

       用麦秸或干树叶引着火,这叫作引炕。火着起来后,用扇子扇风,等火大起来,在上面再撒上耐火的刈子(碎柴草末混合着细土,阻燃而又耐烧的一种东西),这叫煨炕。煨炕,是让柴禾不要燃烧得太旺太快,慢火慢慢燃着,保证一个晚上炕都是热的。

       小小年纪,我对烧坑还是有体会的,烧出来的坑不光满坑热,一个晚上,炕也不会凉下来。尽管烧炕时,弄得我满脸满手都是黑灰,常被玩伴们笑话了,满有成就感的我,并不在意他们笑话我。

       祖父母和父母亲常常夸奖我,说我人不大,炕还烧得好的不行。有了虚荣心的我,以自己的亲身体会写了一篇周记《烧坑》。平时正式写作文,我的作文常常是范文,没想到,随便写的一篇周记,也被语文老师当成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读了,又被其它班的老师拿去,在他们班里也读了,让我暗地里又自豪了一回。

       一方热炕,不仅温暖了那个年代的寒夜,使人们不受了冷冻,生活中,它也是一个有了多种用途的地方。

       天冷,家里人吃饭,在热炕上放一张小饭桌,一家人坐在炕上,围着小饭桌吃着并不怎么丰盛的饭食。既就是早上的一碗红薯糁子,一碟酸菜,中午的一碗搅团或一碗饸饹,也吃得有滋有味,也是温馨而快活的。

       冬闲,没有了农活的母亲们坐在炕上,或是“吱咛吱咛”地摇着纺车纺线,或是“呲”、“呲”、“呲”,一针一线地拉着鞋底子。她们手里,是忙也忙不完的针线活。母亲忙碌的身影,是长大后的我们啥时候都难以忘记的温暖人心的画面。母亲的辛劳,永远刻在了我们的心里,随着年龄增大记忆愈加深刻,愈加亲切而难忘。

        娃娃们,弟兄几个跪在炕上,伏在小饭桌上做作业,大人们说了一声:“炕热着呢,快好好写作业!”怕打扰娃娃们,他们带上门,悄悄地退出房间。他们的脸上,是欣喜快乐的表情。

      大人们小时没有条件上学,但他们对娃们是寄于了厚望的。再累,再苦再难,“耕读传家”是他们坚定不移牢记于心的信念。把太阳从东山背到西山,汗珠子摔八瓣去忙了“耕”,他们毫无怨言,他们不觉得苦累,他们希望娃娃们“读”有所成,“读”有所为。恢复高考制度后,我们马家西队,就考出了几十名大学生。如今,他们在不同的岗位上,用自己学来的知识,用自己的特长为这个国家,为这个社会做着自己的贡献。

       大雪拥门的午后,年龄大了的父母亲坐在热炕上。孝顺的儿子,已是40岁快50岁的中年人了,年龄是不小,但在父母跟前,啥时候他们都是个娃。手塞进父母亲被窝,摸炕不太热了,匆忙去院子里抱回柴禾,给炕洞里加上,又煨上刈子,忙完,脱鞋上了父母亲的炕。

       他们盘着腿,盖着被子,和坐在热炕上的父母亲东一句,西一句说着闲话。炕洞里,不时有柴禾燃烧时,“啪啪啪”的爆响声。屋里,弥漫着柴禾烧过后那种特殊的亲切的味道,用今天的话说了,应该是“妈妈的味道”、“家的味道”了。

       说着话的儿子困乏了,倒下身子“呼呼”地睡了过去。细心的母亲,给儿子把被子轻轻盖好,心疼地说:“唉,地里的活,还有屋里的活,是成辈子忙都忙不完的活呀!你看看,把我娃累成啥了,说着话就睡着了!”躺在父母亲的热炕上,睡得踏实安稳的儿子,那鼾声如雷鸣一般,一声声地响了起来。

       天已擦黑,各家各户忙着烧炕。烧炕的青烟,袅袅婷婷地飘了起来,飘上屋顶,飘到村街上,而后这青烟慢慢地聚拢在一起,似一层薄雾。有了这袅袅婷婷的一层薄雾,天寒地冻的村庄,似乎也温暖了许多。

                 2019年12月01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马腾驰,陕西礼泉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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