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寒 / 文
春风十里，橘花如雪，台州的春天，就是这般好。
谷雨到立夏，是暮春切换到初夏的两个节气，这个时节，台州成千上万亩的橘林，橘子花开成香雪海，油光翠亮的绿叶间，藏着白瓣黄蕊的小花。这密密匝匝的小白花，有未加修饰的素朴天然，它含苞时，像是怀春少女隐秘的心事，羞涩地不愿示人。而当它盛放，一改先前的含蓄，花蕊袒露，香味扑鼻，直白大方得像山野妹子。
我喜欢橘花的香，那么甜美，那么醇厚。橘花的香，浓于茉莉而淡于含笑——含笑花实在太香了，是瓜果饱满成熟时的那种味道，香到有点发腻。而橘花的香，是甜美、馥郁、缠绵，像化不开的浓情。深吸一口，便觉香气盈满肺腑——所谓香花不艳，艳花不香，那些白色的繁花，开到极至，总是香氛如潮，橘子花也不例外。
明月青山，流水天涯，橘子花里有乡愁。古代的本土诗人很是喜欢橘花，南宋诗人刘克庄写道：“平生荀令薰衣癖，露坐花间致夜分”，清代学者宋世荦闻到橘花香，从故纸堆里抬起头，吟道：“路入绿荫春未老，细花如雪惹衣香。”，橘花开时，香气被风送得老远，在橘林中呆得久一些，橘花的香味会沁入衣间，让人有微醺的感觉，像不胜酒力的佳人，三杯两盏淡酒下去，脸上便现了红晕。此时，岂止是衣香，心香也是满溢的。
谷雨一到橘花开，会引来成群的蜜蜂，各地的蜂农也会赶过来放蜂采蜜。橘树林中，流绿滴翠，满园子的蜜蜂嘤嘤嗡嗡，空气中，弥漫着持久的香甜的味道。橘花好闻，橘花蜜也很好喝。橘花蜜里浓缩了橘花的精华，花蜜呈琥珀色，纯净透明，秋燥时节，喝上一杯两杯橘花蜜，像我这种对生活要求不高的女子，便觉得日子甜美而滋润。
香水中，有一款叫CD迪奥紫毒女士香水的，是时尚女子的爱物。紫色晶瓶，看上去玲珑高贵，它的香味中隐含着神秘的气息，前味是俄罗斯胡葳、马来西亚胡椒、锡兰肉桂，中味就是橘花蜜、野莓，后味则是黎巴嫩岩蔷薇。当你在腕上、耳后滴上一两滴香水，最先飘散出的芬芳就叫前味，那些俄罗斯胡葳、马来西亚胡椒、锡兰肉桂的味道，散发在空气中，如初见佳人心如撞鹿，有明里暗里的挑逗。接下来的中味，散发的则是橘花蜜的味道，好像爱情渐入佳境，浓情蜜意，让人缱绻。而余香袅袅绕梁不绝的后味，则是黎巴嫩岩蔷薇的香，虽然爱情渐行渐远，但让人追念和怀想。
朋友家里有橘林，每到暮春橘花开时，春风过处，花雨满地，她收集橘花，晒干后用开水冲泡代茶饮。橘花茶有理气和胃、消食悦脾的功效。女友对花茶颇有研究，平素非花茶不饮，家里瓶瓶罐罐里，放的是玫瑰花茶、茉莉花茶、薰衣草茶、菊花茶，还有就是橘花茶。把橘花作为窨茶香源，明代就已有之，《茶谱》记载：“木樨、茉莉、玫瑰、蔷薇、兰惠、橘花、栀子、木香、梅花皆可作茶。”她送了一小罐橘花茶给我，让我泡着喝。花茶中透出柑橘的清香，果然好喝。
周日在家闲翻书，偶尔的，看到一则方子，《陈氏香谱》中说：“以旧竹壁箦，依上煮制，代降；采橘叶捣烂，代诸花，熏之。其香清，若春时晓行山径”。说旧时穷人家买不起名贵的降真香，就以橘叶代替鲜花，把橘叶捣烂后熏蒸，在旧竹片上炼制成可以焚香的香料。这种香是什么味道呢？好像春天的早晨行走在山间小路上，清新至极。有此妙方，赶紧记下，他日或可一试。
橘花开时，我喜欢拣个晴好的日子，去黄岩澄江、临海涌泉的橘园走走，无它，就是为了闻橘子花的香。一树一树，千树万树，满眼的小白花，橘花的芬芳里，是正在孕育着的丰年。在阳光下晃着逛着，满眼的缤纷，满怀的清香，满心的欢喜。闻着橘花香，比美容院里的芬芳疗法，更容易让人心情舒缓。想到再过几个月，眼前的白色小花，变成沉甸甸的黄金果，心里总是美美的。
我的音乐夹里有一首咏叹调《你知道那地方吗？》，来自法国歌剧《梅娘》，梅娘对心上人威廉说到自己的故乡时，深情唱道：“你知道那地方，到处橘花飘香，黄金果的国土，红玫瑰的故乡。微风特别柔和，小马格外轻狂。蜜蜂一年四季，为采花繁忙。一个永恒的春天，神赐的恩典，在蓝空下微笑，闪耀着光芒”——音乐是由圆号吹奏的，轻快、感伤又优美。阳光下，在橘林中漫步，听着这首曲子，我怎么觉得，这梅娘歌咏的就是我的家乡？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