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战略规划的战略部还能做什么？

早些时候写过《战略：作为一个职场》，以过来人的视角思考了战略工作者职业发展中可能遇到的一些问题。后来，我归纳为一个图和一句话。

今天学习了明茨伯格的两篇经典文章，一篇85年发表在SMJ上，提出深思熟虑的战略VS自发涌现的战略，一篇94年发表在HBR上，对战略规划的批评。

这两篇文章和我归纳的那个图和那句话高度吻合。颇感荣幸，故有此文。

一、如何理解战略部的工作模式？

战略部的两类人，一类是战略专家，重在洞察力，一类是战略管理者，重在领导力。前者犀利，敢于建设性挑战，后者灰度，长于建设性妥协。它们都必须具有建设性，也就是说不能仅仅提出问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却不能提出可行动的方案。

在明茨伯格94年的文章里，他提出要有两类战略规划人员，一类是左撇子，一类是右撇子。前者能进行富有创意的思考，是启动战略规划流程所必须倚重的，后者是富有分析技能，对执行做出监控。这个左右之分，与上图正好对应。

如果说战略部的能力体现在上述两种角色的混合，我们可以进一步探讨战略部是如何嵌入公司战略运作的。这个图传递的其他意味，简述如下

1）以洞察力为媒介与公司高层的互动，旨在形成方向性的战略共识。这种洞察力，并不仅仅源于对产业、市场、客户等外部因素的洞察，还应结合对企业内外部资源（生态资源）的把握，其实质是“基于资源的想象”。

2）以绩效为媒介与业务高层的互动，旨在优化战略执行的进展。这个过程之所以强调灰度，是因为现实和战略规划的构想总需要相互妥协，战略执行的前提是业务高层的衷心支持，而目标确实确保既定战略落地。里面有大量的人际关系和公司政治。

3）对于公司而言，战略不在于一个文本或每年的规划季，而在于以故事为纽带的共同学习，传递知识。这个过程从不间断，它贯穿战略共识达成、战略方案规划落地、战略执行调整等全过程

4）战略部内部，CSO需要协调两类不同技能、不同心智、不同工作方式、不同交互对象的配置结构。如果没有CSO，此处应为CEO或董事长

感兴趣的可以参看原文，稍微详细些。

二、如何理解战略部的职责定位？

那么，应如何阐述战略部的职责定位呢？我思考得到下面一句话，企业战略部的职责是

在正确时机推动正确战略决策，并对其进行全生命周期管理

这句话的每一个词都有其内涵，什么叫正确的时机，什么叫战略决策，什么叫全生命周期管理。这里先不展开，先谈谈明茨伯格1985年文章与这句话的暗合之处

在这篇著名的文章中，作者区分了intended strategy和realized strategy。前者是指一系列决策背后所反映的模式，后者是指一系列行为背后所反映的模式。前者反映意图，后者反映行为。

在从意图到行为之间，存在几种情况：如果行为反映的模式与意图反映的模式一致，该企业的战略类型被称为”深思熟虑的战略“；如果不一致，即意味着战略不是事先意图驱动的，而是过程中涌现出来的，被称为“自发涌现型战略”。

不同的组织在不同的环境下适用于不同的战略类型，而绝大多数组织的战略属于两者的混合体。明茨伯格是比喻的大师。上一篇提到了左手右手，指的是战略工作者的两类人，这里，它把深思熟虑和自发涌现比喻为战略形成过程的两只脚。

无论是那种类型，无论如何混合，我的那句话都能概括（赋予）战略部职责。实际上，战略部的职责不是战略文本，而是战略过程。也就是说，无论战略是显在的还是潜在的，深思熟虑的还是自发涌现的，总存在一个战略过程需要得到支持。

难道自发涌现的战略还需要战略部支持？是的。

有人不了解“涌现”这个词汇背后的复杂性意义，认为就是放任自流。明茨伯格明确指出，涌现不是混沌，它和深思熟虑的战略一样，是具备秩序的模式，区别只在于这种模式不是由事先意图驱动。

三、战略规划的谬误

通常来说，战略规划是战略部的核心工作，是一切相关工作，包括战略管理、战略投资、战略沟通、战略监控等的抓手。然而，参与过战略规划工作的人，很多都感受到沮丧。

明茨伯格1994年的文章《战略规划的兴衰》，重点批评了把stratgey planning与strategy making/thinking混淆。这两类工作性质的差异，集中体现在战略是综合性工作，规划是分析性工作。比如，在预测环境方面，具有远见卓识的人通常都不依靠数据分析给出结论。为了看到所谓的”大画面“，规划通常都依赖aggregate level的数据，却失去了大量细节，最终与执行脱节。

他提出的左右手理论正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第一节给出的图示中，”战略“和”规划“分局左右，也意在于此。我们还强调了把战略工作视为一个共同学习过程的理念。明茨伯格1985年的文章指出，自发涌现型战略的本质就是学习，而深思熟虑型战略的本质是控制。

这样，实际上，第一节给出的方案是把规划视为一种学习工具，而不再是深思熟虑型战略所倡导的控制工具。不妨更“狠”一些，试问：

如果战略规划这个抓手不存在，战略工作应该如何开展？战略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还好，答案是否定的。

四、如果没有战略规划...

我们借用明茨伯格1985的框架来分析这个问题。

这篇文章不仅提出了两种基本战略类型，不仅指出任何战略都是两者的混合，还具体分析了8种混合比例不一的战略类型，其中，诉诸于正式规划的仅仅是其中一种。我们不去判断这些模式的好坏，只需要知道，现实中这些模式都存在。

那么，战略部在不同的模式下如何定位？8种中有三种仍然是偏重于深思熟虑型的，暂不分析。以下是其他5种模式的介绍，以及我对战略部的建议。

1）Umbrella strategy

处于中间路线的，实际上也是当前最普遍的一种战略类型，叫伞型战略，意指由高层指定战略方向、原则、边界等颗粒度较大的内容，在此指导下给与业务部门相对自由的“涌现”空间。这种战略又可被称为深思熟虑的自主涌现型。

这种类型下，战略部需要做的事情，至少包括：1）制定这些大的要素；2）说服业务部门认可这些要素；3）监控业务策略是否遵循这些要素。这些都很常见，通常也不会失去战略规划这个抓手。

2）Process strategy

这种情况下，战略没有事先给定的意图（从而不同于umbrella strategy），但要求业务单位遵循一定的战略制定流程（process）。这种模式看起来比较官僚，但有其自身存在的价值。据我观察，这是一种制衡的安排，通过在流程上设置审批点，其实还是给业务战略形成了某种umbrella

这时，战略部的重心在于解释、培训、监控、优化这种流程，追求所谓的战略规划最佳实践，称为一个战略专业知识的卓越中心。但很难由此涌现出真正的集团层面战略。战略管理变成了管理战略。这种形势下，战略部的核心人才可能既不是左手，又不是右手，但右手会更容易生存一些。

3）Consensus strategy

让我们更极端一些，假设完全放弃事前的深思熟虑，战略部又将如何自处呢？

 

在图2中，深思战略是decision驱动的，涌现战略是collective action驱动的。这时，战略部的重要职责是加快模式的涌现。但这种模式并不是高层对未来的共识，而是业务层面的一种共同行为模式。

战略部通常的行为模式是信息从左边接触高层较多的战略专家向右边接触业务层较多的战略管理者输出。涌现主导的战略下，路径可能正好相反。

4) Unconnected strategy

更极端时，整个组织呈现为各行其事的行为模式。同事们，不要急着扣上“没有战略”的帽子，这完全可能是环境使然，具有合理性。

这时，尽管整体而言没有深思熟虑的战略，但在业务单元层面，它们可能并不那么无序。战略部需要做的是更贴近一个个业务单元，化整为零，提供贴身服务。

这样，在公司层面设置战略部有何意义呢？相信我，如果你真能招到几个放弃top-down思维、能贴身服务业务单元的manager，CSO/CEO会很乐意支持公司战略部的存在，因为能在动态环境下业务信息都能归口到公司层面，绝对是了不起的成就。

这种成就要远比挥舞“公司立场”的大棒，要求“保持战略一致性”要难。并不能都归咎于业务部门不配合或政治因素，个人素质以及是否能真正放下总部职能管理部门的包袱也可能是重要原因。

5）Imposed strategy

这种战略类型是指，在环境变化的压力下公司不得不采取的战略。这显然不属于深思熟虑的战略，但也很难说属于涌现型战略。

明茨伯格认为这种战略和Umbrella战略有对应关系——如果说后者是intention driven的战略边界，而该战略则是环境驱动的战略边界。

我认为这种情况导致的结果会更接近规划型战略，因为如果环境的巨大压力已经明晰，战略上的统一步调（战略变革）便容易达成共识，则一个强有力的战略部是被希望的。

战略部，你自身需要一个战略

上次那篇文章发出后，和我交流的同行们关心两个问题，一是自身管理的战略部如何定位的问题，二是自身作为战略部一员职业如何发展的问题。本文给出了一些基本的思考框架。

战略部不会消亡，但它可能有多种定位和运作模式，我们给出了一个基本参考模型。结合明茨伯格的研究，用静态的观点看，不同公司的战略部以不同形式存在，用动态的观点看，公司战略部会在不同模式之间切换演化。

建议的思考模式包括以下要素：1）公司的战略类型是怎样的；2）该战略类型下的战略部运作模式；3）该运作模式需要何种类型的人才；4）自身的偏好和能力与上述答案的匹配度；5）以你对该公司及其战略环境的理解，当前战略部的定位和工作模式是否应发生变化；6）评估变化的方案和可能性；7）这些变化对自身职业发展的意义。

这些因素可以做成一个决策树。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被明茨伯格批判...相信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应该不需要这么模式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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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茨伯格的这两篇文章应该都有中文版，感兴趣的找来读读。此外，他还有第三篇文章叫做《战略手艺化》，也是通透无比，建议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