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的孝心

说实话，今年的春节过的并不愉快。

往年回家总是大包小包，买好多零食糖果和春节必备的礼物，甚至还要为父母亲买一些平时的常用药，今年什么也没买，包括每年都要给父母买的衣物，只想着能给父母多给一点年钱。这并不是说我的父母爱钱，我知道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确实能帮他们一点我所不能及的不时之需。

没有买衣服，是母亲的特意打电话嘱咐过的，她在电话中这样说，给你大和我千万别买衣服，家里的衣服多的没地方堆，说不定我们那天没了，都是烧的货。她知道，新新的衣服白白烧掉了是多麽的可惜，详细了一辈子的母亲，即使在将来老了也不愿意浪费一寸布头，尽管她不会知道这些，但在有生之年完全可以阻止儿女们的这份徒劳的孝心。

尽管从心底里不愿承认父母将来某一日离开我们这个事实，但以近八十高龄活在我们那个村子里的人确实实屈指可数，在儿女们眼中，即使父母活到100岁也不上算太老。不承认不意味着不存在，每次回家，看着父亲斑白的胡须和母亲佝偻瘦小的背影，原本热热的心便会慢慢的凉下去。

作为儿女，唯一能做的是，希望能在他们有生之年，让他们吃好一点，穿暖和一些，所以每次回家，总是无视他们的真实的感受，武断的胡乱花钱，给他们买来一些在他们自己看来并不实用的东西。比如我给父亲买的茶叶，无论花钱多少，每次买来的父亲都说没有味道，而大哥花少量的钱称来的茶叶父亲却说很有劲，喝过之后精神也会好起来。还有买来的衣服，他们常常将衣服压在箱子里，只在春节期间拿出来试穿一下或者抚摸一番，很少在平常日子里穿用。

他们并不是不喜欢穿新衣，也不是买来的衣服不合身，而是他们舍不得穿。每次父亲穿我买的新衣服时都说不合身，不是这儿长了，就是那儿欠着，总之浑身的不自在。我在自己一篇叫《旧衣服》的文字中提到过父亲告诫过我的一句话：“再破旧的衣服，只要洗干净了，穿在身上都是新的”，在父亲看来，只有旧衣服穿在身上才是合身的。父亲几乎用自虐的方式抵挡着儿女的关怀和感受着亲情的幸福。

不是母亲推却，她说的是实话，买来不穿，与其不卖，尽孝不是尽义务。衣服不买了，吃的总得要带点的，虽然父母的胃口越来越小，每顿只吃小半碗，尤其是母亲，因为胃痛，看着再好的五谷也没有食欲。一件事情却改变了我给父母买零食的愿望。

在年关将至的街头转悠，无意中碰见了来市里办事的四哥，知道我要给父母买点年货，他立马劝我不要走形式主义了，他说买了父母也吃不到嘴里。他告诉我一件事，他曾经给父亲买了一只烧鸡，送到老院里，过了几天再去，才知道父母一点也没尝着，鸡腿鸡脖子鸡翅膀都被两个侄儿和侄女扫荡一空了。最后连个骨头都没见着。你还不如给点钱划算，他们想吃什么就去附近的镇上去买。

其实，买不买年货，年钱都是会要给的，只是，在我们那个地方，年钱都是长辈给晚辈的，用时髦话说就是压岁钱。父母都是农民，一辈子没有领过工资，好在母亲还有一门手艺，手工艺品就成为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虽然这几年国家实行了农村养老保险政策，七十岁以上的农民可以每月领到55元的养老保险金，但在这个物价飞速上涨的年景里，这点救助已经不够卖一包脑心通胶囊了。

让窘迫惯了的父母手里能宽松一点，有点自己支配权力的闲钱本无可厚非，但我一直觉得，父母舍不得花钱，给了也是白给。直到有一次在电话上我知道母亲为了治病将平时积攒下来的麸皮拿去附近的镇上粜了，才凑足买药的钱，我才如梦方醒。在一个市场无处不在的社会里的，金钱的威力早已经大过一切，这一点在农村尤为突出。

给父母不给年钱，不仅是因为习俗，更是因为担心。父母好捡便宜，几年前村里来了几个藏族的游医，怀里揣着一包包包装精美的药丸，说这盒药丸不仅能治疗风湿病，还能治疗骨质增生、腰椎间盘突出、老年性痴呆症，总之，按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能包治百病，半醒半疑的母亲因为听说他们买一盒送两盒，三盒一个疗程就能见效，于是她便动心了，一次买了九盒，等过年回家我看到时，才知道这种药丸在城里只有三元钱一盒。而且对骨质增生无一点好处。

我曾今在《半月谈》上面看到过一篇报道，大意是说农村不是消费废者，随着城市消费观念的提高和管理水平的上升，许多造假者瞄准了农村这个大市场，他们借助监管的漏洞，再加上农民们辨识能力不强，将大量的假冒伪劣商品倾销到农村，农村都快变成伪劣商品的集散地，农民们都成了名符其实的消废者了。这种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我曾经在父亲的箱柜里看到一包早已经过期的奶粉，包装上面无任何标识，配方说明也模糊不清，一看就是假冒产品，父亲说这是亲戚们送的。

对于送给父母什么礼物，我突然有了新的理解，过节并不是回家的一个借口，礼物也不是表达孝心的最好方式，真正的孝敬出自内心，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这种内心的温情一经唤起，你就会随时抵达父母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