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变老

作者: 东方木
人到了一定年龄，免不了有些怀旧。特别是我辈，每天与学生打交道，总能从他们身上找到自己昨天的影子。转眼间，我发现自己韶华早已褪去，忘记自己正在一天天变老。
　　
　　近日与一高中同学相遇，不由得想起陶渊明那句“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的古诗，愈发证实了我“青春不再，韶华褪去”。
　　
　　那天，要不是同在一座城市工作的老乡阿文介绍，我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头发斑白、满脸皱纹、皮肤微黑、双眼无神的“老头”，竟然就是四十多年前那个生龙活虎、年轻帅气、皮肤白净、有说有笑的高中同学阿林。岁月真是一把锋利的无情剑啊，没想到会把一张青春阳光的脸雕刻成这样一副沧桑的模样，令人不堪回首。
　　
　　老同学见面，自然分外亲切。为了尽地主之谊，我在一家小酒楼为阿林接风洗尘，特邀阿文一起作陪。
　　
　　阿林长我一岁，读高中时，他和阿文在乙班，我在甲班，虽不同班，但我和阿林的关系特好，两人常在一起玩耍。那时我们高三分甲乙丙三个班，共120名同学，是“文革”期间最能吃苦受累的一届毕业生。那时候，为了响应毛主席“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不仅要学工、学农，还要学军”的号召，由学校统一组织，常把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学生带到工厂去挑砖，有时候还下到生产队去参加劳动，累得我们都直不起腰。阿林个头比我高，足有一米七五。而我的身子比较瘦弱，挑东西有些吃力，阿林为了帮我完成任务，总是加码多挑，然后我们一起回到学校。
　　
　　两年高中读完，由于那时没有高考，一个个都回到了原地。有关系的，被招进工厂当了工人，有的去了部队，有的被推荐上了大学；没门路的，就只好呆在农村“修地球”。那时的我们，因为年轻，吃苦受累根本不怕，怕的是从老师那儿学到的一点点知识全被荒废。好在我所在的村子文化人不多，高中毕业的当年，我就被公社的中心小学聘为民办教师。从此，大部分高中同学再也没有来往。
　　
　　阿林毕业后的情况怎样，我一无所知，因为我们那届高中毕业生大都来自农村，而且相距甚远。记得恢复高考那年，我考起了省内一所师范院校，在县城曾听同学说起过阿林的事，当时也很想见他一面，但由于路程太远，便放弃了与他见面的机会，谁知这一别就是四十年。
　　
　　坐在小酒楼一间典雅的包厢里，看着昔日老同学那一张变得苍老的脸，我打开话闸，询问起他的往事。几句寒暄过后，阿林告诉我，他高中一毕业，就被一家国营厂子招为工人。在当时，那可是一家人人羡慕的厂子，福利待遇好，工资又高，很多人想进去还进不了。到了九十年代初，厂子慢慢地衰落，甚至连工资都发不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糟糠之妻受不了贫穷的折磨，把一个年仅八岁的女儿丢给他，与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地方干部结了婚。一年后，经人介绍，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并生下一女，日子过得相当艰苦。后来，这家国营厂子终因资不抵债破产，他不幸下岗，靠帮别人开车过日子，每月用挣回的五六百元钱养活全家大小四口。三年前，车子停开了，但为了生活，他又不得不撕下面子，在县劳动部门的关照下，当了一名环卫工人，每月工资不到八百元。如今他已退休，没事就帮别人打打短工。这次他来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就是想通过同学阿文帮他找一个门卫的活儿干干。
　　
　　听阿林说起这些，心里不免有些凄然。如今这世道，没有了工作不要紧，因为要找个事儿很容易，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阿林虽已退休，本应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但为了度日，年老的他还得为生活不断奔波，活得真是不容易啊。
　　
　　想起昨日的我们，曾经的理想、曾经的追求、曾经的志向早已不再，仿佛在转眼间，我们都已慢慢变老，剩下的只是回忆。那份浪漫，那份执着，那份期盼，早已变成今日之困顿，在惆怅与迷茫中寻求一丝心灵上的安慰。
　　
　　韶华褪去，我们都在变老，青春不再，理想不再，远大的志向不再。想起这些，我的耳边突然回响起《时间都去哪儿了》那首歌：“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生儿养女一辈子，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是啊，人生如白驹过隙，眼睛一睁一眨一天过去了，再一睁一眨一辈子过去了。也许，人只有到了这个年龄，一切都已看透，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金钱美女，那都是过眼烟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强壮的身体才属于自己。不是么？看看我的同学阿林，虽已到了花甲之年，但还得为生活奔波，与命运抗争。
　　
　　转眼间，韶华褪去，我们不再是青年，但我们拥有的，还有一颗“年轻”的心，还可以为我们的后代造福。为了生存，我们都得好好地活着，不为别的，只为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