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上）

文/夏失忆

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梦里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身影都那么的明了清晰，我在梦里用半昏迷的状态想着一些事情，想那些回不去的曾经，想那些最美好的过去，也想那些我曾经受过的欺凌，像我这样多愁善感又像女生一样柔弱的文艺青年，原来一直都在被人同情，确实，我需要同情。

隐约好像听到有个厚重的声音在徘徊，仔细听听，不是在梦里，宿舍有人进来了，是班主任老师，没想到他会来宿舍看我们，我觉得这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奇迹，但是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声音，不喜欢他对我的态度，甚至不喜欢他那总让人厌恶到躲避的剧烈烟味。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烟鬼，所以我讨厌他。所以我还在装睡，不起来，不管他说些什么。

“等林夕起来告诉他，让他也参与一点宿舍卫生的打扫，马上要评星级宿舍了，不要只是把自己的地盘收拾整齐就ok，宿舍才是一个整体，你们也多向人家学习学习，看看人家那桌面，多整齐，再看你们的，简直是惨不忍睹，平时一个宿舍的，能互相学习就多学习，不要搞的跟仇人似的。”这是我闭着眼睛听到的烟鬼班主任的独白，虽然不喜欢他的声音，但还是偷偷窃喜，。

班主任说完就走了，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似的，其实我不知道，他好像真的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至少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他走后，我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看看四周没有任何变化的“风景”，在看看“风景”里那三座一动不动的“雕塑”，真想找把锤子把他们都敲碎。我下床，洗脸，坐在桌前，打开电脑，打开音乐，打开QQ，连续的动作持续了很久，那三座“雕塑”还是没有开口，我在等着他们对我说班主任刚才说过的话，那样我该多有自豪感。可是他们一直没有说，后来我明白，“雕塑”是不会说话的。

打开QQ看到我的小说又增加了新的读者，心里被那种骄傲的喜悦填充着，刚才没有听到的那些能提升自豪感的话也被这些所代替，我知道，这是支撑我的东西，我需要被赞美。

宿舍的门突然被撞开，我又看到他了。

“靠！你干嘛？还有完没完啊？”

我显然火了。

那是对面宿舍的一个瘦子，我很看不惯他，昨天打开水的时候不小心把开水洒到他的脚上了，明明有那么厚的皮鞋挡着，他还叫的那么大声，我就开始怀疑他那皮鞋是不是用纸做得，只是上面刷了一层黑漆。看他快要死的样子，真是不忍心，于是接连的说对不起，我是有素质的文艺青年，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很恶心。我拍着他的肩膀，说了不下二十遍的对不起，即使再讨厌这个人，还是一遍一遍的重复，直到他能满意。可是他似乎并不满意。

他突然打开我的手，对我怒目而视，我想如果眼神可以射出刀子或者飞镖什么的，此时我恐怕早就碎尸万段的。

“操！你TM有没有长眼睛了？”

他在憋了很久加上我那N多遍对不起的冲击下，冲我吼了一句，我那小小的自尊瞬间被他践踏了，这么不领情意，我还说的什么对不起啊。

“靠！至于吗，把你怎么烫着了啊，我这大半天的对不起白说了啊？”

说着我挥舞起了我无力的拳头，在他胸前敲了两下，不像是在挑衅，更像是那种最好的朋友间在打闹。

“好，你等着，这两拳我会给你记着的。”

他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逃之夭夭了。

我晕，什么人吗这是。

没想到今天他还真奇迹般的出现在了我的宿舍门口，而且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来真的要出事了，特别是在我看到他身后那个醒目的颜色后恐惧感就开始在全身蔓延颤抖，我真的真的太害怕这个颜色了，黄黄的，让人恐惧。

“来，，哥们儿出来一下。”

那个黄色的声音在召唤我，我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快出来，是不想让我进去？”

我机械般动了动麻木的身体，起身走过去，心里翻江倒海，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黄色的东西开始后退，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身体，他像魔鬼，一直盯着我的灵魂，他绿色的脚慢慢挪动，每一步都像是有万吨的重力，压的我的神经歇斯底里。他退到距离门槛大概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等待我站在他刚刚站过的位置，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了，那熟悉的动作我早已铭记于心。

我走到了门槛的位置，就是那个黄色东西刚刚站的位置，身体还没有站稳，左脸已经传来了一股火辣辣的炙热，他还是那熟练轻巧的一耳光就打在我的脸上，我知道接下来他要拉我出去了。然后他就把我拉到楼道里，推出去，双手插进口袋，拿出烟悠悠的点上，然后抬起头，甩了甩他长长的黄头发，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猛烈的一脚将我提到在地，其实说真的没那么的疼，我只是害怕而已，而且那时惯性的动作。接着他就开始猛烈的狂踢，不停地踢，我想到了电视里的无影脚，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

一切都循规蹈矩的上演着，可是偏偏这一次，剧情就变换了，我开始大声的嘶叫，喊着疼，我这不喊不要紧，越是喊他的脚就越重，这一次真的感觉到疼了。

不知人群中谁大喊了一声“宿管老师来了。”，他立刻就停住了他的无影脚，然后毫不犹豫的跑了。

我看到宿舍里有一尊“雕塑”跑过来扶我，然后还叨咕着“我已经叫宿管了”。

我瞪了一眼他，翻起身打开他的手跑回宿舍，我发誓我这次不会放过你的，我找到手机打了110，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敢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他莫大的勇气。

我看见他躲进了隔壁的宿舍，但是却没有声张，我等着警察的出现。

而最先出现的不是警察，是宿管，我看见那个被我用开水泼了的瘦子在走廊里，本不想理他，可是他竟然拉着宿管申冤，说我用开水泼他，还用有力的拳头打他，这形容用的我真是惭愧啊，“有力的拳头”。宿管把我叫了出去，问怎么回事，我哪有心思去管这个，这已经不是重点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隔壁的宿舍，看着那个黄色的东西，这次不会让他跑了。

我看见宿舍的那尊“雕塑”又出现了，他伏在黄毛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我看见在那团黄色头发下他那恐怖的表情，他四周看了看，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窗子上，这是二楼，不算高，聪明如我已经想到他要干什么了。

“宿管老师一切都是他引起的。”我伸出食指指向正打算跳窗的他。

宿管老师一个箭步就冲进宿舍，抓住了他，“说，怎么回事？”

他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个小小的宿管放在眼里，我看到他的右手在身后来回晃动，我看见宿舍的那尊“雕塑”正把一个啤酒瓶往他手里递。

“老师小心！”

可是明显已经晚了，宿管老师已经躺在了地上，而此时外面警车的声音已经在吼叫着了，他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用牙缝基础几个字“你狠！！”

我能想象他心里该有多么的恨我，而所有的仇恨都凝固在了“你狠”那两个字里。是，我确实狠，真狠。

他跃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我看到情况不妙，转身向楼下跑去，跑到楼梯口的时候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身体，我熟悉他身上的味道，他永远都散发着那股迷人的味道，即使是我也为之倾倒，虽然他是个男的。

“萧叔叔他跳窗户跑了。”

他仍然不改他那一向淡定的表情，微笑着转身走出了宿舍大楼，我坐在原地，不出声音，此时我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像他说的，我真的“狠”，那是因为我心中的仇恨，谁会知道一个从小就忍受欺凌的孩子心里会埋藏了多少的仇恨。对，是他，就是那个黄色的东西。

他叫杨小龙，从小跟我一样，都是在农村长大的，我是个孤儿，虽然调皮，但是学习用功，而且不会去欺负人，在大人们的眼里，我是好孩子，是所有孩子应该学习的榜样，而他，爸爸是大学的教授，家里很有钱，只是他却一点都不爱学习，生性顽劣，他总是爱欺负那些弱小的群体，比如我，他欺负我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太优秀，因为所有的人都喜欢我，不喜欢他，所以他需要在我这里找到满足感，他就是要让我知道，就算全世界都肯定你，我一样可以欺负你，你一样得惧怕我，我才是你的神。

对，他是我的神，我的童年就是在所有人的糖衣包裹和他的殴打欺负中度过的，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离他远远的，再也不想看到他。

后来我考上大学了，从偏僻的山村来到了祖国的心脏北京。站在天安门广场，我似乎能感觉到祖国的心跳，可是，我的心里却还是摆脱不了那个日夜缠绕我的梦魇，他却一直没有离开，虽然我都到了北京。

高三毕业的那一年，我们学校有一个女生死了，是跳楼自杀的，那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没有人去想女生为什么会走上楼顶，人们只关注，那天杨小龙也站在楼顶，那么无可置疑，一定是他把女生推下去的，而且接下来的那些传言，让人们不得不相信这件事确实是这个恶劣的少年干出来的。

都说杨小龙喜欢这个女生，喜欢了很久了，但是女生却不答应，所以杨小龙无法忍受，就把女生骗到了楼顶，然后趁其不注意将她推了下去。

“既然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人群中发出这样的议论。“恶心死了，什么人吗，自己得不到还害人家姑娘，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教养。”整个城市的人都在议论，在议论杨小龙。黄色的头发经过人群的时候正好就听到了这些话，他没有停留，只是抹掉眼泪就离开了。

女生死后，警察便开始抓捕杨小龙，但是他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踪迹，而两年后的这一天，在林夕的宿舍，他又出现了。

屋外下着大雪，十二月的雪，冷得渗骨。

我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枪响，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又害怕，但是也窃喜，他终于over了，他再也不会缠着我了，我的生命从此也终于安宁了。

萧冰追上杨小龙，他还在奋力的逃跑，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辆红色的奥迪缓缓行驶，杨小龙仿佛看到了希望，跑到奥迪前面，勒令停车，奥迪停了，走出来的人却让杨小龙说不出话来，他的恐惧已经全部化成了悲伤。

杨小龙是个坚强的人，他没有流泪。

他打开车门，拽下穿着警服的女人，抽出腰间的匕首，让她做了自己的人质。

“萧冰，不要过来，如果你不想让她死的话。”

“我不相信你会杀了你的亲姐姐。”萧冰淡定如以往。

“别逼我，逼急了我真的会杀了她的，一个哑巴留着有什么用，我真是纳闷，你这么的一表人才，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残疾？哈哈哈……”杨小龙开始大笑，他的理智已经失去了控制，刀子慢慢地靠近他姐姐的脖子，血顺着匕首开始流出来，在大雪的映衬下那么的醒目，那么的刺眼。杨小龙的脸颊滑过泪水，他不想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逼的，所有的人都不去理解他，都怀疑他，他对所有人都失去信心了，甚至对他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萧冰扣动了扳机。

匕首掉在了地上，杨小龙倒在了雪地里。

萧冰冲到杨小龙面前，一把按住了他。“晓燕，去那医疗箱，给他止血。”此时说不出话的杨晓燕已经打开看药箱拿出了绷带，开始在杨小龙的手臂上缠绕。

子弹不偏不倚的打在了杨小龙的左肩上，不会致命，但是他绝对逃不了了。

“小龙，你还是不肯说出那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吗？”

萧冰看着疼痛难忍的杨小龙，一如既往的淡定的问。

杨小龙的眼泪又一次的汹涌而出，他终于感觉到其实有人理解他，有人知道那不是他的错，并不是整个世界都放弃了他。

他拿出一张照片交给萧冰，虚弱的已不能再说完整的句子，只听见他的嘴里说着“乔晓娜，乔……乔晓……乔晓娜……”然后就昏迷过去了。

萧冰和杨晓燕迅速把杨小龙扶上车，开往医院。

我还呆坐在楼梯口，心里开始策划以后的生活，没有杨小龙了，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生活了，日子总算看见光明了，而这光明却短暂的让我无法想象，瞬间就被一个巨大的阴影挡住。

班主任站在我的面前，用质问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罪恶感在第一时间就笼罩了我的整个世界，恐惧又一次猛烈袭来。

“林夕，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在做着无谓的抵抗。

“那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我看到班主任的身后一个短发的女孩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是我却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就像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杨小龙这个梦魇一样。

“乔晓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