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不下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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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晨报 2006-7-29 8:05:22　

　　文／喻山青（书评人）

　　小说　《我们的祖先·树上的男爵》

　　我们热爱着柯希莫，热爱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哥哥。因为他就是那个我们不曾成功的自我，那个完整的，而非为生活的坚硬所磨损的“我”。

　　卡尔维诺至死都没有让我的哥哥柯希莫下树，这是一个多么得人心的决定！这个意大利人自信自己的想象力，拒绝逢迎读者。他成功了。

　　《树上的男爵》，是一个缺乏幽默感和想象力的读者无法理解的故事：为了对被强迫吃蜗牛表示抗议，贵族之子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扔下餐叉，爬到了花园的圣栎树上，开始了无家可归的森林流浪汉的生活。

　　“我决不下树！”十二岁的柯希莫面对强硬的父亲，以更加强硬的姿态回应着。从此他再也没有下来——至死也没有。这句话和翁布罗撒地区铺天盖地的森林一起，成就了他传奇的一生。多少以前曾经对他是重要的东西，从此变得不再重要了。而他生命中另外一些无比重要的东西，正在未来的路上等他。从此以后，男爵柯希莫腰带佩剑，在圣栎树、核桃树、栗树、山毛榉和其他各种树木的树枝上行走。他像一只孤独而倔傲的小鹰，在枝头建功立业，建筑他非凡的人生。他感化强盗，拯救村庄，抵抗海盗，独战狼群，体验刻骨铭心的爱情，像弟欧根尼面见亚历山大一样面见拿破仑大帝，在万众瞩目下羽化升天。在他的脚步声中，翁布罗撒这块广袤的土地在平庸中创造着神奇。我们生活在树上的男爵，以其特立独行的姿态创造了富于传奇色彩的一生。

　　男爵疯了，当他古怪的号叫声从森林深处传来，翁布罗撒的父老乡亲们奔走相告。人们仰视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男爵大人，这个击碎了翁布罗撒旧有秩序的怪物。他们仰视着这个衣衫褴褛、蹲在树梢的疯子，好像仰视着一个绝世英雄。也许，只有伟大人物才能理解伟大人物的心。拿破仑大帝对他的随从们高声地说：“如果我不是拿破仑皇帝的话，我很愿意做柯希莫·迪隆多公民！”

　　《树上的男爵》是卡尔维诺《我们的祖先》三部曲中最大气、最成熟的一部。卡氏解构重量，又重塑重量。柯希莫的传奇是如此荒诞不经。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不会相信。而他却又是如此真实，即使越过了两百年时空，也好像仍然奔走在我们眼前。其实，他是一个真实人物，只存在于我们的内心。

　　“我决不下树！”我们将为这个誓言怦然心动。

　　卡尔维诺的后现代表达呈现给我们的人物，其实是另一个“我”，比真实的“我”更健康，更坚毅，拥有更广阔的视野和更高的心。因为曾几何时，我们自己就是那个循规蹈矩忠诚听话的弟弟，那个心怀梦想却又轻易放弃的弟弟。当我们仰望我们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兄弟的时候，异样的感情总是在胸口升起。我们热爱着柯希莫，热爱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哥哥。因为他就是那个我们不曾成功的自我，那个完整的，而非为生活的坚硬所磨损的“我”。

　　《我们的祖先》　［意大利］卡尔维诺　著　吕同六、张洁　主编　译林出版社　２００１年９月版　定价：２１．０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