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呻吟语卷二之修身(二)

呻吟语卷二之修身(二)

(2012-03-04 08:06:01)

居尊大之位,而使賢者忘其貴重,卑者樂於親炙,則其人可知矣。

人不難於違眾,而難於違己。能違己矣,違眾何難?

攻我之過者,未必皆無過之人也。苟求無過之人攻我,則終身不得聞過矣。我當感其攻我之益而已,彼有過無過何暇計哉?

恬淡老成人又不能俯仰,一世便覺乾燥;圓和甘潤人又不能把持,一身便覺脂韋。

做人要做個萬全,至於名利地步休要十分占盡,常要分與大家,就帶些缺綻不妨。何者?天下無人己俱遂之事,我得人必失,我利人必害,我榮人必辱,我有美名人必有愧色。是以君子貪德而讓名,辭完而處缺,使人我一般,不嶢嶢露頭角、立標臬,而胸中自有無限之樂。孔子謙己,嘗自附於尋常人,此中極有意趣。

「明理省事」甚難,此四字終身理會不盡,得了時,無往而不裕如。

胸中有一個見識,則不惑於紛雜之說;有一段道理,則不撓於鄙俗之見。《詩》云:「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經,……惟邇言是爭。」平生讀聖賢書,某事與之合,某事與之背,即知所適從,知所去取。否則口《詩》《書》而心眾人也,身儒衣冠而行鄙夫也。此士之稂莠也。

世人喜言無好人,此孟浪語也。今且不須擇人,只於市井稠人中聚百人而各取其所長,人必有一善,集百人之善可以為賢人;人必有一見,集百人之見可以決大計。恐我於百人中未必人人高出之也,而安可忽匹夫匹婦哉?

學欲博,技欲工,難說不是一長,總較作人只是夠了便止。學如班、馬,字如鍾、王,文如曹、劉,詩如李;杜,錚錚千古知名,只是個小藝習,所貴在作人好。

到當說處,一句便有千鈞之力,卻又不激不疏,此是言之上乘。除此雖十緘也不妨。

循弊規若時王之制,守時套若先聖之經,侈己自得,惡聞正論,是人也,亦大可憐矣,世教奚賴焉!

心要常操,身要常勞。心愈操愈精明,身愈勞愈強健。但自不可過耳。

未適可,必止可;既適可,不過可,務求適可而止。此吾人日用持循,須臾粗心不得。

士君子之偶聚也,不言身心性命,則言天下國家;不言物理人情,則言風俗世道;不規目前過失,則問平生德業。傍花隨柳之間,吟風弄月之際,都無鄙俗媟嫚之談,謂此心不可一時流於邪僻,此身不可一日令之偷惰也。若一相逢,不是褻狎,便是亂講,此與僕隸下人何異?只多了這衣冠耳。

作人要如神龍,屈伸變化,自得自如,不可為勢利術數所拘縛。若羈絆隨人,不能自決,只是個牛羊。然亦不可嘵嘵悻悻。故大智上哲看得幾事分明,外面要無跡無言,胸中要獨往獨來,怎被機械人駕馭得?

「財色名位」,此四字考人品之大節目也。這裡打不過,小善不足錄矣。自古砥礪名節者,兢兢在這裡做工夫,最不可容易放過。

古之人非曰位居貴要、分為尊長而遂無可言之人、無可指之過也;非曰卑幼貧賤之人一無所知識、即有知識而亦不當言也。蓋體統名分確然不可易者,在道義之外;以道相成、以心相與,在體統名分之外。哀哉!後世之貴要尊長而遂無過也。

只盡日點檢自家,發出念頭來,果是人心?果是道心?出言行事果是公正?果是私曲?自家人品自家定了幾分?何暇非笑人,又何敢喜人之譽己耶?

往見泰山喬岳,以立身四語甚愛之,疑有未盡,因推廣為男兒八景,云:「泰山喬岳之身,海闊天空之腹,和風甘雨之色,日照月臨之目,旋乾轉坤之手,磐石砥柱之足,臨深履薄之心,玉潔冰清之骨。」此八景予甚愧之,當與同志者竭力從事焉。

求人已不可,又求人之轉求;徇人之求已不可,又轉求人之徇人;患難求人已不可,又以富貴利達求人。此丈夫之恥也。

文名、才名、藝名、勇名,人盡讓得過,惟是道德之名,則妒者眾矣;無文、無才、無藝、無勇,人盡謙得起,惟是無道德之名,則愧者眾矣。君子以道德之實潛修,以道德之名自掩。

「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固是藏身之恕;有諸己而不求諸人,無諸己而不非諸人,自是無言之感。《大學》為居上者言,若士君子守身之常法,則余言亦蓄德之道也。

乾坤盡大,何處容我不得?而到處不為人所容,則我之難容也。眇然一身而為世上難容之人,乃號於人曰:「人之不能容我也。」吁!亦愚矣哉。

名分者,天下之所共守者也。名分不立,則朝廷之紀綱不尊而法令不行。聖人以名分行道,曲士恃道以壓名分,不知孔子之道視魯侯奚啻天壤,而《鄉黨》一篇何等盡君臣之禮!乃知尊名分與諂時勢不同,名分所在,一毫不敢傲惰;時勢所在,一毫不敢阿諛。固哉!世之腐儒以尊名分為諂時勢也;卑哉!世之鄙夫以諂時勢為尊名分也。

聖人之道,太和而已,故萬物皆育。便是秋冬不害其為太和,況太和又未嘗不在秋冬宇宙間哉!余性褊,無弘度、平心、溫容、巽語,願從事於太和之道以自廣焉。

只竟夕點檢,今日說得幾句話關係身心,行得幾件事有益世道,自慊自愧,恍然獨覺矣。若醉酒飽肉、恣談浪笑,卻不錯過了一日;亂言妄動、昧理從欲,卻不作孽了一日。

只一個俗念頭,錯做了一生人;只一雙俗眼目,錯認了一生人。

少年只要想我見在幹些甚麼事,到頭成個甚麼人,這便有多少恨心!多少愧汗!如何放得自家過?

明鏡雖足以照秋毫之末,然持以照面不照手者何?面不自見,借鏡以見,若手則吾自見之矣。鏡雖明,不明於目也,故君子貴自知自信。以人言為進止,是照手之識也。若耳目識見所不及,則匪天下之見聞不濟矣。

義、命、法,此三者,君子之所以定身,而眾人之所妄念者也。從妄念而巧邪,圖以幸其私,君子恥之。夫義不當為,命不能為,法不敢為,雖欲強之,豈惟無獲,所喪多矣。即獲亦非福也。

避嫌者,尋嫌者也;自辯者,自誣者也。心事重門洞達,略不回邪;行事八窗玲瓏,毫無遮障,則見者服,聞者信。稍有不白之誣,將家家為吾稱冤,人人為吾置喙矣。此之謂潔品,不自潔而人潔之。

善之當為,如飲食衣服然,乃吾人日用常行事也。人未聞有以禍福廢衣食者,而為善則以禍福為行止;未聞有以毀譽廢衣食者,而為善則以毀譽為行止。惟為善心不真誠之故耳。果真、果誠,尚有甘死饑寒而樂於趨善者。

有象而無體者,畫人也,欲為而不能為。有體而無用者,塑人也,清淨尊嚴,享犧牲香火,而一無所為。有運動而無知覺者,偶人也,持提掇指使而後為。此三人者,身無血氣,心無靈明,吾無責矣。

我身原無貧富貴賤得失榮辱字,我只是個我,故富貴貧賤得失榮辱如春風秋月,自去自來,與心全不牽掛,我到底只是個我。夫如是,故可貧可富,可貴可賤,可得可失,可榮可辱。今人惟富貴是貪,其得之也必喜,其失之也如何不悲?其得之也為榮,其失之也如何不辱?全是靠著假景作真身,外物為分內,此二氏之所笑也,況吾儒乎?吾輩做工夫,這個是第一。吾愧不能,以告同志者。

「本分」二字,妙不容言。君子持身不可不知本分,知本分則千態萬狀一毫加損不得。聖王為治,當使民得其本分,得本分則榮辱死生一毫怨望不得。子弒父,臣弒君,皆由不知本分始。

兩柔無聲,合也;一柔無聲,受也。兩剛必碎,激也;一剛必損,積也。故《易》取一剛一柔,是謂乎中,以成天下之務,以和一身之德,君子尚之。

毋以人譽而遂謂無過。世道尚渾厚,人人有心史也。人之心史真,惟我有心史而後無畏人之心史矣。

淫怒是大惡,裡面御不住氣,外面顧不得人,成甚涵養?或曰:「涵養獨無怒乎?」曰:「聖賢之怒自別。」

凡智愚無他,在讀書與不讀書;禍福無他,在為善與不為善;貧富無他,在勤儉與不勤儉;毀譽無他,在仁恕與不仁恕。

古人之寬大,非直為道理當如此,然煞有受用處。弘器度以養德也,省怨怒以養氣也,絕仇讎以遠禍也。

平日讀書,惟有做官是展布時。將窮居所見聞及生平所欲為者一一試嘗之,須是所理之政事各得其宜,所治之人物各得其所,才是滿了本然底分量。

只見得眼前都不可意,便是個礙世之人。人不可我意,我必不可人意。不可人意者我一人,不可我意者千萬人。嗚呼!未有不可千萬人意而不危者也。是故智者能與世宜,至人不與世礙。

性分、職分、名分、勢分,此四者,宇內之大物。性分、職分在己,在己者不可不盡;名分、勢分在上,在上者不可不守。

初看得我污了世界,便是個盜跖;後看得世界污了我,便是個伯夷;最後看得世界也不污我,我也不污世界,便是個老子。

心要有城池,口要有門戶。有城池則不出,有門戶則不縱。

士君子作人不長進,只是不用心、不著力。其所以不用心、不著力者,只是不愧不奮。能愧能奮,聖人可至。

有道之言,將之心悟;有德之言,得之躬行。有道之言弘暢,有德之言親切。有道之言如遊萬貨之肆,有德之言如發萬貨之商。有道者不容不言;有德者無俟於言,雖然,未嘗不言也,故曰:「有德者必有言。」

學者說話要簡重從容,循物傍事,這便是說話中涵養。

或問:「不怨不尤了,恐於事天處人上更要留心不?」曰:「這天人兩項,千頭萬緒,如何照管得來?有個簡便之法,只在自家身上做,一念、一言、一事都點檢得,沒我分毫不是,那禍福毀譽都不須理會。我無求禍之道而禍來,自有天耽錯;我無致毀之道而毀來,自有人耽錯,與我全不干涉。若福與譽是我應得底,我不加喜;是我倖得底,我且惶懼愧赧。況天也有力量不能底,人也有知識不到底,也要體悉他。卻有一件緊要,生怕我不能格天動物,這個稍有欠缺,自怨自尤且不暇,又那顧得別個?孔子說個「上不怨,下不尤」,是不願乎其外道理;孟子說個「仰不愧,俯不怍」,是素位而行道理,此二意常相須。

天理本自廉退,而吾又處之以疏;人欲本善夤緣,而吾又狎之以親。小人滿方寸而君子在千里之外矣,欲身之修,得乎?故學者與天理處,始則敬之如師保,既而親之如骨肉,久則渾化為一體。人欲雖欲乘間而入也,無從矣。

氣忌盛,心忌滿,才忌露。

外勍敵五:聲色、貸利、名位、患難、晏安。內勍敵五:惡怒、喜好、牽纏、褊急、積慣。世君子終日被這個昏惑凌駕,此小勇者之所納款,而大勇者之所務克也。

玄奇之疾,醫以平易;英發之疾,醫以深沉;闊大之疾,醫以充實。不遠之復,不若未行之審也。

奮始怠終,修業之賊也;緩前急後,應事之賊也;躁心浮氣,畜德之賊也;疾言厲色,處眾之賊也。

名心盛者必作偽。

做大官底是一樣家數,做好人底是一樣家數。

見義不為,又托之違眾,此力行者之大戒也。若肯務實,又自逃名,不患於無術,吾竊以自恨焉。

「恭敬謙謹」,此四字有心之善也;「狎侮傲凌」,此四字有心之惡也,人所易知也。至於「怠忽惰慢」,此四字乃無心之失耳。而丹書之戒,怠勝敬者凶,論治忽者,至分存亡;《大學》以傲惰同論;曾子以暴慢連語者,何哉?蓋天下之禍患皆起於四字,一身之罪過皆生於四字,怠則一切苟且,忽則一切昏忘,惰則一切疏懶,慢則一切延遲。以之應事則萬事皆廢,以之接人則眾心皆離。古人臨民如馭朽索,使人如承大祭,況接平交以上者乎?古人處事不泄邇,不忘遠,況目前之親切重大者乎?故曰「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慢」,此九字即「毋不敬」。「毋不敬」三字,非但聖狂之分,存亡治亂、死生禍福之關也,必然不易之理也。沉心精應者始真知之。

人一生大罪過只在「自是自私」四字。

古人慎言,每云「有餘不敢盡」。今人只盡其餘,還不成大過。只是附會支吾,心知其非而取辯於口,不至屈人不止,則又盡有餘者之罪人也。

真正受用處,十分用不得一分,那九分都無些干係。而拼死忘生、忍辱動氣以求之者,皆九分也,何術悟得他醒?可笑可歎!

貧不足羞,可羞是貧而無志;賤不足惡,可惡是賤而無能;老不足歎,可歎是老而虛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無聞。

聖人之聞善言也,欣欣然惟恐尼之,故和之以同言,以開其樂告之誠;聖人之聞過言也,引引然惟恐拂之,故內之以溫色,以誘其忠告之實。何也?進德改過為其有益於我也。此之謂至知。

古者招隱逸,今也獎恬退,吾黨可以愧矣。古者隱逸養道,不得已而後出;今者恬退養望,邀虛名以干進,吾黨可以戒矣。

喜來時一點檢,怒來時一點檢,怠惰時一點檢,放肆時一點檢,此是省察大條款。人到此多想不起、顧不得,一錯了,便悔不及。

治亂繫所用事。天下國家,君子用事則治,小人用事則亂;一身,德性用事則治,氣習用事則亂。

難管底是任意,難防底是慣病。此處著力,便是穴上著針、癢處著手。

試點檢終日說話,有幾句恰好底,便見所養。

業刻木如鋸齒,古無文字,用以記日行之事數也。一事畢則去一刻,事俱畢則盡去之,謂之修業。更事則再刻如前。大事則大刻,謂之大業;多事則多刻,謂之廣業。士農工商所業不同,謂之常業。農為士則改刻,謂之易業。古人未有一生無所業者,未有一日不修業者,故古人身修事理而無怠惰荒寧之時,常有憂勤惕勵之志。一日無事則一日不安,懼業之不修而曠日之不可也。今也昏昏蕩蕩,四肢不可收拾,窮年終日無一猷為,放逸而入於禽獸者,無業之故也。人生兩間,無一事可見,無一善可稱,資衣藉食於人而偷安惰行以死,可羞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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