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达岭高速路辅路东侧,南沙河北岸桥东,立着一通石碑。这是一块墓前的“神道碑”,墓主人杨增新,是民国初年的第一任新疆省政府主席。清史馆编纂国史馆总纂王树楠所撰写的碑文,记述了杨增新一生的功绩。
1928年7月,杨增新在俄文法政专门学校的毕业生庆贺宴上,被当时军务厅长,外交署长樊耀南一派所暗杀,但政变不久后,掌军队的金树仁出兵讨伐樊成功,成为新疆的统治者,有一种看法,认为此次暗杀实为樊、金二人所合谋。
1929
杨公神道碑是杨增新长子应乾在修建杨坟时请时为清史馆编纂、国史馆总纂、曾和杨增新长期共事相知的王树楠撰写的。碑文撰就后,由民国初年至民国九年之间曾任四川省民政长、巡按使及蒙藏院副总裁的著名书法家陈廷杰书丹,并由民国初年署任过陕西省民政长及参政院参政的著名书法家高增爵篆额。
杨增新的一生
杨增新,1911~1928年新疆军政首领。字鼎臣。云南蒙自人。
铁腕人物的政治外交:
杨增新是清朝封建社会中成长起来的读书人。王树楠的碑文中说,杨增新字鼎臣,是云南蒙自人,“少英伟,有大志”,己丑(光绪十五)年进士,任甘肃渭源知县、河州知州,“所至有青天之目”。在河州,他用和平手段平息了叛乱,减免赋税,发展经济,“招流冗,垦荒田,裁丁粮”,“民皆称便”。同时,他拿出自己的俸禄,办起了两个书院,毕业生中九人乡试中举。他还在衙署里开办“孝廉堂”,招收当地子弟入堂读书,他亲自授课。河州一时文化大兴,人才蔚起,为一省之冠。他本人也由于政绩优秀被保举为知府、升为道员。朝廷推行新政。杨增新按照光绪皇帝的旨意,办起了陆军、师范、巡警、工业等新式学校,并“以一身总九局事业,而核案无缩留,新政灿然大备。”
新疆建省,人才缺少。由布政使王树楠举荐,杨增新调进新疆,先后任阿克苏、乌鲁木齐、巴里坤等地道台。由于工作出色,他受到了朝廷召见。
武昌革命爆发,影响波及新疆。革命党人在伊犁起事,杀死伊犁将军志锐,成立了军政府;同时,南疆哈密地区发生铁木耳领导的农民起义。境外的战火也燃进了新疆;外蒙军队攻进科布多和阿勒泰,俄国增兵喀什。新疆外危内乱。巡抚袁大化在逃离新疆前,推荐杨增新为都督兼布政使。
受命于危难之际的杨增新,认为解决新疆危机的关键在于伊犁,于是召开塔城会议,通过谈判与伊犁军政府达成统一,又收编了铁木耳的武装,平定了南疆。然后,他派军队增援科布多,并与俄领事谈判,实现了新(疆)、(外)蒙停战。
根据包尔汉早年写的回忆录《杨增新统治时期的新疆》中说,农民起义的首领铁木耳先是被收编,尔后被杀害了。
阿勒泰在清末为特别区域,直属北京,朝廷派设办事大臣。王树楠在碑文中说:杨增新认为,阿勒泰是新疆的北部屏障,如果失守,将成为新疆的“肘腋大患”。于是他派兵援守阿勒泰,设立阿山道,派任道尹,将阿勒泰地区置于新疆的管辖范围内。科布多最后归了外蒙。保住阿勒泰地区、使之没有从中国的版图中割裂出去,是杨增新的一大功绩。
新疆土地广漠,旧的道、府、厅、州、县行政区划不利于掌控。而且都督权力有限,“南不过吐鲁番,西不过精河”。自从杨增新分设阿勒泰和喀什两道,“增设焉耆、和田两道尹,复创设墨玉、且末等十一县、柯坪七角井等七县佐”,各级政权如“棋布星罗,声势相联络,有身使臂指之效焉”,——杨增新控制了整个新疆。
新疆政局稳定之后,杨增新见“库储如洗”,军饷久绝,决定发行纸币,改革赋税,并清理财政,惩治贪官,下令开渠垦荒。几年后,“天山南北辟地至百数十万亩,增税十数万石。军粮民食,赖以不匮”。他还“分遣学生游历中外,学织毛、织布、制革、制煤油、造糖、酿葡萄酒之法”,引进甜菜种子和优良粮种发展农业,购置机器,发展工业。考虑到财政的最大负担是军队,于是“不动声色,裁新军近百营”,但却没有引起哗变。
俄国十月革命爆发,难民涌入新疆境内“近五六十万人”;沙俄旧部军队“窜入我境者,恃强要挟,多不法”。杨增新“命卸武装、缴军械”,将他们安置在奇台,给予衣食,并调后警戒防其生变。杨增新软硬兼施,使这些俄国人就范。1920年夏,沙俄残部阿年阔夫和巴奇赤“拥众万余”,窜入阿勒泰地区作乱,道尹无力制止愤而自杀。杨增新调集部队四路围击,“巴军溃败,阿山平”。
苏联新政权建立之后,主动派人来洽谈恢复通商的事。杨增新提出:通商可以,但要废除早年的不平等条约,苏联商人必须照章纳税。苏联方面同意了。1920年7月,新疆方面设立伊犁税关,向苏联商人征收进出口税。不久,塔山也设立了税关。此后,新疆又通过谈判和苏联建立了相互平等的领事关系。新疆是全国第一个没有外国领事裁判特权的省。
杨增新在统治新疆时杀过不少人。对此,王树楠在碑文中没有完全隐讳:“李辅黄、冯特民不守约章,潜图不轨”,“磔于市”——这两个人其实是革命党。碑文中还提到一个叫马福兴的军官,是杨增新的云南老乡,因为有功被委以喀什提督。但是这个马福兴“荒骄贪暴”,残害无辜,并且密谋叛乱。杨增新逮捕了马福兴父子,“戮于市”,“人心快之”。
据包尔汉回忆,杨增新杀人也是心狠手辣的。在袁世凯称帝的时候,一些云南籍军政要人暗中活动,企图让新疆宣布独立公开反袁。杨增新则表示:不要把新疆卷入内陆的“政争”之中,中央首脑是谁,国体是什么形式,都同玉门关外没有关系;新疆的首要任务,是保持省内的稳定。于是这些人私下议论说,不推翻杨增新,反袁便没有可能。这些议论被杨增新的密探听到了,报告给了杨增新。杨增新便分别处死了这些人。其中有两个是在酒席宴上当着客人,突然命马弁用刀砍死的。客人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
杨增新统治新疆十七年,事必躬亲,与各厅长属吏“谊若师弟,故人皆爱之”。他曾向政府提出退休请求,“官民上下闻之,如失慈母”——这些可能是“谀墓”之词,不能全信。不过有材料说,他的灵柩离开乌鲁木齐时,“五万余市民夹道挥泪静送”,这也可能是真的。
杨增新的灵柩取道苏联西伯利亚经满洲里运抵北京,安葬在京郊南沙河畔。他的坟墓前临南沙河,面朝大西北,向着遥远的新疆。
神道碑原立在旧安济桥头、现在主河道的北岸,东距坟墓有三四百米。坟墓外围汉白玉石,呈圆柱形,高出地表
杨增新平生奉行十不,即:“不求温饱、不修边幅、不喜阿谀、不爱游艺、不信谗言、不蓄姬妄、不受行贿、不积珍宝、用人不分地域,为学不耻下问。”
时为东北边防司令长官的张学良闻讯后,立即电令满洲里和哈尔滨的军政首脑在灵榇抵境时“妥为照料”,并由长官公署与铁路交涉,借到行李车一节拖放在满洲里迎候,以便接运灵榇。杨氏的灵榇自离迪化后经过一个月零三天旅程,在苏俄境内得到了优异的照料,给予了一切方便,于
杨增新的灵榇寄埋在沙河北大桥后,南大桥东侧的坟墓经过半年多的时间营造竣工后,方移葬妥定。当地人称此为“杨家坟”。还传说杨增新被刺杀掉了脑袋,此处是配了一个金脑袋埋葬的。
杨公神道碑是杨增新长子应乾在修建杨坟时请时为清史馆编纂、国史馆总纂、曾和杨增新长期共事相知的王树楠撰写的。碑文撰就后,由民国初年至民国九年之间曾任四川省民政长、巡按使及蒙藏院副总裁的著名书法家陈廷杰书丹,并由民国初年署任过陕西省民政长及参政院参政的著名书法家高增爵篆额。碑刻文字园熟美润,燥劲古朴。这一甬杨公神道碑,既是一篇极为珍贵的历史文献,也是一幅极好的书法艺术品。惜新疆史家,大家都在20世纪中期以后对杨氏评论有失偏颇,贬斥其一无是处,反动之至,故杨公神道碑文一直没有予以记录刊出。
在文革浩劫中,此碑也被砸断,幸好在整合后,除个别字外,基本尚能录出全文。文中内容,除杨氏被刺的一段文字,王树楠身在北平,祗据官方所言叙述,其真实性和可靠性尚有商榷、研究的余地外,对杨氏生平的评述,中肯扼要,是研究新疆近现代史的重要文献,特全文录写如下,以供文史工作者参考。标点符号系笔者所加,空缺字作口,口后括号中字为笔者所补缀,妥否待定:
阗威上将军勋一位新疆省政府主席兼边防都办蒙自杨公神道碑
清史馆编纂国史馆总纂新城王树楠谨撰
四川巡按使巴县陈廷杰书丹
陕西巡按使米脂高增爵篆额
阗威上将军、新疆省政府主席蒙自杨公,讳增新,字鼎臣,少英伟,有大志。举光绪戊子乡试,明年已丑成进士,分甘肃知县,权知中卫,补渭源,所至有青天之目,而治绩尤以河州为最。公之署河州也,值回乱初夷,客军云集境上,公大达无畛,奔走匡维,虎拢龙驯,军大和释。东乡回酋某,鸠众谋举事,密遣其党入城,觇虚实,既知有备,反报回酋。某大悔悟,立策马谒公,伏地抱公足痛哭曰:“公活我,真我父母也。”驰归语众,皆感泣,为立石,志其德。河州自经兵燹灭后,闾阎凋敝,公为清叛产,招流冗,垦荒田,裁丁粮,折征银五之一,改征麦一石,抵青稞二石,格于例,公径行之,自肩其累,民皆称便。公念养与教相为表里,乃割俸钱重修凤林书院,并增建龙泉、爱莲两书院,延名师教之,文化大兴,是科书院肄业生,登贤书者九人。又为开孝廉堂,招邑之俊秀子弟,入署躬自课读,一时人才蔚起,为一省之冠。在任五年,以最保知府,寻升到员。时朝廷诏行新政,公奉檄建立高等学堂及陆军、师范、巡警、工业各校,手订章条,以一身总九局事业,而核案无宿留,新政皆灿然大备。新疆建省,僻处边陲,人才缺乏。藩司王树楠知公天下才,力请抚臣奏调来新,助理新政。寻补阿克苏道,复以茂才异等荐陛见,回任。旋调镇迪道兼提法使。甫一年,武昌变作。宣统三年十一月九日,湘人刘先俊,会匪魁也,乘势起谋为乱,率党攻抚署,败而遁。越十日,伊犁新党戕将军志税,党势益张,天山南北所在驿骚,屠杀无虚日。袁大化急图东归,乃电请以公为都督兼布政使。当是时,都督权力南不过吐鲁番,西不过精河。匪党即蟠据津要,棼如乱麻。复以外蒙入寇科不多,俄人增兵喀什,内外交困,道路不通,公以其机缄全在伊犁,宜先于媾和,开塔城会议,以谋统一。而密谕南疆营县捕诛戕官首要,又默除哈密铁木耳等诸叛回,南疆肃清。而外蒙攻击科布多势甚炽,公派队往援,并约阿尔泰办事大臣帕勒塔与俄领开议新蒙停战,三年,议成罢兵。议定和款十一条。而李辅黄、冯特民不守约章,潜谋不轨。镇边使广福老而懦,不敢谁何。口(公)遣人密结回将马得元,潜图二人,磔于市。伊事既定,乃裁镇边使改镇守使,归新疆节制。塔城参赞及古城守尉,一并裁改,伊新统一之制始告成。阿尔泰者,清设办事大臣,为特别区域,自库伦独立,公虑阿山沦入外蒙,肘腋大患,乃荐刘长柄为办事长官,继任程克梗其议,及张庆桐莅任,肇开边衅。公以甘肃道尹周务学为阿山道尹,裁办事长官,并分设三县四县佐,而于耳里匮、吉木各设治局,于是阿尔泰亦归并新疆,万里河山悉操掌握矣。新疆土地广漠,堤封万里,旧设道、府、厅、州、县不足资控制,乃析阿、喀两道,增设焉耆、和田两道尹,复创设墨玉、且末等十一县、柯坪、七角井等七县佐,棋布星罗,声势相联络,有身使臂指之效焉。先是会匪徐三泰,开山立堂,威势出地方官上,掺纵政权,荼毒闾里。公既定伊犁,讵之于田东之卡墙为会匪巢穴,东出若羌,通甘肃。一日,贩不法物入关,戕杀知县胡奠华。公急电焉耆参将童明才,率骑兵驰剿,匪党悉平。公以库储如洗,协饷久告绝,乃权制纸币济国用,复设清理财政所,县派主计一人,爬梳利弊,分县缺三等,定公费,裁陋规;全疆赋税,通以纸币征解,弹劾官吏之贪污不法者,分别诛禁,以缠文译赋税新章,悬之通衢,许民告讦。自是吏风丕变,民困大苏。公以国用不足,首在开源节流。食为民天,新疆土壤膏腴,多废弃不治,乃下开渠垦荒之令,天山南北辟地至百数十万亩,增税十数万石,军粮民食,赖以不匮,英人尝谓新疆天产之富甲口(于)全国,而致富之道在大兴实业。公乃分遣学生游历中外,学织毛、织布、制革、制煤油、造糖、酿葡萄酒之法;又购甜菜、佳谷子种,口(撒)之各县试种,购置机器,而以实业厅阎毓善总其成。又念之耗财者,莫甚于养兵,大口口(局初)定后,不动声色,裁新军近百营。新军皆回族,不易制,讫事无哗变者,公之长驾远驭,其智力为不可及也。俄人自党变,哈、布各族逃人伊塔边境及温宿、乌什各县,近五六十万人,而俄旧党窜入我境者,恃强要挟,多不法。公令其就食奇台,调兵防变;命卸武装,缴军械,执约力争。口口(齿刚)舌柔,交相为用。久之,始就范。旧党魁阿年阔夫、巴奇赤拥众万余,败走阿山,沿途拔电杆、割电线,编造木筏渡河,据阿山,周务学不能止,愤自戕,时民国十年六月十五日也。务学死,巴军遂长驱入承化,布尔津继失,公调兵四路环击,巴军败溃,阿山平。政府论功授功勋一位,公推各将,各奖授有差。初,苏维埃政府自国体变更,与我交中断,后复遣使议通商。公乘机废弃同治九年商人贸易暂不纳税旧约章,以平等互换利益为主旨,苏联商民依新疆税章一体纳税。爰于是年七日,设伊犁税关征税。苏联派员驻伊犁。新疆派员驻阿拉木图,中苏通商之新约遂成立。十年五月,苏联复遣使来议增设领事。公提出十四条,会议久不决。越二年,彼复遣使趣开议,公坚守前议,不少让。历时八月议决。苏于迪化设总领事,伊犁、塔城、阿山、喀什分设领事;我于斜米设总领事,塔什干、安集延、阿拉木图、宰桑亦设领事,于是关税得自立,废不平等条约,收回领事裁判权。此今日我国上下累岁号呼而无效者,新疆以边隅之地,垂手得之,此不第有益于边局已也。当公之平乱党也,以其乡人马福兴统领回队有功,事平,檄署喀什提督,荒骄贪暴,时时以会匪诬富回杀之而夺其产;其诈索不遂,残人肢体至数十家。公屡书诫之,不听,且为扩军队,勒派民间出马兵三千,鞍马口食令自备,叛迹已彰。公念喀什为南疆重地,近接俄英,人地一失,则全机不可制,密檄某将新军五营,驰抵喀什,迫其去职,马遽出拒战,父子俱被擒,戮于市,人心快之。公富于智略,高掌远跖,有澄清四方之略,而每事则必躬亲。署中设一长几,公与各厅长属吏,共集一处洽事,朝入口(暮)出,不别立衙署,手批口答,谊若师弟,故人皆敬而爱之。数年以来,内政外交,心力交瘁,须发白矣。公呈请政府,决意退休。官民上下闻之,如失慈母,政府亦一再慰留,公遂与新疆相始终矣。
公之为学,矩矱宋贤,乃其为治,亦老亦韩。乱之初生,术驭智取。桴其枭桀,血以戕斧。伊新弄兵,祸生阋墙。公出媾和,克我疆梁。内难既平,以御外侮。惟科与阿,归我王土。乃清伏莽,诹谋是咨。锄恶务尽,俾无类遗。乃厘赋章,乃兴实业。乃联俄约,往损今益。公之初来,政如粉丝。经之营之,乾清坤夷。胡不仁口(宇)长城忽坏,公其已矣,名则千载。
中华民国十九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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