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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人曾数次出访京城。图为商团在通州上岸，受到皇帝特使的迎接。 图片摘自《京华遗韵：版画中的帝都北京》 |
夏安
李弘也说不清自己算“第一代北京人”还是“第二代北京人”。她出生在北京，但父母并不是北京人。李弘记得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父母在林业部工作，她就住在和平里的小楼房里，那是苏联专家盖的样板间，生活条件“无法想象地好”。当时外城的北京还有些荒凉，她与小伙伴们每次相约玩耍、滑冰、逛街都要“进城”。后来李弘出国读书，定居英国，每次回国都让她觉得北京变化之大，半个世纪间，北京已与儿时记忆中完全不同。
这并未减弱一丝李弘对北京的牵挂与好奇。她的一大乐趣便是徜徉在旧书店翻寻欧洲人笔下的古旧中国，特别是描绘北京城的零碎纸片。1997年某天，李弘与先生去古书店闲逛，墙上挂着一排风格别致的画作，镶在考究的镜框里，边展边销。画上传令官的坐骑是扬蹄向前的大白马，他腰板挺直，神采奕奕，背着圣旨正准备扬鞭启程。她的先生执意要买下这幅画，坚持挂在家里的墙上，这让大白马和李弘天天见面，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一日她碰巧翻到了叶笃义先生的首版译作《英使谒见乾隆纪实》，扉页揭开了这幅画作的身世。它的原作，是一批水彩画中的一幅，在老家英伦刚刚过了两百周年的生日。创作它的画师是英国人威廉·亚历山大（William Alexander），他受到过良好的绘画专业训练，1793年随英使马戛尔尼勋爵访问了北京。李弘看来，此版画风格中西合璧，尽管对中国人的面部骨骼与表情画得还不够得心应手；清人洋做派，有意取悦了西方人的欣赏品位。这次邂逅让她开始了收藏版画之旅。
后来在一次德国书展上，李弘又收藏起关于北京的老地图。这些老地图弥足珍贵，多为明清或民国时期手绘，她将它们一幅幅挂在家中，时常捉摸其中“玄机”：这地图中一定有不少故事。李弘的职业生涯虽在金融领域，但她也曾获得英国剑桥大学历史学位，曾进行过收藏专栏的写作。她决定边收藏边研究。
为了将版画与地图梳理清楚，李弘在工作之余坚持着漫长而艰辛地探索。丈夫开车带她去欧洲各大城小镇，去图书馆、博物馆、书展、拍卖会，甚至偏僻旧书店的阴暗地下室翻找资料。李弘记得一次在维也纳，书店主人打开常锁着的地下书窖，阴冷潮湿，寂静无声中她在杂堆乱放的书纸中左翻右翻。面对落满灰尘、堆积如山的各种语言文字的材料，找到心仪的版画的难度如大海捞针。如今，她将二十年心血汇集成《京华心影：老地图中的帝都北京》与《京华遗韵：版画中的帝都北京》两本大书。
《京华遗韵：版画中的帝都北京》中的版画映照了帝国和皇权的时代变迁。李弘的收藏中最早描绘中国人的一幅西方版画出现于16世纪末。欧洲人先画中国人穿什么、吃什么、做派如何，然后他们图解中国人学什么、信什么、心灵寄托何处。中国的传统文化、社会制度、风土民情、舞动与凝固的艺术，都被他们的探秘之笔浓描艳绘，形象与文字一起，几百年前被老外当成了宝贝，带出了国门。
西洋版画跨度约300年，这正是西方从中世纪走向资本主义工业革命时代，是列强在全球殖民时代，也是中国从大一统皇权社会走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时代。明末清初至康乾盛世，西方画笔对帝都表现出无比敬畏之情。皇城建筑被描绘得庄严、整齐、宏伟、辉煌。随着历史的推进及清朝对外政策的演变，画家的画笔也从恭敬转向俯视、调侃，甚至冷漠。到了清朝末年，出现在西洋版画中的大清皇都呈现出一派衰微破坏的景象，城市满目疮痍，众生目光苦涩，而列强则趾高气扬。街市上华洋杂陈，紫禁城中皇权威颜扫地。
一页一页翻过去，你肯定忍不住，对这个形象跌落的过程发出感慨。他们的版画，就像今天打开了一个古老的网站，让我们得以了解久已逝去的点点瞬间。或许，这就是这些版画带给读者的价值。
而城市老地图，是图像人文遗珍中的一个品类。老旧的北京地图，像摆在地面的镜子，反照出帝都时代北京城如何布局、如何建筑，城中的地理、地标怎样影响了历史上的人与事，最终参与形成了北京的城市性格，以及北京人的风俗精气神。
写老北京的书，着眼民国以后的为多，讲述胡同轶闻趣事的为多，但那时，北京已经失去了帝都的气势，文化积淀相对浅薄。要尊崇北京的传统，礼赞祖宗留下来的辉煌，必须了解帝都时代的古城。书中的地图有中国人刻制的，但大部分则来自西方人的作品。这些老地图时间跨度起始于15世纪，最晚延伸至20世纪的30年代。很多地图在国内从来没有被介绍过，或是虽有图样，但没有人做过考证解析演绎。李弘通过地图的制作，到流传的路径，经手人的生活环境，特别是图上的信息，尝试解读京城一脉相承的人文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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