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高铁项目的教训：好货有时也怕吆喝

 

本世纪初曾作为浙江省某大型民营建筑集团工作人员（首席翻译兼秘书），参与北非阿尔及利亚住房部项目工程中标区块的建筑工作，阿尔及利亚是北非著名的富国，因为有丰富的石油而财大气粗，我公司承接的是住房部根据国家规划直接制订的公务员公寓项目，遵循标准的招投标流程，政府承担全部工程款，乍一看是天衣无缝的“完美工程”。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另一回事：由于该国政府缺乏大规模搞基建的经验和统筹能力，不能量力而行，结果在短时间内平行上马大量项目，脆弱的国内物资生产能力、合格劳动力资源无法满足众多项目的集中需要，加上油价风云突变，政府资金链断裂，结果“头款”之后，工程款一拖再拖，中标方则因材料、水电、劳动力等方方面面的“不凑手”无法按时完成工期，结果看似“天作之合”的“金钥匙项目”，许多都变成了“烂尾楼”。

这件往事和日前外媒传出的中国在拉美承建首条高铁——全长462.27公里、设计时速220公里/小时的蒂纳科-阿纳科铁路因委内瑞拉经济崩溃、资金断链而不得不停摆的事件，可谓如出一辙：都是产油“暴发户”国家乍富后的“拍脑袋”工程；都是看似绝对不会出问题的政府出资项目；都是在先天计划不周和后天意外变故发生后造成工程款拨付不到位、资金链断裂，造成“轰轰烈烈开幕、暗暗淡淡收场”的尴尬局面。

当然，有些传闻和事实间存在出入，比如有人臆测“中国损失75亿美元贷款”并不属实，事实上工程款根据当初协议系委内瑞拉政府提供，也正是因为遭遇空前经济、政治危机的委内瑞拉政府无法履行当初的承诺，才令这一项目一拖再拖，最终拖死。

但这并不意味着委内瑞拉高铁项目实施过程中，不存在发人深省的教训。最大的教训就是“好货有时也怕吆喝”。

作为高铁领域后来居上的国家，中国在短短十几年间从高铁“零公里”国家，一跃成为全球高铁运营里程的冠军，并从中受益良多，这不仅让许多中国人引以为荣，也极大鼓励了相关企业、人员的“推销”热情，认为高铁这样的“良心产品”既然能在中国“速生”，就一定也能在任何其它市场复制中国奇迹。

然而这种想法实际上是存在一定问题的：高铁是投资大、建设周期长、成本回收慢的项目，且有许多技术、非技术的方方面面需要照顾、考量，从建到“养”，都需要一定的基础和相应的实力。不仅如此，高铁也是很“娇贵”和“挑剔”的，比如不适合夜间运行，更适合客运而相对不适合货运，超过1000公里性价比会直线下降，以及必须依托人口稠密、经济发达且城市“成串”的城市带，才能获得较好的运营收益。

正因如此，尽管高铁技术早在几十年前就已成熟，但至今高铁较密集的地区，也仅限于西欧、东亚等符合前述条件的少数区间，更多的国家或造不起（如非洲和南亚、东南亚许多国家）、或不适合高铁发展（如北美大部分地区、澳大利亚大部分地区等），或旅客不习惯乘坐火车（如美国和加拿大等），对高铁缺乏足够热情。说高铁是一种“高端商品”、“奢侈品”并不为过。高铁能够在中国“速生”，是在中国这个人烟稠密、城市成串、居民富有乘坐火车传统的国家进入经济高速增长期，各方面“水土”恰好成熟之际“躬逢其盛”，有一定的特殊性，忽略这一特殊性，忽略高铁本身具有的“奢侈品”、“高端产品”特质，在一些缺乏高铁“落叶生根”基础、条件和可能性的地方“硬销售”，就容易遇到瓶颈，甚至风险。

以此次委内瑞拉项目为例，该国原本就只有281公里的普通铁路，“铁路文化”和“铁路客运市场”都相当局促，仓促制定总长度达数千公里的高标铁路修建计划本身，很大程度上是前总统查韦斯挟石油美元红利的“即兴之作”，即便查韦斯不早早病逝，经济危机不在近期爆发，这样的项目也存在很大不确定性，在这种情况下，更恰当的做法是稳步前进，而非“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执行”，事实上项目推进一直步步坎坷，工期和工程款交付屡屡出问题，原定2012年完工，但实际上直到2012年底连一寸铁轨都未能铺出，转而主攻长度仅35公里的查瓜拉马斯-帕斯瓜河谷“优先区间”，又再度出现工程款拖欠和相应的工期拖延。当“问题节点”一再出现时，倘能意识到“好货有时也怕吆喝”而即使止损，被动程度可能会小得多。

所幸此次委内瑞拉高铁项目并未如某些人士、单位事先建议的那样“带资金投标”、“拿下项目第一位，为此其它都可牺牲”，尽管“浪费感情”且损失不小，但毕竟并未真的“套牢75亿”，但中国高铁“走出去”的基本路线不会动摇，高铁“高大上”和诸多目标市场“矮矬穷”或“不般配”的客观情况暂时也难根本改变，在这种情况下，有关企业、个人就更应多做“功课”，将有限的资源配置在成熟、安全的方向，尽量避开“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