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景秋色里的安阳河

时光如指间流沙，温度随时节而变，不经意间，涌动的风流竟令我突然感到了些许的凉意，漫观树叶的哗啦声响，却发现，庞大而密集的枝头上，星星点点地布满了干枯到发红发黄的叶子。那一场历经春之萌芽夏之繁茂最后的生命飘落，似乎在庄严地正告我，殷都十月，已然是浓郁的深秋了。

国庆照例是放了假，我照例是宅在家里，不曾去高速路上做拥挤的爬行，不曾去风景区里看密集的人头。我是喜欢安静的，可以一个人看一部电影，或者读一本小说，累了，倚在阳台，慵懒地瞭望一下远方，深秋的天空虽然匮乏幽远的湛蓝，匮乏令人心旷神怡的天高云淡，但是，我依然会在心底去联想关于秋色的静美与优雅。心若烦躁，哪里都是喧闹，心若安宁，哪里都是风景，若秋色没有映在心底，即使满眼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看到的依然是雾霾蔽日，犹如心若无处安放，到哪都是流浪一样。

漫步在城市街头，已经很少能看见有人再穿着短袖T恤了。路边的草坪，还是绿色漫透，上面稀稀落落地覆盖了些飘零的法桐树叶，阳光透过法桐叶子的缝隙，照射在碧绿的草坪上，更显得草坪上叶子的枯黄。我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匆忙的行人，看着静默的建筑，看着高大的行道树上偶尔飘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秋色的阳光里，安然地躺在绿色的草坪上，宛若唯美的谢幕。蓦然抬头，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安阳河，我想，之所以信步走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在我心底，沉浸文化底蕴和上演晚景秋色最美的地方，大概莫过安阳河了。

安阳河又名洹河，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便有“戊子贞，其咬于洹泉”的字名，足见洹河在殷都安阳流淌的历史多么久远。我不知道，昔日的安阳河是否如滚滚洪流一泻千里，但现在，安阳河迂回婉转，舒缓细流，没有澎湃的气势，没有深沉的性格，如一个忧郁的少女，在渔歌唱晚中诉说着历史沧桑的故事传奇。

安阳河自西向东横穿安阳市区，上面横跨着殷都桥、安阳桥、东风桥、平原桥、中华桥等。建设最早的安阳桥，据说是在五代时期，石桥两翼的柱子上雕刻的石狮形态各异，有如嬉戏，有如沉思，生动形象，逼真传神。《彰德府志》曾记述，“洹水绕城东北，上架石梁，若鲸之背……当夫春水秋涛，浪白波青，萦回于虹影之下。”如此美好的景致，确是名不虚传，安阳河鲸背观澜的风光美名由此传开。

安阳河上最美的桥，当属东风桥。东风桥是一座后来建设的桥梁，所以并没有古代桥梁的风格韵调。它最大的美，在于曲线，平整的桥面中间正下，是有个孔洞的桥墩，没落在缓缓流淌的洹水之中，桥面之上，是从河岸两侧对向延伸到中间的两个弧形，与下面的桥墩各自对应吻合，既有对称之美，也有曲线之美，确是符合中国传统的审美价值。站在桥上，远观血红残阳挂在天际，那一抹余晖，倒影在波光粼粼的安阳河里，似流动的虹彩，在涓流荡漾中，映出好长好长。

我沉浸在那一道浓彩重抹的晚景秋色中，遥想安阳河畔悠远的过往，沉淀了多少风雨沧桑。3000年前，商王迁都至此，开创了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长河之端。那悠长的洹水，是不是也曾做过商王酒池肉林的玉液琼浆？拜相台遗址，洹水结盟遗址，继续见证着数千年前安阳河畔刀光剑影的历史风云。看着洹水岸边身披晚霞的钓客，我的思绪，又飘飞到晚晴，飘飞到另一种历史场景中的洹水，袁世凯头戴斗笠却怀揣心机，垂钓于洹水之上却驾驭着时局走向，如此画面，不也是晚晴政局动荡历史潮流汹涌的精彩缩影？悠悠洹水，流淌的是岁月，沉下的是历史。

晚景秋色里的安阳河，有着古都独有的悠远厚重。堤岸垂柳，夕阳晚霞，渔船凌波，横桥倒影，以及漫步在洹水河畔休闲的人们，若水天一色，浑然一体，就像流过的安阳河，分别不出来哪时是远古，哪时是现在，进而使得见识过的人深深地爱上其色。我忽又记起诗人元好问写过洹水河畔的诗句：“平冈回合尽桑麻，百汊清泉两岸花。更得青山作重复，武陵何处觅仙家。”似乎那悠长的河水，正在低吟一曲婉约的歌谣，让站在桥头放任思绪飞扬的我，聆听到历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