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河北博物院志愿者张永波老师讲解
国博杨秉坤：
各位老师，今天上午咱们进行一次特殊的学习！
南北朝，这是一个中国佛教本土化的重要时期，具有时代特色的佛造像异常精美。北齐又是这一时期非常崇佛的政权。在河北有一处皇家寺庙～幽居寺。
幽居寺有三尊佛造像，为北齐天保七年(556年)赵郡王高睿扩建灵寿祁林寺时雕造的三尊佛造像。
释迦佛像为其亡伯(献武帝高欢)、亡兄(文襄皇帝高澄)所造，无量寿佛为其亡父(南赵郡开国公高琛)、亡母所造，阿閦(音为触)佛为自身和郑妃所造。
三件佛造像非常精美，代表了那个时期北齐皇家的审美，也代表着那个时期石雕佛造像最高水平。
在1992年和1996年，三座佛造像的佛首先后被盗。为了保护佛造像，佛身被保存在了河北博物院。
下面咱们来欣赏下这尊释迦佛的原始照片
幽居寺北齐赵郡王高睿造白石释迦佛被盗前图片，约1990年代拍摄
幽居寺北齐赵郡王高睿造像，约1990年拍摄，河北博物院
佛首正面，杨秉坤拍摄
佛身背面，杨秉坤拍摄
浙博-李涛：哦哦，星云捐回来那个。我想问佛首是不是后代重修过啊，看着像宋风格
国博杨秉坤：呵呵，大家先看照片，一会儿有永波老师为大家解读～
国博杨秉坤：今天我们邀请到了河北博物院张永波老师，请张老师就这尊佛造像为大家带来相关知识的介绍。
张老师希望今天大家多些互动，大家多多交流。
河北省博郭琳：三尊佛照像的手势不同，为啥呢？
河北省博张永波：随着幽居寺北齐赵郡王高睿造汉白玉释迦牟尼佛佛首被盗20年回归的传奇经历，各大媒体的集中报道，大家对此造像已经不陌生，因为我每周都会在河北博物院讲解这尊造像，所以大家有什么问题或感兴趣的都可以提出来。
浙博-李涛：佛首应该是星云的信众拍卖会上拍来的。
冀博胡勃宁：为什么不修复好展出呢，这样看着好难受。
河北省博张永波：这尊像是放在佛光山大雄宝殿中的。
修复是这个月中旬在河北文物保护中心修复，还特地请了曲阳石雕的老匠工。
那我先来根据大家问题说第一个问题，三尊佛像的手势不同，为什么。
因为是造的3尊不同的佛啊，手势自然不同。
浙博-李涛：恩，高雄的佛光山有两大块区域，一块是老寺区域，还有一个佛教艺术博物馆，我去看的这个感觉一般略郁闷。新区域也有一套宫殿建筑，叫弥勒啥啥的，我忘记了。那块区域是现在热门区域，佛首去年下半年应该都在展。
河北省博张永波：对，我去年11月下旬去的，看到了。
河北省博郭琳：这些手势是否有什么含义？
浙博-李涛：两手合在一起的是禅定印？
河北省博张永波：这个问题问的好，三尊的印契至今解决不了，这还是个谜。
浙博-李涛：恩……举手的那个确实不认得，而且手印那个也是慢慢规范起来的。
河北省博张永波：说不上名字，我也解决不了，但是当我比对其他地方同期或更早造像时，发现云冈石窟也有这些印契，可见他是在北朝流行过的，也可能还不规范，这不是这三尊像独创的手印，那接着说，高睿到底造了几尊像？并不是3尊，而是4尊。这才是完整的一组，北齐弥勒毁的早。
湖南省博邓云峰：到底不是体制内的人，经常搞不清他们的复杂关系。
河北省博张永波：这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牵扯到4尊像的布局，仪轨，禅法等等，这个问题解决不了，造像的手印，造像上出现的佛装饰问题都无法解释，但是很可惜，文献的缺失带来很大谜团，环环相扣，就会引出更多问题。
那说个大家感兴趣的，4月中下旬河北博物院将配合金身合璧在石雕展厅开放幽居寺特展，欢迎各位来瞻礼哦，有一批从没对外展过的幽居寺北齐小龛彩绘造像讲展出。
白石释迦牟尼佛：北齐天保7年（556年）原位于幽居寺塔一层塔心室北壁前正中，现存河北博物院一层曲阳石雕展厅内。像原高145，现残高100cm。结跏趺坐姿，低平肉髻，面相丰圆，细眉、长眼，双目垂睑下视，鼻直翼宽，唇丰满，粗短颈，大厚耳，两肩齐亭，扁宽，整体看头较大，身长而肢短。着袒右式袈裟，披偏衫。衣纹稀疏作双阴线，线条流畅。裙摆短，覆于座上沿。双腿膝盖处阴刻同心圆纹。左手捏提衣襟，右手施无畏印。双臂手腕处均戴手镯。身躯健壮，圆润，通身曾施彩，眉、眼、发髻、服饰涂墨彩，唇涂红彩，面、手、足及裸露肌肤为浅褐色。像背面凿平，留有凿痕，可能原有背光。佛须弥座为亚字型，高50，宽90cm，中间内收束腰部分竖刻造像发愿文13行，行4字如下：
大齐天保/七年岁次/丙子闰月/癸巳十五/日丁亥赵/郡王高睿/仰为/亡伯大齐/献武皇帝/亡兄文襄/皇帝敬造/白石释迦/像一区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佛首和佛身的颜色不太一致 。
辽宁省博赵若言：太好了，对河北省博的石雕艺术仰慕已久 。
浙博-李涛：恩，我很想知道佛首有没有被改过。
河北省博张永波：这是因为原来彩绘过的佛首被盗后保持了敷色，但是佛身从幽居寺运到文物中心一直在院里露天扔了十大几年，2013年决定放到博物馆之前做除尘清理修复时把颜色给清理掉了。
这个我亲眼所见，正赶上我去文物中心2层取文物春秋杂志，他们正在1楼清理。
佛首没动过，只是在断开的脖颈正中打了孔，插进去钢管下面有平台，不然放不稳。也就是现在在国博放着的样子。
辽宁省博赵若言：呃，一般这种情况就不进行除尘了，除尘确实容易把彩绘一起剥离。
河北省博张永波：所以去年在台湾开新闻发布会时，有记者提问，河北省文物局局长张立方专门就佛首佛身颜色不一致的问题进行解答，实际上这个除尘带来的问题很尴尬当时。
洛阳博物馆苏东：张老师，高睿为什么为自己做阿閦(音为触)佛？
河北省博张永波：这就得从他的遭遇说起。他的父亲是高欢的弟弟，却死在高欢手里，又是他伯父高欢把他养大的，这4尊大像的年代题记开头的第一句说的非常明白：大齐天保七年岁次丙子闰月癸巳十五日丁亥。
这天正是八月十五日中秋节，高睿造像时他的亲人都已过世，恩怨情仇均已放下，他造阿閦佛是因为要想往生东方阿閦佛国3个条件，脱离贪嗔痴，他放下了，为伯父高欢大哥高澄造释迦牟尼佛，都是追封的皇帝，皇帝即如来。为父母造无量寿就是希望父母往生到西方极乐，为自身造阿閦佛是希望自己放下爱恨情仇入东方极乐，所以他造的不是东方药师佛。
北齐书里有高琛和高睿的列传，最后下场都很悲剧，他父亲和嫂子偷情让大哥给打死了，他自己呢自小信佛尽管有高欢厚爱，恩同诸子，他努力避开权利之争，但身为高齐皇室成员他在建功立业的同时，位高权重，功高震主，在雀里寺被害，后来给封王，但却没赐谥号，高睿活了36岁。
《北齐书》对高睿记载的原文：（略）
说了半天，没介绍幽居寺，幽居寺在石家庄灵寿县，与五台山接壤。
位于灵寿县寨头乡砂子洞村，距县城60公里。山路，周围景色很好。原来是定州定国寺僧标避世苦修的地方，后来高睿扩建。
幽居寺历代兴盛，被毁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幽居寺成为边区政府的被服厂，让日寇发现后给炸了，
现仅存幽居寺塔，北齐，唐代大修过，是国保单位。
实际上现在把幽居寺北齐高睿造像列入皇家造像并不完全准确，造像上佳也确属精品，但跟北响堂石窟造像比起来，无论尺寸，造像艺术都要差些，北响堂石窟是北齐帝王皇室的造像，那个是一流的。
但是北响堂窟造像并没有准确纪年和为谁造像造什么佛像，高睿这几尊造像在这方面是最准确的他有题记，交代的最清楚，这从文献金石等方面即便是北响堂窟也比不了的，这就是幽居寺造像价值所在。
我们知道东魏北齐取代北魏和西魏北周并存，高欢家族是鲜卑化的汉人，但他们特别反对汉化改革，所以东魏北齐无论是佛教造像还是墓葬壁画这里面还涉及到拜火教信仰等，他都有一个反弹。
这个反弹体现在佛造像上就是汉化在一段时间内停滞，胡化风格占主流，幽居寺造像袈裟轻薄贴体，有专家说曹衣出水，这个词用烂了，并不合适其实。
最明显的胡化风是在现存3尊造像的膝盖位置，都是漩涡纹，样式直接来自西域，属印度的笈多风格。
这3尊造像双阴刻线雕，衣纹层层递减在石料上，这个据曲阳石雕厂的师傅说别的曲阳白石造像他都能模仿，但是幽居寺的他没这个本事，雕不成，水平太高。
但是最近2年大修，刷了一层白给遮住了，以后剥落了还能看到。
幽居寺原址现存2通元代圣旨碑
北齐赵郡王修寺碑
国博杨秉坤：这石碑为何没有被入藏省博物院 ？
河北省博张永波：没，在文物中心院里，博物馆的库房在这。还不知道这次展览会不会把碑调过来展呢。
冀博胡勃宁：是不是佛首被盗了，才把这几尊佛像存放到文物中心了？
河北省博张永波：幽居寺除了92年96年被盗，把最主要的佛首盗走外，北齐小龛彩绘造像中的3尊，北齐卧碑，北齐塔门楣一并被盗，后来追回来了，才运到文物中心保存的。
实际上幽居寺在建国后先后被盗了8次，有灵寿文保所员工家的亲戚参与，监守自盗，多种原因，上面一看现场实在没法保护这批文物了，当时灵寿还不让运。
幽居寺塔门北齐门楣，采自刘建华研究文章
幽居寺北齐线刻门楣线描图，采自刘建华研究文章
幽居寺北齐门框线刻图，采自刘建华研究文章
幽居寺塔北齐门框线刻
这是幽居寺塔的石雕线刻门。北齐的，太重要，都不在原址了。
浙博-李涛：这批东西完全可以做一次全面的展来介绍啊。
冀博胡勃宁：这么细的繁褥的花纹怎么刻啊。
河北省博张永波：但愿特展的时候能把这批北齐的都集中展示下。
刘建华老师（左二）为台湾媒体介绍幽居寺北齐彩绘小龛造像
幽居寺北齐彩绘小龛造像
幽居寺北齐彩绘小龛造像
幽居寺北齐彩绘小龛造像
浙博-李涛：这是小龛那批造像？
河北省博张永波：这是从塔里取出来的北齐彩绘小龛造像，有几尊也被盗走了，下落不明。
原来的位置是在一层塔心室3尊大像后面的墙上。
浙博-李涛：一佛二菩萨那个有趣……单脚垂坐，思维菩萨好像是这姿势吧，但手势又不对。
河北省博张永波：是弥勒菩萨
浙博-李涛：幽居寺造像里面还有多少可以确认和祆教能挂钩的纹饰或者特征？
恩……交脚弥勒和坐姿的弥勒比较多，单脚垂坐弥勒应该不多吧？
河北省博张永波：有，但是不能算祆教的，这个因为很明确是在佛塔上的，北朝佛教里有摩尼教拜火教因素是正常的，比如最常见的连珠纹，绶鸟等都是佛教吸收其他宗教。
浙博-李涛：恩，这些在早期都是大量被引入佛教中。
河北省博张永波：是啊，三世体系的传承，过去--现在--未来，都要涉及到弥勒上，无论是弥勒菩萨还是弥勒佛，而且弥勒还是高僧禅修过程中有问题要观弥勒来答疑解惑，是谓弥勒决疑，观佛三昧海经，般舟三昧经都有讲。
最后一张照片，都中午了啊。
1974年幽居寺出土的辽金三彩琉璃舍利塔，上面有刻题记，大安2年烧身刘/舍利塔，大安3年......，辽金都有大安年号，幽居寺当时在距离宋辽边界不远，但始终不属于辽的疆域，最有可能是金代三彩，但有部分专家认为是辽三彩，现存正定文管所，也不在幽居寺了。
到此结束！占用大家太长时间了，抱歉！
浙博-李涛：期待河北省博策划一个好展，一定要看。
河北省博张永波：哈哈，谢谢大家！
注：本文图片国博展出的北齐幽居寺佛首佛身造像由杨秉坤拍摄，幽居寺塔现场和冀博幽居寺造像照片由张永波拍摄，其他文献资料图片采自《北齐赵郡王高叡所造佛像及相关文物遗存》刘建华，见《金身合璧，佛光普照（上）河北幽居寺佛首捐赠纪实暨佛塔宝藏艺术展》，台湾佛光山佛陀纪念馆2015年出版；《北齐汉白玉释迦摩尼佛首复归因缘记》李宝才，《文物天地》2015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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