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江南乡镇上的老茶馆店
江南各地都产好茶，这些年来，我跑过不少茶园与茶庄，不止一次地听有经验的茶农和老资格的茶客告诉我，一年四季都喝茶，只不过喝上一口新春茶，更加芳香可口，沁人心脾。春天里，只有品过一杯新茶，才算春的开始。
“新茶未必逊醇酒”，这是我的老师辈的著名学者、同济大学陈从周先生当年给我拙作作序的一句诗，我喝新茶的感觉，既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师恩，也想起了上海旧时的茶馆店。孩提时代我牵着父亲的衣角，到徐家汇徐镇老街上的茶馆店去喝茶，那个时候，每天天不亮，茶馆里已经是高朋满座，大呼小叫，人声鼎沸了。做小生意的，做古玩收藏的，贩货的，开店的，各色人等应有尽有，真可谓市民百姓、三教九流聚集，谈生意，交流信息，闲扯一通，然后尽兴而归。难怪上海著名报人、新民晚报社的老社长赵超构先生，相传他每天去报馆签大样之前，常常喜欢去孵茶馆店，因为那里有最底层的市民，或许还可以听到有价值的谈资和新闻素材。那个时候上海的茶馆店特别多，许多茶馆还与书场连在一起，喝茶的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一边听书。这样一来，说书的可就很不容易，唱评弹说书如果没有吸引人的本事，日子就很难混下去了。
江南地区，特别是江浙沪皖地区的茶馆，都各有特色，例如，老苏州的传统茶馆，它往往与评弹书场、老虎灶结合在一起，成为市民聚集生活的一个公共空间，也是一个信息传播的重要场所。老式茶馆店最可贵之处在于它的市井气息。茶馆里除了喝茶聊天，还有点心吃，既可以自带，也可以让茶房去买。卖瓜果香烟的小贩在茶馆里来回穿梭，随时随地挎着蓝、顶着盘招徕生意，当然也会间杂一些乞丐和拣香烟屁股的小瘪三，时常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茶馆毕竟是民俗文化的载体，江南各地的老茶馆与现在的茶馆虽有血缘的联系，但毕竟是两回事了。大概改革开放之前各地还保存着的老式茶馆店，如今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逐渐让位于新兴的自助餐式的茶馆、茶餐厅一类场所了。现在上海已经找不到纯粹的茶馆了。
可是，再一想，老式茶馆就一定好么？该去的总归要逝去，该来的挡也挡不住。时代毕竟不同了，不能拿老眼光来看茶馆，文化氛围永远是人创造出来的，茶馆文化也是如此。如今，到江南各地去转转，那新中式的茶馆比比皆是，而且共同的特点是转身成为“新中式”的休闲场所，一排清亮的茶座，透着明清古典的气质，倚靠在清亮的落地大窗旁，穿过长廊，进得一片空谷流溪之境，真可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古典家具，造型墙，挂画，中式框格，博古架相映成趣，营造意境。古色古香的红木桌椅、散发山野香气的藤竹茶几，琴棋书画的雅趣，清瓶紫砂的点缀，或素朴，或富丽，或飘逸，或沉静，都充满了文化积淀的深情厚趣。京剧、评弹的清唱，江南丝竹的清韵，在碧液清泉中增添了刚劲和温柔。
人间四月天，正是品新茶的好时机，找几个谈得来的朋友一起去喝新茶，浮生偷闲，闲云野鹤，也是人生之乐事。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老式茶馆风光不再，我欢迎这种改变。
1910年代，上海豫园茶楼九曲桥
1931年杭州茶馆 图片来源亚东映画1931年第7卷
1940年老上海桂兴茶楼 坤发烟号门前
1941年 江南农民在农闲时喝茶 茶壶茶碗井然有序
1957年上海一群老人在茶馆喝茶 下象棋
1957年，上海，茶楼内的评弹表演
1960年代上海老茶馆店里 老茶客在喝茶聊天
1979年上海 茶馆店里喝茶的茶客
2000年以后 上海七宝古镇的水乡茶馆
2019年4月18日于沪上五角场凝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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