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想,相比现在,一个中国画家如果早生几百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可以头脑简单地画画。只要背诵一些唐宋诗词、孔孟语录,熟悉一些前辈技法,拎上一壶酒,泡上一壶茶,在窗明几净的茅草屋里悠闲地画着高山流水、河边垂钓……这些抒情写意的小玩意,做一个这样的画家实在找不到困难的地方。虽然,在生活中偶尔遇上一些贼眉鼠目的官僚,要自称一下小人,但是在等级森严的封建专制社会中,追求人格上平等的概念还没有诞生,倒也其乐融融。
活在当下这个时代,做一个艺术家就难了。因为,现在是一个文化不断裂变的时代,以往的知识遭到了全方位的质疑、以至变革和否定,传统的思想已经无法满足现代艺术家创作的需要,而新的思想尚未成形。在这瞬息万变的现代生活中,许多画家在瞎子摸象,常常不是落入窠臼就是盲目创新,没有深度的思想就会时时被各种表象所迷惑,迫使现在的艺术家要花很大的精力思考本该不属于画家思考的问题,内心常常处于彷徨、犹豫、希望、自信……状态中,可谓百感交集,时而痛苦不堪。但是老天爷已经把你抛在这个时代,又让你抓起了画笔,那你就只能努力地思考,因为不思考后果很严重,会将自己一生的喜好变成无聊且伤心的玩笑。事已至此,无路可逃,只能不停地思考,一个现代艺术家如果想在艺术上作出一定的成就,只有努力成为一个思想家,哪怕是假的,也比脑袋空空的强,这是这个时代赋予的角色。究其原因,形式多样,五彩缤纷的现代艺术,其内核是承载着这个时代的文化和精神,一个没有思想的画家与这件工作是无缘的。
当然,艺术家的思想有别于常规意义上哲学家、思想家的思想,艺术家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有着系统的、深厚的知识背景,而且也不需要这样做,那样做会把人搞疯的。艺术家的思想,用于把握自己的艺术方向以及增加作品的内涵。当今国内外艺术思潮汇聚一堂,艺术家需要广泛的学习、思考,提高判断力,寻找自己的突破口,把握自己的艺术方向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同样,作品的内涵也随着社会的变化与发展不断地扩容。这一切都要依靠艺术家独立的、有深度的思想去实现,而不是依靠各种技法。
毋庸置疑,对一个画家而言,最能说明问题的一定是他的作品,而不是他自诩的思想。但是,曾经要求画家把嘴闭上的现代艺术大师马蒂斯,一本厚厚的《画家笔记》却是出自他的笔下,而且成为现代美术理论经典性的文本。回顾一百多年现代艺术的发展,可以看到许多大师对艺术都有着独到的见解,常常著书立说,成为现代艺术的启蒙和导航。在这文化变革的时代,为了探寻新的艺术道路,艺术家被迫开口说话。
脑袋指挥手,这是一个生理规律,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糊涂的脑袋能够画出清楚的画,虽然有极少数白痴、文盲式的天才画家,但他们所达到的高度还是有限的。所以,没有思想只管画画还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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