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止
春节过完，小伙伴们收拾情怀，各自从家乡依依不舍的返回遥远的工作岗位。其实，说到依依不舍，可能有人感觉并非如此，反而恨不得早点离开，哪怕之前他在12306网站不辞辛劳的反复刷票一个多月。
至于原因，且听我慢慢道来。
一
尚属年轻人群体，摸不准已婚还是未婚的这部分同学，倘一回乡，七大姑八大姨，认识不认识的什么人，就跟复读机似得，可着那么几个问题逮着就问。面相年轻点儿的，必然要问“有对象吗？”
你面带羞涩，扭捏道：“有。”
“咋没带回来看看呢？”
“她得回她家过年。”
“准备啥时候结婚？”
……
问一遍也就罢了，问多了就有些扛不住，你心想，这处对象又没结婚，人家也得回家陪人家爹妈。可转念又一想，她也说不得正被人问这些问题，心里忍不住就乐了。
甭管怎么说，许久不见，相互问候也是人之常情。
东晋时，桓温曾经想乘下雪外出打猎，遇到刘惔，刘惔见他装束十分齐整，就对他说：“老贼穿成这样想去干什么？”桓温笑着回答：“我不穿成这样，你还哪能坐在家里说我呢！”
这就很有礼貌。更何况亲友故知乎？
哪怕是仇家，见面也得打声招呼：哟，还活着呢？什么时候走？我得来送送你。
二
亲人朋友表示关怀这事儿，年轻人都好办，不好办的，是那说年轻不年轻，说不年轻也年轻的那部分同学。就跟这年龄似得，不上不下，颇为尴尬。
还是那些问题，不过倒了个个儿。
她貌似关切，热情的跟亲妈似得：“结婚了吗？”
你一脸尴尬，含混道：“还没呢。”
“那有对象了吗？”
“……没……没呢！”
“哟，可不能再挑了。”
“没挑……”
“找那模样俏的，素质高的，条件棒的，岗位好的，也就可以了。非得资产亿万，长得跟大明星似得？那都不是过日子人！听姨一句，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拖了。”
“是是是……”
你窝了一肚子火，八竿子打不着跟谁姨呢？就是亲妈，这些问题都问不得。
好吧，亲妈问不得，亲爸问不得，怕招你烦的亲人们嘴上不说，心中忧虑。而那些心中不忧虑的人可是人人问得，堵得你跟个兔子似得。你可算是没脸见人了，屋里躲着吧。客厅内喧哗阵阵，好不热闹，你躲在阴暗的小角落，恨得牙痒痒。
招谁惹谁了？这么大年纪不结婚，我乐意！你十八岁就结婚，你老公也不是从十九岁才开始揍你！你结婚二十年，你老婆也不是只骂了你十九年！
于是，心心念着盼假期结束，盘算着来年就不回来了，至少落得清净。
三
可是，年纪大了，找不着对象，这事儿怎么就问不得了？怎么就这么招人恨了？
别无他尔，只因这事儿在乡亲们眼里，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你能力的高低，年纪老大没有对象说明你没本事。
这你可不乐意了：“我在单位独当一面，深受领导赏识，前途一片光明。”
“你有对象吗？”
“没有。”
“哦……哈哈……”
你万万想不到，在大城市叱咤风云自觉生活有滋有味的你在乡亲们眼里还不如老家隔壁生了一儿一女的二狗子。
四
对于众所周知的已婚人士，回到老家，又是另一番光景。
楚霸王项羽先生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少小离家，在外打拼多年的你，琢磨着在城里买了车、房，娶了妻生了子，年薪十来万，过得算是有滋有味，还不得“衣锦还乡”长长脸。
于是乎，提前一个月筹划路线，老婆孩子安排妥当，只待吉日一到，立刻扬鞭启程。在高速路上堵得跟孙子似得，差点没溺到车里，长途跋涉，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回到老家。
进村前，先得到村西边小河沟里掬一把水，洗去满脸疲惫，再三请求老婆大人赏上两个耳光，这才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于是乎，雄赳赳气昂昂的开着车子进了村。心想，就冲咱这全新帕萨特，还不够在村里抖两把。
谁知还没进村就堵村口石墩子那儿了，简直比高速路还堵。瞅瞅别人，哟，车也不差，甭管国产、进口，还是轿车、SUV，大家伙儿谁也不车这个事儿。踩着刹车的脚忽然一软，差点没撞上前面人家奥迪。
那边你媳妇看着脸色不对，急忙劝道：“你看一回家把你激动的，低调点，别让乡亲们说你得瑟。”你貌似平静的点点头，心底暗潮涌动：我激动个屁我激动，前面开奥迪那小子看背影像是小时候班里人见人烦的小混混大柱子。
分叉路口，拐弯的时候，前面奥迪开窗扔烟头，你定睛一看，嗬，可不就是大柱子！你冷静下来，可不能端着了，咱这小村如今是藏龙卧虎。
五
回到家，与亲人相聚，畅谈亲情，温馨感人。不多会儿，听说你回来了，同族的叔伯堂兄弟们过来串门，大老爷们相聚，少不得要抽烟，你把手捅到兜里，正准备拿出“芙蓉王”，人家早“中华”发上了，得了，芙蓉王还是塞回去吧，心里念叨着“你们就打肿脸充胖子吧”。
但是，你还是忍不住想问问列位都混的咋样了。
大堂哥，在老家所在的市区开了家小饭馆，说一年也就进账二三十万。好吧，大堂哥脑袋瓜聪明，也算他该有今天。那咱问问二堂哥，他自小不以聪明闻名于外，最多落得个小孩人挺“仁义”的评价。
你看，二堂哥果真摇摇头，说，去年没挣钱，只给爸妈五万过年。这小孩长大了怎么连唯一的优点也没了？你忍不住想笑，但还是耐住了性子，且听他再吹。再听下去，你就听不下去了，有种要吐血的冲动——人家凭着“仁义”二字，早就是上海一公司合伙人了，资产数千万。
哎，那边还坐着三堂弟，自小就是一根筋，在这儿半天没说话，肯定混得不咋样。跟他聊，准没错。果真，他拍着你肩膀，说，哥，也就是你这兄弟混得不行，给人管账，说我这死心眼没有花花肠子，一年就十来万，比他们差远了。
刹那间，你感觉天昏地暗，你知道，下一个汇报工作情况的人，非你莫属，一时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借口上厕所，出去溜达溜达放放风吧。
六
邻居二嫂多年在外打工，有些年头没见了，煞是亲切。跟孩儿他叔也不见外，聊着聊着总绕不开现在工作如何，收入咋样的话题。你心想，合着咱那一家子人都有好基因，现在混得都好也属正常，我就不信跟二嫂他们比咱还能差了！于是，你轻描淡写的吐出几个字：不多，一年也就十来万吧。没承想，二嫂立即予以认同，还不忘安慰你道：“也还行，能过日子。”
你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这是谦虚你懂不懂？瞎附和啥？二嫂可真不是瞎附和，人家老公、孩子一家人个个都不赖，女儿和女婿还在北京二环买房安了家。
这下可好，衣锦还乡的念头被彻底粉碎，沮丧感异常强烈。丫的，读了这些年书，自小就是闻名乡里的读书小状元，也被乡亲们寄予了厚望，谁承想如今泯然众人矣。比来比去，就数着自己个儿没本事，此念一生，在老家待着就不那么舒服了。
你万万想不到，自小成绩优异，被众人誉为希望之星的你如今还不如当初的小混混大柱子潇洒风光。
七
回到熟悉的城市，简直心旷神怡，觉着还是这儿好啊，一边跟同事念叨着回家太遭罪。暗地里却憋了一口气，今年非得干出点样来。
单着的小同学发着狠要把个人问题给解决了。开帕萨特的大同学咬着牙想把车换成奥、宝、奔。于是乎，新年伊始，个顶个的精神头十足，擦干眼泪，再上新征程。
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周，你废寝忘食的折腾了一番，累得不行不行的，突然就觉得原来的日子其实挺好的。嘴里又念叨上了：丫的，爱谁谁，大爷哪在乎谁怎么看我，自己日子过舒坦就行了。我开帕萨特，住普通小区，那还有没房没车的呢。我一大小伙子没女朋友，办公室那几位单身汉连男朋友都没有呢！
不得不说，你悟到了！这就挺有本事的！
我觉得，有这本事，就可坦然回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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