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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天国里的母亲:爆竹

 “闺女爱花,小子爱炮。”一进腊月,老辈儿人的嘴上就不离这句老话儿。甭管家里揭得开揭不开锅,一到年根儿,老辈人都得给闺女、孙女买朵花,买根红头绳,给儿子、孙子买包小炮,买挂钢鞭,图个儿孙们欢喜,图个家里吉利,甭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富人还是穷人,子一辈儿父一辈儿,一辈儿传一辈儿。

孩子们不一定都理解老人的心,只知道过年放爆竹是小小子天经地义的事,起码我是这样。

我的家紧贴着紫禁城。尽管刘四爷的人和车场并没有给骆驼祥子们带来什么好运,但那条大街还是有个挺吉祥的名字—— 西安门。

爱爆竹,那是男孩的天性,皇城根下的小小子们格外爱爆竹。在我的记忆里,懂事前我对爆竹的爱,只是跟在大杂院里大哥哥们的屁股后面,捂着冻红的耳朵在雪地里一边跑一边听听响。

懂事了,我和所有男孩们一样,都想亲手攥着那或红、或白的“纸棍”,小心翼翼地吹红手中的香火,屏住呼吸,点燃那灰灰的、短短的、能发出巨大声响的捻儿,享受剧烈心跳后的欢喜。不知怎的,院里男孩们都能受的欢乐,我却得不到。

飘雪了。

过年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拌着声声除岁的爆竹声,小炮、钢鞭、二踢脚交相做响,引来孩子们铜铃般的笑声。

 那当中有我。大孩子边跑边把点燃的爆竹抛向夜空,我在后边追着夜空中飘散下来的纸花跑,时不时停下来,趴在雪地上寻找没有发出声响的“瞎炮”,找到后,如获至宝地放进棉袄的兜里。

 吃过年夜饭,大人们在守夜,一副毛边的扑克牌竟能驱散疲劳,让他们支持到天亮。昏暗的灯光下,弟弟拉上我,非让刚刚吃下药躺下不久的妈妈玩“憋七”不可, 嚷着叫着要“大年三十熬一宿”。 妈妈忍住咳嗽,爬起身,打开小木箱上的锁,从里面拿出一副毛边的扑克牌。我趴在弟弟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弟弟乐得立马跳起脚来,推门而出,片刻又跑进屋,把手里的一支小木棍儿插进火炉里。小木棍儿着了,冒出了蓝蓝的火苗,我赶快把它从炉眼里拔出来,吹熄火苗,举着它冲到院里。

放过爆竹的孩子早已进入了梦乡,大人们囚在屋打百分、憋七、争上游,院子里只有我和弟弟。

夜,好静啊,静得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没有炸响的小红炮,一撅两半,露出里边那黑色火药,弟弟手中小木棍儿的红火头一触火药,一道耀眼的火焰窜上夜空。

弟弟在跳,我在笑。

虽没有爆竹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但“渍花”那美丽的火焰也让我们兄弟俩像真正过了一回年似的心动。睡梦中,我竟咯咯地乐醒了。

 “儿子,梦见啥了?”妈妈起身掖好我的被角。

 “爆竹,爆竹!”

  透过昏暗的灯光,我发现,妈妈的眼圈红了。

  大年初一,到爷爷家拜年。回来的路上,妈妈进了趟杂货店。

 “栓子,猜猜妈妈给你买了啥?”

不等我猜,妈妈竟然沉不气,背在身后的双手往我眼前一伸,我的眼睛腾地亮了:“钢鞭!”

是的,那是我日思夜想的钢鞭,一寸多长,牛皮纸一层又一层地紧紧裹成圆柱体,那里边有能发出诱人魂魄声想的火药。

从妈妈手里夺过钢鞭,我撒了花地往家跑。

妈妈气喘嘘嘘地在后边追,没等到家门,她听到两声闷闷的巨响。

 “栓子,怎么了?栓子——”妈妈发疯似地往家跑。一进院门,她一下扑到我身边,颤抖的手轻轻掰开我紧紧攥着的左手。

那是一只什么手啊——黑黑的,肿肿的,手心裂开一道血口…….

原来,那两头钢鞭没来得及抛向空中就在我手里爆炸了。

“是妈害了你呀,是妈害了你呀!”夺过我右手里依然亮着火亮的小木棍,从衣袋里掏出一小挂钢鞭,点燃后抛向空中,妈妈发疯似地嚎啕大哭:“是妈害了你呀,是妈害了你呀!”

“妈,我再也不要爆竹啦,再也不要了,妈——”

从此,我与爆竹缘分已尽,不是我不爱,而是怕妈妈伤心。

妈妈呢?她时常内疚,说是家里穷,穷得孩子放不起爆竹,穷得孩子不会放爆竹。

人在天天长,年在年年过,爆竹在年年放。从刚刚懂事的孩子,到懂事孩子的父亲,我几十年没再摸过爆竹,也禁止我的女儿放爆竹。

 “拴子是让爆竹炸傻了”看着我长大的老人说,“打小儿那孩子就怕那动静。”

管得住自己,管得住女儿,但管不住别人。每到大年夜,我就怕伴随新年钟声响起的爆竹声。

那年,母亲病了。

不,应该说自打我懂事起,母亲就天天伴着咳嗽,伴着药瓶。懂事后,我知道母亲先是患了肺膜炎,后又得了肺结核,几十年的煎熬,她的右肺叶坏死了,左肺叶坏死了四分之三。私下,奶奶对街坊四邻说:“大夫说,拴他妈得死在我头里。”街坊四邻为妈妈担心,也为她的四个孩子担心。妈妈不以为然,整天乐呵呵的,人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笑,大妈大婶们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张哈哈。这回妈妈再也乐不起来了。那天,她一口痰没咳出来,脸憋得像茄子。是隔壁的张泉用小三轮把妈妈拉到北大医院的。当我赶到那里,妈妈被推进了病房。气管被切开了,呼吸机伴妈妈度过了18天,她又奇迹般地赶走了死神。

出院那天是年三十。午夜十二点,爆竹在四九城骤起,震耳欲聋。

尽管门窗紧闭,病榻上的妈妈还是被那炸雷般的爆竹声扰的难以入睡,咳嗽一声接一声,嗓子像拉风箱呼哧带喘让人揪心。我拿来耳塞裹上薄薄一层棉花,轻轻塞进妈妈的耳朵里……

爆竹声从震耳欲聋到稀稀拉拉,最后终于停了。妈妈这才渐渐进入梦乡。

又是一年春节到。年三十儿爆竹依旧,与往年所不同的是,人们好像不是在放爆竹,而是在打炮。在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中,妈妈在煎熬,我们也在煎熬。终于,妈妈熬不住了,又住进了医院。

1993年3月23日凌晨两点,家里的电话急促地想起,话筒里传来妹妹的哭声:“大哥,妈不行了……”

 我一边叫醒熟睡中的7岁女儿,一边给中关村医院护士站打电话,让护士帮我找到正在那里看护心肌梗塞母亲的爱人,把噩耗告诉她。

 把睡眼惺忪的女儿放在大梁上,我骑着自行车从团结湖向位于西什库北大医院住院部飞奔……

晚了,晚了,还是晚了……

那年母亲刚刚59岁!

前一天傍晚我离开病房时,母亲的一句叮嘱成为她老人家的临终遗言:“记着,别打孩子!”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十七年过去了。北京对爆竹先是实行了“禁放”,后来又改为“限放”,人民政府更加以人为本,政策更加人性化了。

即使这样,我依然不摸爆竹,也不许女儿摸爆竹。久而久之,这成了我们的家规。原因就一个:为了我的母亲!

今天是母亲节。17年前我失去了59岁的母亲,3年前我的女儿失去了56岁的母亲。我们父女俩是不幸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找出珍藏多年的老照片,戴着老花镜精心修复,让母亲更年轻,更漂亮,以寄托哀思。

把照片及本文发在网上,让她通过网络飞向天国,把我和女儿的爱献给天堂中的母亲。

写于2010年5月9日母亲节

        (婚前,母亲与好友合影。右为母亲)                                                                    

(父亲母亲结婚老照片)

(母亲1951年留影。这一年母亲生下了我。)

(我的百日照)

(我和父母的合影)

(1965年4月11日母亲与父亲的合影)

(1970年一家人及二姑送弟弟当兵时的合影)

(父亲60大寿,父母亲与他们的孙女、外孙在一起)

(父母与大孙女合影)

(母亲与孙女外孙合影)

(母亲的大孙女大学毕业如今已是两个男孩的母亲)

(母亲的大外孙大学毕业,如今在国内一著名门户网站当记者)

(母亲的小孙女、我的女儿早已出嫁了)

(母亲的小外孙已经成家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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