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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事件中的众生相

孙玉亮

宋真宗景德三年，公元1006年，澶渊之盟后，朝廷无事，寇准有功。真宗待寇准极厚，王钦若深为嫉妒。一天朝会后，寇准先退朝，真宗目送寇准，王钦若就此进言：陛下敬重而害怕寇准，是因为他有保社稷之功吗？真宗说：是的。王钦若说：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耻，却认为寇准有保社稷之功？真宗愕然说：何出此言？王钦若说：城下之盟，《春秋》以之为耻。如今以天子之贵而行澶渊议和之事，这是城下之盟呀，还有何比这更可耻的！真宗面色有变。王钦若说：陛下听说过赌博吗？赌徒输钱将尽，就把剩下的都拿出来押上，这叫做孤注。陛下是寇准的孤注啊！

不久，寇准罢相而以刑部尚书知陕州，真宗任命参知政事王旦为工部尚书、平章事。真宗对王旦说：寇准利用国家的爵禄封赏，过分地追求个人的虚荣声誉，有失大臣之体，罢免他的宰相大权，或可保他善终啊！当初，张咏在成都，听说寇准入朝为相，对僚属官员说：寇公是位奇才，可惜他的学问不足。到寇准出任知陕州，张咏正从成都回来，寇问张咏说：指教我些什么？张咏说：《霍光传》不可不读。寇准未明其意，后取《霍光传》读，读到“不学无术”一句时，笑了！

寇准，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辽军大举侵宋，寇准力主抵抗，并促使真宗渡河亲征，与辽立澶渊之盟，起了稳定局势的作用。太宗曾评价：朕得寇准，犹文皇之得魏征也。王钦若，因他状貌短小，颈有疣，时人称为瘿相，为人奸邪险伪，善迎合帝意。但他与杨亿等主持修纂的《册府元龟》大部头类书，对宋前史籍的辑佚和校勘工作极有价值。王旦，先天相貌较丑，脸、鼻皆偏，喉部有突起，华山老道预言其有异人相：日后必大贵。张咏，官至礼部尚书时，曾三上奏章，乞斩丁谓、王钦若，被贬出，知陈州。

景德三年十一月，从王钦若以城下之盟诋毁寇准后，真宗常沉闷不乐。一天，真宗问王钦若说：如今将怎么办啊？王钦若猜度真宗厌战之意，就故意反着说：陛下用兵夺取幽蓟之地，就可以洗刷这一耻辱了。真宗说：河朔百姓，刚得到休息，我不忍心驱使他们去牺牲。爱卿何不想个其它办法！王钦若说：陛下如果不打算用兵，就应当做一番大功业，将可能镇服四海，向戎狄蛮夷显示朝廷天威了。真宗说：什么是大功业？王钦若说：封禅就是。不过封禅必须得到天瑞才可以。接着又说：天瑞怎能必然可得，前代有用人的力量造成的，陛下认为《河图》、《洛书》真有这等事吗？那不过是圣人用天神之道设置教化罢了。真宗沉思良久才答应，但心中顾忌王旦，说：王旦或许不赞成呢？王钦若说：臣请求将圣上的意思晓喻他，应该没有什么不可。于是乘机会对王旦说，王旦勉强依从。可是真宗的主意还没拿定，一天晚上，来到秘阁，只有杜镐正在值夜，真宗突然问他：爱卿博通坟典古籍，所谓河出图、洛出书，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杜镐是位老儒生，人称“杜万卷”，便信口回答说：这只是圣人借用天神之道教化百姓罢了。他的话正巧与王钦若相同。真宗因此主意打定。于是召王旦到宫中饮酒，还把一尊酒赏赐王旦说：这种酒非常好，拿回去与妻儿共饮吧。王旦回到家，打开一看，原来是皇上给的珍珠。王旦从此不再坚持异议。

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真宗在崇政殿西厢房召见宰相王旦、知枢密院事王钦若等大臣。真宗说：朕的寝殿里，帐幕都是用青绸做的，早晚间不掌灯无法辨别颜色。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快半夜的时候，朕刚睡下，忽然全室大亮，受惊探看，突然见到一位头戴星冠的神人，告诉朕说：“下月初三，应在正殿设黄箓道场一个月，将要隆下天书《大中祥符》三篇，不得泄露天机！”朕惶恐起身应对，神人忽然消逝不见，便提笔记下此事。十二月初一，朕就素食斋戒，在朝元殿设道场，搭九级采坛，还雕木为车，车上装饰金银珠宝，恭候神赐，虽然过了一个月，也没敢撤去。恰好看到皇城司奏报，说左承天门屋的南角，有黄帛挂在鸱吻上面，朕暗中令太监前去察看，回奏说：“那黄帛长两丈多，包着一个如同书卷的东西，用青缕缠绕三周，封缄的地方，隐隐约约有字迹。”朕仔细想想，这就是神人所说，上天隆下的书啊！王旦等人说：陛下以至诚事奉天地，仁德孝敬供奉祖宗，谦恭爱人，夙兴夜寐，治理国家，以致异域邻邦修好合睦，犷悍野民请求委派官吏，干戈不用，天下太平，连年粮食丰收，这都是陛下兢兢业业一天比一天勤谨所得来的啊！臣等曾说天道不远，必有明报。如今神人预先告知，灵文天书果然降临，确实彰明了上天保佑仁德的应验。群臣一起再次叩拜欢呼万岁。还说：启封的时候，应该屏退左右之人。真宗说：天帝若是遣责朝政缺失，本该与爱卿们一齐敬畏改悔；若是告诫朕本人，朕也应当侧立反躬自问，怎么可以隐瞒让众人不知呢！

真宗立即步行到承天门，焚香朝天跪拜，命令宦官周怀政、皇甫继明到屋顶上两人相对捧着天书下来。王旦跪着接过而呈进，真宗再次跪拜接受天书，放到车上，又和王旦等众大臣步行在前引路，除去伞盖，撤消警卫，到达道场，交授知枢密院陈尧叟启封，上面有文字说：赵氏受命，兴于宋地，付于谨慎，居其大位，守于王道。传世七百，大运已定。解去黄帛，打开包封，命陈尧叟宣读。所书有黄字三幅，词句类似《尚书·洪范》、老子《道德经》，开头说宋真宗能以大孝大道继承先世基业，接着晓喻要清静无为简朴节俭，最后讲述国运久长的意思。读完，藏入金柜。王旦等人在朝元殿的北面廊檐称贺。当夜，命令王旦在中书省住宿斋戒，晚间前去道场，王旦赶到道场时，真宗已经先到。此后，有太仆少卿钱惟演呈献《祥符颂》；真宗提升他为司封郎中、知制诰。翰林学士李宗谔献上皇帝奉迎酌酒的乐章，真宗下优抚诏书作答。

陈尧叟，体貌英伟，博闻强记，太宗朝状元。他在岭南做官时，那儿人信巫，有病不服药，祷神祛灾。陈尧叟将《集验方》医书刻于石上，立于驿站。岭南炎热，陈尧叟命人植树凿井。景德元年，辽军南下，直逼澶州，陈尧叟主张迁都，受到主战派寇准的指斥。大中祥符元年，真宗封禅泰山，陈尧叟奉诏撰《朝觐坛碑》，又撰《封禅圣制颂》。

从三月开始，兖州父老吕良等1287人到京城请求封禅，在崇道殿接受召对，真宗诏令赏赐缗钱绢帛遣返他们。兖州知州邵华又率领属下官吏直言上表请求封禅，也不允许。之后，兖州及各路的进士孔谓等840人来朝请求举行封禅。又有，宰相王旦等大臣率领文武百官、诸军将校、州县官吏、蕃夷、僧道、耆寿老翁24370人到东上閤门，共5次上表，请求封禅。

四月，真宗就封禅经费问题问权三司使丁谓。丁谓说：供封禅大礼的费用已有羡余了。朝议才决定下来。马上诏令丁谓筹划到泰山一路所需粮草，引进使曹利用、宣政使李神福察看行营道路，翰林学士晁迥、李宗谔、杨亿、龙图阁学士杜镐、待制陈彭年与太常礼院详定礼仪。丁谓相貌不佳，生一双斜眼，张目仰视，像饥寒之人，相面的说他是：猴形。小时顽劣，多亏有位姓郁的老先生对他严加管教，使他学业有所进步。丁谓才智过人，然心术不正，做事：多希合上旨，天下目为奸邪。后丁谓在仁宗朝被罢相，贬为崖州（今海南省）司户参军，抄没家产时，从他家中搜得：四方赂遗，不可胜纪。丁谓贬官至死共计十五年，在崖州三年多，在雷州五年多，在道州近四年，在光州大约三年，其：流落贬窜十五年，须鬓无斑白者，人服其量。

四月初六，真宗任命王旦为大礼使，王钦若为礼仪使，冯拯为仪仗使，陈尧叟为卤簿使，赵安仁为桥道顿递使，其礼仪、桥道顿递使事，令冯拯、陈尧叟分管。王钦若、赵安仁同判兖州，同时轮流前往乾封县。禁止百姓到泰山采集打柴；山下所用的工程徭役不得调发民夫，只用兖州、郓州的士卒；行宫除前后殿外，其余都张设帐蓬；金帛、粮草委派三司筹划收购，或转运供应；其它所需物品，全从京师用车转运，不得随便科敛征取；发运陕西上供朝廷的木材，从黄河上浮木筏到郓州，给予运输食宿费用。真宗还诏令东行封禅沿路禁止采集捕捞。修建行宫，不得侵占农田。护驾步骑官兵如有随意践踏庄稼者，御史纠察。真宗又诏令说太祖、太宗在位时各路呈献来的珍禽异兽都在苑囿之内，要上报数目，等封禅大礼完毕后全部放归山林。

皇城使刘承珪崇政殿献上新造用于天书的法物，说有十四只鹤飞来，天书扶持使丁谓奏告有双鹤经过天书车，飞舞很长时间。第二天，真宗看着丁谓说：昨天看到的鹤只在车上飞过，若说飞舞很长时间，恐怕不是事实，爱卿应该更改这一奏告。丁谓再次跪拜说：陛下以至诚之心事奉上天，用诚实无欺待物，订正这几句话，关系极深。希望交付中书省记在《时政记》上。真宗低头答应了。九月初六，把天书供奉在朝元殿。初七，扶持使等人有奉侍天书升于玉车，前往太庙南城门内幄殿。片刻，真宗到达，进入幄殿酌酒献享完毕，祭奠报告六室，来到太祖、太宗的庙室，敬告宾配天帝受祭之事，真宗涕泪交下。二十八日，真宗在崇德殿亲自演习封禅仪式。开始，礼官说没有帝王亲自演习的条文，真宗说：朕为了表达敬恭之意，岂怕劳累！

参加封禅的人，上自真宗下至随行的文武官员都要斋戒。

冬季十月初，真宗诏令有关侍从大臣说：一路所过州县，要采访不便百姓事宜和市场物价，车服、权衡、度量不合法定的，按仪礼制度禁止。有才能出奇德行超群而隐居埋没没有做官的人，命令所在地方长官议论推举。鳏寡孤独自己无法生存的，酌情赈济抚恤。官吏政绩特别优异，百姓得到好处的，以及不守廉洁，不明为政之道的，百姓中孝子顺孙、义夫节妇为乡里所称道的，都要条陈列举上报。官吏知道民间疾苦的，也要记录奏报。

十月初四，真宗从京师出发，开始前往泰山封禅。

泰山封禅时，昼漏还没有到五刻的时候，真宗就穿戴上通天冠、红纱袍，坐金车，备齐仪仗，到达山门，改穿靴袍，乘轿登山，仪仗警卫列于山下，黄麾仗卫士、身边随从士卒从山脚盘道到太平顶，每两步一个人，彩绢绣帛相同，供奉御马留在中路御帐。山径险峻，必需下轿步行。有关官员建议增加侍从警卫，真宗都不要。引路随从人员有的极为疲劳，而真宗精神更加焕发。到达御幄，召身边大臣观看玉女泉和唐高宗李治、唐明皇李隆基的两块碑。前一晚上，山上起大风，刮裂帐蓬，黎明时风还未停。待真宗到达，天气变得温和宜人。后在圜台祭享昊天上帝，用太祖、太宗配享；命令众官在封祀坛祭享五方帝众神。司天监奏告有祥云环绕祭坛，月亮有黄色云气，宰相率领随从官员称贺，山下传呼万岁，声振山谷。又在杜首山禅祭皇地祇，照封祀泰山的仪式。前天晚上阴而有风，到行礼的时候，风立即停息。把四方各地献来的珍禽异兽都在山下放生。左右侍从奏告太阳有两个光圈，出现五色云彩，真宗诏令奉高宫改称会真宫。之后一日，有关人员设置仪仗、宫悬在朝觐坛下，朝觐坛在奉高宫的南面。真宗服衮冠冕，登升坛上的寿昌殿，接受朝贺，宣布大赦天下……

泰山封禅后，真宗驾车从奉符县出发，往太平驿。这一天，开始恢复平日膳食。真宗对王旦等在臣多日吃素食表示慰劳，王旦等都再次拜谢。只有将校出身的老臣马知节耿直地说：吃素的只有陛下一人，臣等在路上，未曾没有私下吃肉。真宗看着王旦等人问道：马知节说的是真的吗？王旦再次叩拜而言：确如马知节所说。封禅后，王旦奉命撰写的《封祀坛颂》，其碑刻至今仍存于泰山岱庙中。对追随真宗封禅一事，王旦至死心存愧疚。临终时召集子弟到跟前咐嘱说：我们家世清白，不要遗忘往日槐庭阴德，今后大家应当守持勤俭朴素的美德，共同保持我王家的门楣。我死后，可为我削发，披穿缁衣，依照僧道例殓葬即可，说完便瞑目而逝。

真宗从泰山回到京师后，赐百官休假三天，中书省、枢密院一天。之后，真宗诏令把正月三日天书降临的日子定为天庆节。丁谓建议把出现的祥瑞收集编排撰写赞文，在昭应宫绘成画图。年底，真宗任命户部尚书寇准为知天雄军兼驻泊都部署。辽国使臣曾过大名府，拜会时对寇准说：公声望尊崇，为什么不在中书省？寇准说：皇上认为朝廷里没什么事，而北门锁钥之职，非我寇准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