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柳宗宣

看朋友张隽在武汉郊区买下的六千亩山地，与一群人戴着草帽行走在山间纷纷的树叶上面，辨认儿时记忆中植物的名字，人变得精神好起来，话说个不停，灵思泉涌。张隽早年写诗，现在他在这几千亩的山林里种树或竹子花草，他对山民说，不能砍掉山里的任何一棵树，那等于杀一个人的头。地上的落叶也让它们在那里散漫着；我多年没有登没有山路的山了。当我离开红岗山，我总想着回到那里，找一个山民的居所，在那里静心养性避暑读书，当我拥有了简易的房子，我会放弃空调和奢华的装饰。我要让那个空间空闲。那是一个纯然的静心之地。仅供一个人在那里呆着。
　　妻子电话里说，北京的房子供暖了。而武汉的天气好象是在深秋。在这里，户外待的时间比北方要长一些。梧桐树叶开始由绿转黄，汉口花园小区的主体公园几棵白果树叶子红透了，有的落了下来，方显出深深的秋意。我初到北京，发现美术馆门口的白果树，长时间看着它的树形与黄叶，那真是京城的一道风景。在地安门筒子楼里，暖气试水，邻居范大妈教我从阀门放水，这样感觉暖气片渐渐热起来，让人知道了冬天的温暖。以后搬到皇木场，从冷飕飕的外面回到室内，发现屋子里的暖意，摸一摸暖气片知道供暖了。北方的暖气确实很好，在冬日有藏身之处，可以读书写字做很多的事。所以我回到武汉，装修房子的时候最得意的是装有暖气，其实也用得不多，北方供暖的冬天比武汉早一月到来了，而我愿意在这里，小区绿树下散步归来，在电脑里写下这最后的《在这里》。
　　这些日子在整理《象形》所要的诗稿。发觉我初到北京两年写的诗一点灵韵也没有，句子也是干巴巴的。那是我写作最困难的时候，生存之争占去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精力。现在好起来了，回到武汉来最大的愿望是占有自己的一张平静的书桌，拥有自己更多的闲暇。在书房里真是发觉时间过得快。如诗中所云，在这里，我找到了自己不错的藏身之所。
　　在杨汊湖社区用早餐，这是一个老社区，生活很方便，房子却陈旧，我从邮局出来，看着这里的破落慵懒的氛围，觉得这里蛮适合自己，过一种自在的闲散的甚至下流的生活，远离中产阶级趣味，你不必再去为了生活作什么努力与打拼，也不在意什么成功与失败，甚至愿望和失败的人生活在一起——人活着本身即是失败，一个巨大的空虚。
　　在你生活的地方能闻到桂花的香气是最美的事了。在你生命的游走中让你邂逅它。
　　在金银湖别墅营销中心的休息厅里，我和友人在那里躺了一会儿，醒来什么欲望都消退了，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真正地与自己在一起。
　　龚纯到我武汉新居停歇的时候，让我回到多年前在潜江小城，他怀揣诗稿爬到五楼，在我的书房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他是唯一和我谈点诗歌的人。后来我离开了潜江，回来相见，他陪我走在章华大道上，听我讲漂泊的故事，依依不舍地分离。后来他也离开了潜江，到了上海。我在北京当编辑的时候编他的诗，发觉他的思想打开了，经过了好多年的抑郁。现在他来到我新的书房，我们因了诗头聚在电脑跟前，到了转钟四点，还没有睡意。次日很早就起床了，诗给我带来了激情。在潜江的时候我和他打麻将一直到天亮，觉得困乏无聊极了，但因了诗而熬夜却精神焕发，颇觉充实有意义。
　　我想着写“哭泣”的诗文。这次参加外甥的婚礼，他让我用我的小车接他的媳妇。我看见外甥媳妇从她家堂屋走出来的严肃、复杂的表情，在鞭炮声中禁不住流出眼泪了。他们两个都是结第二次婚。外甥媳妇原来在家招女婿，后来女婿跑了；我的外甥两口子也是打打闹闹，最后还是离了。他们和伴娘坐在我的车上。我把车开得很慢，我挑了一首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曲子。这古老的乐曲是我对他们的祝福。我回到武汉后，外甥给我打电话，我说你们两口子要好好相待，对她要好一些。他说我听舅舅的，电话中好像能嗅闻到他的酒气。
　　从北京回到武汉一年多了。在这里，我用这些片断维持自己的写作习惯，现在要中断了，有很多写作计划要落实，愿老天让我身体健康，愿家人各行其是，愿时代不要太疯狂，脚步放慢一些，安静，再安静一些，让我在这间屋子里平安度日，过词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