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跑江湖，我的口头禅就是混口饭吃。
平心而论，也确实是混口饭吃，技术工人而已。
既然跑江湖，遇到各色的人，也便有了各色的应对。
把这些应对的方法汇集成规律，就是大家常说的江湖口。
有一次，饭局后去唱k，有人特意电召朋友过来见我。
他风尘仆仆而来，昏暗的灯光下，略作寒喧。年纪不大，八三八四的年纪，瘦高，黑夜里戴一顶长沿棒球帽，滑雪衫竖起领子，貌似随时可以远足。
他说，老师，我也很信这个。
我笑，呵呵，聊胜于无嘛。
他说，我有个师傅，在白云观。
我说，那太好了，修身养性。
这叫封口。
因为周围环境不适合，他也是临时起意而来。不需要认真的对付，尽可能把话题引向别处。而且他手带藏密佛珠，师傅却是白云观的，张口就是易经。对我们而言，这类人刚接触，兴趣杂，还没分清佛道儒。和他讲不清道理的。
我说，您是做什么行业的。
他说，做矿的，负责有色金属进出口。
他仔细讲述了某金属多少吨在国外多少钱，卖到中国多少钱。
我笑赞大有前途。翻包找出名片说这环境太吵，有什么可以给我邮件。
这叫送客，意思是此处不适合发问，私下可以联系。
因为八零后的年轻人，张口就是做矿。华而不实。真正做矿的人，绝非如此。
他接到名片之后，在手里把玩。
他说，我特别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我说，当然可以。
他说，您对易经里的泰卦如何看。
这叫压扛。
切记不要轻易回答这类问题。因为但凡这么问的，他心里一定是有答案的。而你是绝对无法刚好提供这个答案。他们往往在某处听到某位老师对某问题的看法，他深以为然，不假思索，从此作为试金石。答上他问题的，他认可你。反之，他认为你是江湖骗子。侧方面也反映出他们嘴上说喜欢周易，充其量是爱好者，谈不上研究，只是盲从而已。这类人在现实中，会自恋自怜，个性纠结。
我笑，你蛮钻研的呀。你想听那种解释？你说你师傅是白云观的。那么你是想听全真派对泰卦的看法，还是正一教对泰卦的看法，还是儒家对泰卦的看法，还是佛家对泰卦的看法。
这叫混局。
第一，默认并且试探他的观念是不是白云观的师傅教的，如果是白云观的师傅，那就是单纯的修行问题了。
第二，正一全真儒家道家的泰卦，都是一个解释。周易自从孔子修编易经之后，从辞到爻到篆，都是儒家思想。佛家才不讲泰卦。之所以这么问，就是逼他选择，因为无论选那一个，都会暴露他是真的懂，还是拿周易来装门面。
他说，那就谈谈全真教的。
我笑，我还是和你谈谈周易的起源吧，然后再讲这支卦的理解。
就这样，在昏暗的灯光下，喧闹的音乐里，我讲了伏羲制八卦，讲了文王演八卦，讲了那支被儒家思想层层包裹的泰卦。语速加快，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灌输尽可能多的信息，不求他能理解，直接打懵他便是。
他似懂非懂，闷坐良久，说：老师，您懂面相。
我笑，略懂一些。
他说，我面相怎么样。
我笑，蛮好，蛮好。
他急道，那你帮我看看。
我挥挥手，灯暗人杂，这里不是谈命的场所，下次吧。
话谈至此，基本已经截口了，不让对方再问下去。
也遇到有人追问一句，不是可以摸骨的嘛。
其实灯昏暗，可以到外面看。声吵闹，可以到静处言。只不过懒得应对罢了。
老师曾说过，语不妄泄，法不轻传。饭局酒肆，声色之地，岂是谈命论道之所在。
宁可装聋作哑，不可挟术充大，这个风头出之无益，反而让人看低了我们这个行业。
人必先自重，然后人才重之。
他悻悻坐了一时，起身告辞。
全过程中，并不曾考虑所有在场人的感受。
平心而论，他那身装束，一如他的行径，把自己包裹的严严的，躲在暗处，用言语去试探，做事失于光明。
执业生涯中，这样的人，还算是常见到的，倒也无伤大雅，只不过少一位长辈调教而已。
如果按照这样的性情走下去，无论命格高度如何，终归孤老一生。
我们经常说心诚则灵，并非用于宗教神佛，各行业都是如此。
你诚恳一些，谦逊一些，获得的收益就会多一些。
与其去埋怨别人对你不好，倒不如仔细想想别人凭什么要对你好。
既然讲到摸骨，就略微的谈一下。
相法中，骨相是第一位的，五官是细枝末节。所以摸骨也是有据可循的，并非漫天空谈。
譬如，坊间都知道。
先摸头骨，看方圆如何，辅骨有无起，枕骨有无起，囟门有无陷。
再摸椎骨，看颈骨长短如何，自颅骨而下间断如何，椎骨有无曲折倾斜。
次摸手掌，手肘，肩骨，等等吧。
至此，他对你的吉凶祸福，基本就有数了。
虽然，摸骨是摸骨节的粗细大小方圆。
但是，其过程中，包括肌肉、肤质、气味、毛发，甚至周围环境的变化，都在考虑范围内。
有些类似于梅花易的外应之法。
举个例子。
有人约你给他掌柜摸骨。
问过是小旅社，知道他岁数是五十六七。
闭着眼睛，先听到外地口音，语速很快，知道是离祖发展。
先摸袍袖。绸缎面儿的，那么至少眼下他有几个闲钱，钱怎么来的呢。
去摸额骨。额头狭窄，再摸肩背，塌陷无肉，那肯定不是爹妈给基业了。
再摸颧骨。颧骨高耸入鬓，眉目狭窄鼻翼饱满耳软如绵，那肯定是老婆家业。
再摸下去，头大面小，没有枕骨，发厚而硬，那他眼前的一切都是虚花，而且会大败。
……
至此，基本就可以下断语了。你一生很是不容易，父母靠不住，家业败退，不得不离祖谋生。还好你有技艺傍身，为人纯善，有肯吃苦。他乡遇贵人，讨到一个好老婆，恐怕还有入赘之象。中年因为亲友，必有一场大败，但是不用怕，子女很有出息。
世上只有修行的神仙，没有五术的神仙。
五术仅是术法推算，并配以人情世故，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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