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卉册—明陈淳
《人间世》原文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不知无用之用也。
自寇自煎
这个楚狂接舆见孔子,是歌,应该算是纪念孔子的一首悲歌。我来读一下。
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郄曲郄曲,无伤吾足。
在《古诗源》里面也收录了狂接舆的这首歌。我觉得在这个时代,这首歌是纪念孔子的最佳方式。今天更多的人去赞叹夫子的伟大,赞叹“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但多半都是跟着起哄的。我们其实并不需要一个宗教化的孔子,或者说一个宗教化的孔子对我们是有害的。
我们经历了由把他彻底打翻,又到高高把他抬到头顶上的翻转。所以,每个人都要听听这首歌。圣人是众生的引路人,如果人人都具足自在,圣人可以不出现。所以,今天所谓传统文化的回归,为什么要回归啊!是我们都太愚痴了,才需要圣人回来喊。对于自以为醒的人来说,所谓传统文化复兴无非是一场喧嚣。
夫子并不关心国家是不是强大、口袋里面的钱是不是很多,夫子最关心的是天下有没有人。有人才有土,有人才有人间,有人才有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人间世》最后一章以狂接舆歌过孔门来作结,有着对后来者深层的提请和忧患,没有任何对孔子的贬义,有的只是孔子忧天下苍生不能为人的大悲之相。
🔺花卉册—明陈淳
这一段基本上不需要翻译,我们如果轻轻地去吟诵它、诵读它,你都会被感染。
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我们得很清晰地知道,我们处于一个道德衰败的时代。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这个方今之时,连有道和无道都够不上了。也就是说,如果天下是有道的、有序的,那人人皆可以成圣。如果天下无序,那么有了圣人就可以导它有序,所以圣人生焉。但是这个时候,什么都乱了,只是仅免刑焉,能不被刑戮所伤就算是德行修的好了。
这说明刑也已经很混乱了,乱用刑罚,想免刑几乎不可能;法也不是应道而设了,谁利益大,谁权力大,谁就可以制定各种各样所谓的法来保护他自己。法就变成了保护小集团利益的工具了,不再是以维护天理良知为法度了。所以,在这个背景下谈福祸,那简直是沉重。
福轻乎羽,福即便像羽毛一样轻。莫之知载,也不知道用什么来载动这个幸福。像词人说“载不动许多愁”,这是载不动如此轻的福。祸重乎地,祸虽然很重,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避它。谁都知道祸不好,但回避不了。所以,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郄曲郄曲,无伤吾足。
今天正好赶上了孔子的诞辰,我觉得特别的感慨,特别感慨,当怀一份悲心,去面对圣人。如果面对圣人,仅仅是宗教式的狂热和赞美,那我们可能就会距圣日远。所以,若以夫子为宗教式,必把孔子看低了。孔子是个大人,不是个教主。
🔺花卉册—明陈淳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不知无用之用也。
《人间世》以“人皆知有用之用,不知无用之用”做结。言语因不同的人而有分别。相同的文字和言语,如果读的人,他的见地和生命的境界不同,其受用就不一样,“小叩小鸣,大叩大鸣”。这一句,不要简单的说:庄子是主张无用的。这种流于概念、流于浅薄的读书是无效的。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树长得大就会招(寇,敌寇)人来砍,膏火是自己烧自己。桂树,因为可以吃,就有人砍,无论是桂皮还是桂花,漆因为可以用就有人割,这些都是譬喻和比兴。读书,不能望文生义地总结,以为庄子就是为了讲“无用”。无用,不是想无用就能无用的。
《大宗师》里有一个词叫无怛化。昨天有一个我的学生,做了一套笔,让我给它命名,我命名为“无怛化”。不要惊扰了大化的运行。世界上的一切人、事物,没有任何东西不在大化中流行。大人君子日理万机,不干扰大化,能循道而趋。小人贪欲,动念即干扰大化。我们自以为的有用皆以干扰大化为能,反常即是干扰大化。超越常理的用都会变成瘤,都会变成淤积。一旦淤积,则会成病成灾。
从颜回见仲尼请行,到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一以贯之。皆知和莫知,它变成了一个选项,大多数人都以自以为是的有用来指导自己,对自己的人生,都有莫名其妙的预设。这基本上就是自寇自煎。所以,自寇者,何止山木也;自煎者,何止膏火也?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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