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博物館竹簡·恆先》與《郭店楚簡·太一》中造化三元概念
郭靜云
壹、先秦兩漢哲學的造化三元概念 一、“三生萬物” 老子曰: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1] 以此呈現出先秦自然哲學核心觀點:即使在宇宙之始先有“一”,但“一”的存在不足以創生萬物。《淮南子·天文訓》直接說明此一觀點: 道曰規始於一,一而不生,故分而為陰陽,陰陽合和而萬物生。 此一概念在先秦兩漢文獻中屢被論及,如馬王堆帛書《德經》曰: 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中氣以爲和。 《太平經》“三者為一家陽火數五訣”: 無陽不生,無和不成,無陰不殺。此三者相須為一家,共成萬二千物。 這些文獻同樣也表達“三生萬物”的概念。先秦兩漢的自然哲學中,此種三元觀常被視為造化之法則。儘管在戰國末期以後的文獻中,關於三元之確切指涉有所不同,然而均顯示其中二單元乃陰陽一組的相對範疇,而第三者則為陰陽之間的“和”。上述文例相當清楚地闡明,“和”義不僅指陰陽二氣相合,而且其本身亦為獨立的範疇。 在萬物三元之中,“和”成為其中的一個單元。這是因為在先秦自然哲學的理論上,陰陽尚不被視為足以交合之二氣,[2]陰陽或天地都被視為相對的“二極”,故有陰、陽還不足以創造衍生,陰陽二端之間的氣流所造成的“和”,才能令陰陽兩儀相輔而生育萬物。由此,拙見以為:《德經》中的“中氣以爲和”既可理解為通行本《道德經》所作的“沖氣以為和”,亦可釋為“中氣”概念。也就是說,“中氣”或“沖氣”的意思都在表達陰陽之中的和氣交接,並將“和氣”過程定為造化系統中的個體單元。故此一理論應可謂“三元論”,而不謂“二元論”。 儘管如此,在此種三元論之中,“陰”與“陽”二極才構成相對之“二”,而“和”為二極之間相合之本,故此種三元論也可以釋為二元論,或許可以說,古代自然哲學三元論是以二元論為基礎,在此一基礎之上,自然哲學只是特別突顯二元交接的過程,以塑造“和”的第三單元概念,故二元變成三元之概念。 此外,所謂的“三元”,必須相合為“一”才有“生”。也就是說,如果“此三者相須為一家”,才能有不停的造化過程。故三元觀之重點還是“三為一體”的“生”概念。
二、三元觀念中的“天”義 除了道家文獻之外,《穀梁傳·莊公三年》: 獨陰不生,獨陽不生,獨天不生,三合然後生。 也表達了造化三元的概念。《穀梁傳》所表達的三元觀,亦用陰陽兩儀概念,但第三者並非“和”而是“天”。儘管如此,這裡“天”的意義卻不能釋為崇高之天。這裡的“天”僅為置於陰陽之後的第三元。若此,“天”的意思爲何? 先秦文獻足以闡明,除了崇高之“天”的涵義外,古代還有“天時”和“天氣”概念,也就是說“天”既表達時間的流動,亦含括“沖氣”之義。 (一)天時 《中庸》:上律天時,下襲水土。 《禮記·禮運》:天生時,而地生財。 《尚書·大禹謨》:時乃天道。 均顯示了“天時”的概念。在大自然中,天的運動規律,乃以干支更替、晝夜輪流、二分二至運轉而被度量。此外,在天圓觀念上,時間乃由天星循轉之速度而被度量。這些都是時間的範疇,故天以時為本。對此,朱子於《孟子集注》有云: 天時,謂時日支干。 《銀雀山漢墓竹簡·孫子兵法·計》: 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順逆兵勝也)。地者,高下、廣狹、遠近、險易、死生也。[3] 加以說明,天氣既能運行,此謂之“時”;亦能停滯,此謂之“制”;時氣流暢與滯固乃為天之本能,其兩種過程關涉到地的“死”與“生”之本能。[4] (二)造化三元概念與“三才”論 其實,在先秦儒家思想中經常強調,“天”為“時”、“地”為“財物”、“人”為“中和”的概念。此一概念便形成了“三才”理論,“三才”理論即可謂另一種造化三元觀。[5]祗不過儒家“三才”概念與自然哲學三元觀具有根本的差異。此一差異就在於儒家“天、地、人”概念已不涉及宇宙的生成理論,且不被用以探索天地之前的源頭。此外,在“天時地財”的理論中,“天”一定相對於“地”;然而《穀梁傳》三元觀中卻用“獨天”概念,並表達獨天與陰陽合之後,才創生天地宇宙。換言之,在《穀梁傳》的理論中,既有“天地”不可分的相對範疇,亦有未形天地之前的“獨天”。 (三)“獨天”與“天氣”概念 除了《穀梁傳》之外,《郭店楚簡·太一生水》: 大一生水,水反輔大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大一,是以成地;天地復相輔也…… 恰恰也既有“天地”,亦有天地之前的獨天概念。未有地時,已有天的出現,且不是與地相交而參與創生。關於此一創生順序,邢文先生曾繪圖如下:[6]
水 天 地
邢文先生的圖相當明確地表達了此種“太一→水→天→天地”之創生天地順序。在此一順序中,先有由“太一”和“水”所產生的獨“天”,其又反輔了“太一”,就產生了“天地”一對相輔之範疇。 《太一》第七簡記載: 上,氣也,而謂之天。 將“天”之義直接定為“氣”,也就是顯示“天氣”的概念。因《太一》和《穀梁傳》兩種創生理論中都有“獨天”概念,故《穀梁傳》在探討天地源頭,也應將“獨天”用以表達未有天地時空之前的氣流。 在此必須說明,先秦自然哲學所用的“氣”概念,首先用以指稱天上的“雲氣”,或是由天所賜的“神氣”。[7]至於宇宙各物懷“氣”、天地充滿了“氣”、或王充所探討各物以氣構成等概念,乃是後來慢慢才形成的。[8]因此,在戰國早期的《太一》理論中,“氣”仍僅限於天元,而非形容天地一切。 “天時”概念必然相對於“地財”或“地空”概念。至於“天氣”才是自足的“獨天”、“天元”概念。根據《穀梁傳》,陰陽二極合與天氣流動“然後生”。根據《太一》先由太一所生的水反輔太一,以生獨天;然後獨天反輔已被水輔的太一,就產生了“天地”。
三、三元觀的重點 《太一》以“反輔”和“復相輔”兩種溝通方法來敘述成歲的過程,而且所謂“復相輔”是指形成天地之後相對範疇的互動,“反輔”及是尚未天地之前順生的“太一”、“水”、“天” ”三個單元。由此可見,《太一》本身也表達了造化三元觀。 此外在竹簡文獻中,《上海博物館·恆先》所描述的造化論,同樣也採三元觀。在《恆先》中,宇宙創生的三個單元乃為自生的“恆先”、“或”、“氣”。 上述文獻使我們見到,三元觀念確實是先秦兩漢自然哲學的核心所在。由上述文獻之比較可以歸納以下重點: (一)宇宙造化三元應是先秦兩漢主流的概念。 (二)在此一概念之下,戰國末期以後的傳世經書以及漢墓出土的文獻均採“陰陽”思想;然而,在時間較早的楚墓出土文獻,如《太一》,則不把“陰陽”當作萬世萬物的兩儀。在《太一》的理論中,創生時空原始的三個單元,與陰陽思想實質無關。 雖然在表現進一步的“成歲”過程中,《太一》提到“陰陽”一詞: 天地復相輔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復相輔也,是以成陰陽…… 但此種“陰陽”是指已有“天地”和“神明”之後的階段。故不衍生天地,而只能作一種狹義的理解。[9]因此我們不能以“陰陽”概念來探討《太一》的生成理論。《恆先》同樣不採“陰、陽、和”的概念,甚至根本不用“陰陽”一詞。其實郭店《老子》也尚未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中氣以爲和。”[10]此一文句。由此或許可以推論:即使先秦自然哲學很早就提出了“造化三元”概念,祗不過將,“三元”解釋為“陰、陽、和”觀點是戰國末期融合道家思想的產物。 總言之,無論道家的“陰、陽、和”理論如何形成,出土文獻使我們認定,三元概念並非濫觴於陰陽思想中。 (三)縱使在先秦文獻中,三元概念並不一定採用“陰陽”兩極規範,但第三個單元在所有的理論中卻有相同的涵義:既表達相輔混合過程,亦涉及“氣”概念。《道德經》言:“沖氣以為和。”也就是說,兩極的協調和合是由“氣”造成的情形。《穀梁傳》和《太一》將“天”用作第三個單元,且《太一》闡明了“天”就是“氣”。《恆先》直接用“氣”字來定義生成萬物的第三個單元。由此可見,三元觀之重點乃“兩極和氣”概念。在這一點各派的想法是一致的。 (四)此外,《太一》和《恆先》所描述的“三生萬物”觀念與《德經》的“三生萬物”的觀點有另一種不同之處。《太一》和《恆先》根本不探討三元之前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過程,而是直接從創生宇宙之三個單元開始敘述造化理論。 其中《太一》描述此三單元本身具有順生的關係,也提及統括性的“道”概念;而《恆先》中,此三個單元雖然有順序,但並沒有順生的關聯,也不提及“道”概念。[11]比較《太一》、《恆先》、《德經》三種宇宙創生論,我們可以繪圖如下:
下文之目的在於進行《太一》與《恆先》三元觀之比較研究,藉以釐清三元中每一項的確切涵義,此後進一步企圖了解三者之間的“順生”和“自生”關聯。
貳、“太一”與“恆先”釋義[12] 一、“太一”是“天一”北辰,即為天時之本,天道主宰者 荊門郭店竹簡《太一生水》前六簡曰: 大一生水,水反輔大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大一,是以成地;天地復相輔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復相輔也,是以成陰陽;陰陽復相輔也,是以成四時;四時復輔也,是以成凔熱;凔熱復相輔也,是以成濕燥;濕燥復相輔也,成歲而止。故歲者,濕燥之所生也;濕燥者,凔熱之所生也;凔熱者,〔四時之所生也〕;四時者,陰陽之所生也;陰陽者,神明之所生也;神明者,天地之所生也;天地者,大一之所生也。是故太一藏於水,行於時。周而或〔始,以紀為〕……[13] 若從字面來看,《太一》一文並不難讀,但實際上意義深遠,並含有許多細節問題。從文中的“成歲而止”一句看,此篇乃是討論“歲”的生成,或曰時間哲學的課題。中國古代習慣以有形之物來描述抽象的事物,所以上文中的水、天、地等,不宜看作某種物質性的東西,而應只是某種過程性的事物。時間本身是一種流轉之過程,因此該文中的每一個階段也在描述流轉之過程;與其說各階段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一個直線性的連續過程,毋寧說是一個流轉反覆的連續過程。所謂“反輔”、“復相輔”實際即是一種時間的迴曲運行。 時間實際上就是以列星與日月的相對迴轉運動來定的。其中恆星是圍著太一北辰旋轉,此謂“天道”。“天道”實是恆星運轉反輔之道路,此一路線自然是圓形。《說卦》有曰:“乾為天為圜。”孔疏:“乾既為天,天動運轉,故為圜也。”《大戴禮記·曾子天圓》註明:“天道曰圓。”《呂氏春秋·季春紀·圜道》加以解釋:“圜周復 在大自然中,恆星始終不變其形貌,居於天不落於地,並圍著不動的中點,常速地運行。恆星之天道恆常,故謂之“恆星”。古巫認為,天道為興衰之理,因此古代史官的任務首先在於觀察天象,以見吉凶之兆。《說文》申部:“史臣餔時聽事,申旦政也。”即是表達從天象了解事物演變乃是其文化習慣。在秦漢之後的文化中,“天道”成為抽象至妙的天意概念,但此一概念卻為具象之始源。原始天道觀念乃出自於觀察恆星的占星術。古代占星術透過恆星位置和光芒的變化,占知人間的吉凶福禍。至於太一信仰,是在觀察天象當中,古人發現所有的星辰都圍著同一個恆點來旋動,故稱此點“天一”或“太一”,而古人崇拜祂為最高的天神。太一自然是位於天圓之中且為天道之主,所以在古代觀念中開始被視為生死之本,常無與常有之源頭,故《莊子·天下》也說:“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
二、先秦社會思想中,天道主宰“無為”理想 在大自然中,天圓中的太一不動,即可謂保持理想的“無為”狀態;以其恆靜無為讓其餘星辰環繞恆動,並決定季節更迭,死生規律。《禮記·哀公問》描述天道以無為而不停地創生萬物: 公曰:“敢問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對曰:貴其不已。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其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 以筆者管見,孔子所說的“無為”並非抽象概念,而是天上具有能觀察到此一概念之依據,即太一北辰無為不動的形貌。因為天極無為,恆星之道才有規律,夕晝、春秋、生死、萌果都能順行不亂。期望不要某天天極始動,而使整個天地大亂。藉由此一自然現象,儒家獲得君主無為理想。因此,《論語·為政》即言: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孔子以北辰為比喻,足見其對北極亦存有崇拜之觀念。此觀念應是當時文化核心所在。也就是說,當時多數人所認同的是,不動的北極天中就是天地之主位。因此,在古代禮儀中,強調聖人南面,以體現北極;聖人無為,以天下順行。對此,《論語·衛靈公》亦言: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這樣的概念同樣是源自上古的北極天主崇拜。道家與儒家同樣吸收此一崇拜,且從不同學派的角度來哲理化“天恆”的概念。 在此一“無為”概念之中,應進一步說:“無為”並不是根本不動的狀態。郭店《老子·乙》:“無為而無不為”;[14]《淮南子·原道訓》:“無為為之而合於道”;《禮記·中庸》:“不動而變,無為而成”皆表達出“無為”即是理想的“為”之方法。郭象《莊子注》有說:“無為者,非拱默之謂也。直各任其自為,則性命要點。”“不為此為”。也強調表達以無為而為的角度。 《太一》揭示宇宙造化過程肇基於無為的太一,故可謂:太一的“無為”實際上“為”宇宙。此外,針對天主不動的狀態《太一》有言“太一藏於水,行於時。”以表達先秦的時間哲學觀念:太一天恆不動的天中,雖然不行於空,但卻行於時。筆者認為此一觀點非常精精彩。
三、“太一”為天圓中的“大恆”極點 在“天恆”概念中,筆者另欲強調“中”義。北極自然位於天圓之中點。在文獻中,天之中既謂“太一”或“天一”,亦謂“天極”或“太極”,同時也強調其中位。例如《鶡冠子·泰鴻》:“中央者,太一之位。”《史記·天官書》:“中宮,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司馬貞《索隱》:“北極,天之中。”隋李播《天文大象賦》:“垂萬象乎列星,仰四覽乎中極。”唐苗為注:“紫微宮為中宮,故謂之中極……觀象始於北極,由尊及卑,自中周於外也。”[15]都將“太一”、“極”、“中”合為一個概念。《抱朴子外篇·吳失》:“館第僭太極。”就直接將紫宮稱為“太極”。依此可見,“太一”與“太極”的本義相同。 然而,“太極”與“大恆”也是同一個概念。劉大鈞先生曾指出,因《易·繫辭上》通行本的“易有太極”在帛本寫作“易有大亙”,故“‘大恒’與‘太極’雖異稱而義實同也”。[16]同樣《郭店楚簡·老子·乙》第二簡的“莫智其亙”辭句,在通行本寫作“莫知其極”。 《上海博物館竹簡·恆先》所描述的“恆先”特質,恰恰表達“恆先”即是“大恆”。竹書前兩簡有曰: 恆先無有,樸、靜、虛。樸,大樸;靜,大靜;虛,大虛。自厭不自忍。或作,有或焉有氣,有氣焉有有,有有焉有始,有始焉有往。未有天地,未有作行出生,虛靜為一若渽夢。渽夢靜同而未或明、未或滋生。[17] 該文強調,“恆先”是“樸,大樸;靜,大靜;虛,大虛”。或許可謂“大恆”,即與“大一”、“大極”、“大恆”為同一現象和概念。龐朴先生將“恆先”認定為“極先”並解釋為“絕對的先,最初的最初”,[18]也是毫無疑問。“極”字本身帶有北辰天極的意思,故“極先”的讀法也表達太一信仰。也就是說,太一為天地之原初。 儘管如此,出土資料與通行文獻之比較啟發我們,“極”可能是漢代之後所選定的抽象字彙,而早期卻用“恆”,以具體表達北極之恆性。 然而,在先秦兩漢文獻中“恆”與“極”之用法,卻顯露此二字有關鍵之差異。根據先秦兩漢觀念中的空間結構,四方之荒遠可謂“四極”,如《楚辭·離騷》:“覽相觀於四極兮,周流乎天餘乃下。”朱子《楚辭集注》:“四極,四方極遠之地。”《管子·問》:“官府之藏,彊兵保國,城郭之險,外應四極,具取之地。”尹知章注:“四極,謂國之四鄙也。”秦代李斯《嶧山刻石》:“皇帝立國,維初在昔,嗣世稱王,討伐亂逆,威動四極,武義直方。”[19]《爾雅·釋地》:“東至於泰遠,西至於邠國,南至於濮鉛,北至於祝栗,謂之四極。”等等。同時在文獻中另有“八極”,如《莊子·田子方》:“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淮南子·原道訓》:“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高誘注:“八極,八方之極也,言其遠。”至於“恆”,則未見作複數的用法。《黃帝四經·道原》描述恆先之特質時,特別說明:“一者其號也。”[20]由此可可區分:既然“極”字可用指“方”,故有所謂的“四極”、“八極”等;而“恆”字限指“中”義,故“恆”是絕對獨一之天中大恆。[21]故筆者以為《恆先》的頭一字應讀作“恆”,而不作“極”,“恆”義更準確表達古人的本旨。 更進一步可以發現,“大恆”實帶有“太中”的意思。劉大鈞先生靠易卦的順序另證明此一點:“今本與帛本六十四卦卦序雖然不同,但今本《恆》卦與帛本《恆》卦,其在今本卦序與帛本卦序中的位置卻相同,都居於中分六十四卦的第三十二卦位置上,這不會是偶然的巧合。故‘大恆’即大中也,而‘中者,天地之太極也’”。[22]在大自然中,宇宙之中極即是“大一”之位,並謂之“大恆”。由此可見,在古代自然哲學中,“大一”與“大恆”之意思相同。
四、“天恆”是無星存在的北極 上述文獻之比較揭示,在先秦自然哲學思想中,“大一”、“大極”、“大恆”為同一個現象和概念。另外《恆先》所描述的“恆先”特質,恰恰表達大自然中太一北極之形態: (一)《恆先》曰“恆先”是“大靜”。在大自然中,北辰恆靜無為,故“太一”自然為“大靜”, 或謂“天靜”。 (二)《恆先》曰“恆先”是“大虛”。筆者認為,這也並非表達某種對於抽象混沌的想像。在 當時的天象上,實有確切的依據能證明“天一”是“天虛”。因為在春秋、戰國、兩漢之時,在 北極的位置根本沒有任何一顆星。[23]每夜能夠觀察到天道之中極確實是一片虛無。 先秦思想家都觀察天象,這是毋庸置疑,古代文獻適足以確認此一現象,尤其是以天象推論觀念。因 此,若欲了解他們的觀念,我們也必須觀察古代的天空(參見附圖一、二)。由此可得知,《莊子· 列禦寇》所言的“太一形虛”,恰恰形容當時太一之位置“形虛”。戰國時代實際的天中僅有“無”, 故自然為“無有”。[24]依此可以認定,《恆先》在表達“恆先”之本質時,實際上是描述自然可見的北 極沒有星辰之形態。 五、“一”、“初”、“先”之同 《太一》理論足以證明,在先秦觀念中,“太一”被視為宇宙之始,或謂“太初”。因此,在先 秦文獻中,“太初”即表達“太一”的意義。對此《呂氏春秋·仲夏紀·大樂》曰:“萬物所出, 造於太一。”黃人二先生也曾明確指出,因“哉”字有“初”義,故《恆先》所說的“虛寈為弌 若渽”,意即“虛靜為一若初”。[25]也就是說,《恆先》直接將虛靜之恆先解釋為“一”和“初” 的範疇。由此可見,《莊子·天地》:“泰初有無,無有無名”與竹簡“恆先無有”所要表達的 意思完全相同。[26] 進一步可說,“恆先”之“先”實帶有“太一”的“一”或“太初”的“初”之義。先秦文獻又 可證明,“先”字具有此種涵義,例如《莊子·天道》曰:“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 成玄英疏云:“先,本也。”在《老子·甲》第二十一簡所說的“先天地生”此辭中,[27]也描述先 有天所賜予的精華,而後地衍生,故也可說“先”字用以強調天為生的“先初”。另外《黃帝四 經·道原》: 恆先之初,洞同大虛。虛同為一,恆一而止。濕濕夢夢,未有明晦。神微周盈,精靜不熙。故 未有以,萬物莫以。故無有形,大迵無名。天弗能覆,地弗能載。……一者其號也,虛其舍也。 直接表達“恆先”意即“恆一”。“一”為“恆先”之名號,而恆常、虛、靜即為大自然中“太一” 的本質。 最近學術界對於“恆先無有”四個字的釋讀,討論不休。顯然“恆先”絕不可解讀為“在恆之 前”。這是因為,恆者為宇宙恆常之本;若有某“在恆之前”的狀況,則恆者非恆常,更非宇宙 之原初。筆者以為“恆先”的構詞與“太一”相同:“先”為名詞,其義與“一”接近。“恆先” 就是“恆一”,而“太一”就是“太先”,或謂之“天先”。在“恆先”一詞的結構中,“恆” 為形容詞,但不像“太”字只指出“先”之天位,而更進一步表達了“先”之核心本質。因“恆” 字形容太初的最關鍵的性質,而足以表達太初之義,故“恆”字可轉作名詞獨用。 六、“恆先”是“太一”之別名 總而言之,在學術界李學勤和黃人二已提出過《太一》之“太一”與《恆先》之“恆先”為相近之義。[28]依上述分析,進一步可見,“太一”與“恆先”不僅有相似之處,而且意指同一種現象和概念,就是北極的“天恆”。然而,這並非指北極之星,而是表達出當時天空上的北極無星現象。
參、“天恆”與“道”之異 學者在探討“恆先”之義時,均視其為“道”的別名,然而此種看法具有若干疑問,故筆者贊同龐朴先生所言:“其恒,指所作之事之恒,意為極點;並非指‘道’。”。[29] 進一步說明此一問題之前,首先要指出,“天恆”概念並非濫觴於道家思想中,而是來自古代巫者觀察天象的事實;至於“道”則是由老子所提出的抽象概念,以表達萬物生死、社會興亡等造化原則。[30] 先秦時“天恆”觀念經過了如下發展階段:(一)恆先之太一乃具象的北極天中現象。在此現象的基礎上,形成上古占星術文化中對於天一之恆中的崇拜。故自上古以來,天圓之中點已被視為天地之先初。(二)《太一》竹書表現出春秋戰國思想哲理化了上古信仰,而構成天文自然哲學理論。(三)在思想發展下,《恆先》之類的著作進一步探討天中恆先的虛位,以抽象化了天極現象。換言說,“大一”是天恆的名號,而“恆先”詞彙進一步描述“大一”的本質。(四)同時,自莊子以降,道家思想也開始運用上古核心“天恆”觀念。(五)而後,隨著道家思想的歷代發展,“太一”(或“恆先”)和“道”逐漸成為同等重要的範疇,此一情形造就了概念混合的條件。(六)在戰國末期以至於秦漢,為了統一思想的目的,思想家開始把“太一”定義為“道”的名號。《呂氏春秋·大樂》曰:“道也者,至精也,不可為形,不可為名,彊為之太一。”即表達此種統一思想之目的。 儘管在歷代發展中“太一”和“道”發生了混合現象,但二者的原始涵義相當不同。不過確定這種看法之後,又出現了新的難題:先秦思想家如何看待“道”的本旨? 關於此一問題先秦文獻均顯明,在當時觀念之下,“道”的原則乃二極之間的相輔而昏合。對此《太一》第十簡有曰: 下,土也,而謂之地。上,氣也,而謂之天。道亦其字也,青昏其名 此一段落與《老子·甲》第二十一簡相應: 有 此二文的關聯在學術界已被充份討論。然而,以筆者管見,有關《太一》第十簡上的段落,另可以聯繫於《禮記·哀公問》: 孔子曰:“天地不合,萬物不生。大昏,萬世之嗣也。” 《禮記》中“昏”字用於天地之大婚,適足以解讀《太一》和《老子》中“昏”或“混”的字義,就是指天地之間的交合過程。[32]拙見以為《太一》以“道亦其字也,青昏其名”來解釋,“道”義就在於高潔的天地交合,或謂理想的天氣與地土之“大昏”。 《太一》竹簡之整理者認為,篇文的“青”字要讀為“請”,而“昏”假借作“問”,意思即“請問其名”。然而,很多學者並不同意此種假借的解讀。關於此問題筆者的考證如下: (一)雖然在楚簡中“昏”字經常假借為“問”,但也有用以本義,例如《老子·甲·簡三十》“民多利器,而邦滋昏”等;[33]《太一》應也將“昏”字用以本義。丁四新先生也認為,“青昏”二字應讀如字,但意思他解釋為天地未分的昏暗。[34]不過在筆者的考證之下,這裡的“昏”字應有與《禮記》同樣的天地大昏之義,就是指天地之交。 (二)至於“青”字,縱使“青”與“請”是同音字,但具體來說,“青”用作“請”的文例極少。反而“青”用作“清”在考古和傳世文獻中文例極多,[35]包括在郭店文獻中也有此種文例,如《老子·甲·簡十五》或《語叢一·簡八十八》等。[36]由此推論,《太一》的“青”也用作“清”,用來強調理想的“清昏”才是造化的條件,亦是“道”的表現。“清昏”才是《禮記》所說的“萬世之嗣也”,但願不要昏變亂。對此《老子·丙·簡三》有言:“邦家昏□(亂),安友正臣”。故“清昏”才是造化之“名”。若昏清,則其字謂“道”,若昏亂,則造化不通順而非為道。 郭店《太一》與《老子》均表達,“道”是整個交合過程之原則,故“道”被定為天地大昏之“字”。在戰國時期的文獻中,“昏”(或“混”)字應沒有負面的意思,而是指合同之過程。昏合變亂了,才是毀滅之本;而正常的話,“昏”應是指老子所說“沖氣以為和”的過程。“昏”就是“和”。換言之,“道”義即涵蓋宇宙二極與其之間的和氣交流,故為天地大昏之本。 雖然《太一》與《老子》對“道”的解釋相同,但卻含有一些差異:《老子》只是表達藉由“道”所促成天地之間的混合,然而針對確定“道”義之“名”還是存有疑問;《太一》則無疑是將“字”為“道”的情形定義為“清昏”之“名”。 由上述分析可以證明,“太一”與“恆先”是同一個“天恆”概念,但並非“道”的別名,而是以北辰當作天地萬事源頭的觀念。至於“道”概念,其涉及天地大昏、和氣等造化原則。“太一”和“道”根本的差異就在於“太一”是恆先不動的天位,而“道”是恆常的造化原則。若進一步來說,“恆先”只是宇宙之開頭“恆一”,而《德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表達出“道”為宇宙一、二、三元之前的範疇,無所不包的造化之本。 郭齊勇先生提出,《恆先》之“恆先”、“或”、“氣”都是“道的別名”。[37]從道家的立場來看,此種說法實有一定的道理。“道”義確實涵蓋“恆先、或、氣”三個宇宙生成之要素。然而,我們並不應只從道家的立場來探討“天恆”概念。例如《恆先》竹書根本不用“道”的概念。雖然《黃帝四經·道原》也用“恆先”概念,但是否為此我們就將沒有“道”概念的《恆先》也歸納為道家的書呢?雖然學術界均習慣將探討自然哲學的書籍看作是道家作品,然而這樣的角度卻含有若干疑問。因此筆者保守地限用“自然哲學”的定義。縱使自然哲學的問題由道家探討較多,然而在其他學派當中,包括儒家、陰陽家等等,亦有自然哲學觀念。自然哲學觀念能夠跨越學派之因,就在於先秦自然哲學濫觴於先民的自然崇拜中。 至於“天恆”,在戰國思想中,不僅是道家吸收;儒家的禮儀思想同時也吸收它。故《禮記·禮運》也說:“是故夫禮,必本於大一,分而為天地,轉而為陰陽,變而為四時。”《禮記》所表達的意義與《太一》相當接近。 另外,太一天恆或“太極”亦是《周易》的核心概念。由此可見,不僅道家借上古天恆之信仰用而哲理化它,天恆更是跨越哲學學派的觀念。何以“天恆”概念能跨越學派呢?是由於北辰之崇拜乃為中國先民的前哲學文化之關鍵。 總而言之,“天恆”與“道”兩個觀念有以下四個相異點: (一)“天恆”源自於上古信仰的概念,而“道”則是由老子新提出的哲學範疇; (二)“天恆”有具體的天中位置;而抽象的“道”沒有特定的位置; (三)在造化三元觀上,“天恆”僅為第一單元;而抽象的“道”則涵蓋三元與其造化原則。 (四)“道”主要是道家概念,而“天恆”是來自上古信仰而被各家所吸收的觀念。
肆、“水”與“或”釋義 在造化三元觀中,天恆僅是頭一個單元。然而“道曰規始於一,一而不生”,因此,必須與“水”或“或”相配合。 一、自然哲學之“或”概念 《恆先》所用的“或”概念引起了學術界的爭論,主要有兩種見解:(一)作“域”或宇宙的“宇”,而解釋為抽象的空間概念;[38](二)作“惑”,而解釋為心理的存有。[39] 筆者卻認為此兩種解釋含有若干疑問。在《恆先》中,如果“或”形容某種未有天地之前的狀態,若無天地,亦應無時空。因此,“或”豈能當作空間呢?其實,黃人二先生已經提及這個問題說:“‘或’多讀為‘域’,非是,當從整理者讀‘或’,‘域’是空間概念,所謂‘域中有四大’,即‘道’、‘天’、‘地’、‘王’,何況尚有其他非四大”之事物,簡文之‘域’,上處在未生天地之前,是以知。”[40] 至於心理層面的存有,筆者更懷疑此種心理的解釋是否合乎當時的觀念。 筆者建議,從造化三元觀之原則來探討“或”義。經典文獻都表達,造化三元中,二者為相對之二極,如陰陽,而第三者為二極之間的交合。若用此種觀念模式,則可以發現,“恆”義確實相對於“或”義。“恆”是恆定不變的形態,而“或”包含著或然的可能性。這樣的話,可將“恆”解釋為固定的恆位,而“或”是不可停的過程概念。在此筆者贊同李零先生的見解,“或”表達“潛在的分化趨勢(‘或’有或然之義)”。[41] 先秦文獻亦提供另一種線索,古代“或”經常通於“有”義。例如,在《易》中有數次帛書本用“或”,而經本寫成“有”之文例。[42]高亨先生共列出十七次先秦兩漢文獻中“或”與“有”通假的用例。[43]儘管如此,《恆先》第一簡:“有或焉有氣,有氣焉有有。”[44]顯然表明了“或”與“有”狀態,不過卻有若干差異。拙見以為,“或”應指前有之恍忽,或謂“先有”;“有”應指有具體的形態之“有”,而“或”為諸體實現之前無形態之濛濛漂搖、恍忽之流。換言之,“恆先”係恆常之虛區,恆定之位點,永久的“無”;而“或”係不可定的慌忽運流,未形而不可亡之永久的“有”。 李學勤先生將《恆先》中“恆先”→“或”→“氣”的順序與《淮南子·天文訓》“道始于虛霩,虛霩生宇宙,宇宙生氣。”相聯繫。依此,將“恆先”解釋為“虛霩”,而“或”解釋為“宇宙”。[45]然而,以筆者淺見,在這裡“恆”對應於“虛”,而“或”對應“霩”,換言之,“恆/或”、“虛/霩”是兩種意義相近的相對範疇。“恆”為“虛”乃毋庸置疑;而且“霩”與“或”為同音字。天上的“恆”是虛無的“內區”,而“霩”(或“廓”)可指廣闊無垠之“外遠”。也就是《淮南子·精神訓》所說的:“處大廓之宇。”這樣的話,我們又回到“宇”概念,但此“宇”卻不能解釋為抽象的空間概念;而應是相對於“中恆”的“外荒”是完全無垠之情形。何種現象能夠展現此無垠呢?顯然是流動之過程,所有的位置或空間都有界限,只有易化之過程才能夠無涯際。 總言之,“恆先”與“或”之相對,蘊含三種涵義:(一)“恆”形容恆定不動的位,而“或”形容具有所有可能性的、或然而不可限定的過程;(二)“恆”是空虛、永遠的“初無”的形象,“或”有永遠的“初有”涵義;(三)“恆”是天地之中點,恆定的“內虛”,“或”是或然無形無垠的“外霩”。 二、無形的水域恍忽的動搖 馮時先,藉由《淮南子·繆稱訓》所用的“感或”一詞、《淮南子·原道訓》描述“水”當中的“動溶無形之域”等資料,將“或”解釋為恍忽狀態,並具體聯繫到水的初有形貌。[46]在筆者來看,馮氏的見解頗具意義,在中國思想中,水的形象實表達無窮流動、迴旋易化之過程。 這樣的話,《恆先》中的“或”恰恰可以聯繫到《太一》中的“水”。然而,筆者以為,這兩種觀念之間卻不能劃上等號。《恆先》的“或”應指永久過程之抽象概念;然而在《太一》的天文成歲理論中,各階段涉及具體的天象,故“水”也應有具象的天文之義。 三、“水”象 “水”當作天象產生很多問題。漢代以降,在確定的天文記載中,“水”往往指黃道上冬天日躔七宿,即所謂的北宮玄武。但在出土文獻中,將“水”或“大水”作為崇拜對象,[47]可溯及商代。包山出土的《卜筮祭禱紀錄》210、213、215、237、243等簡上,既有“禱太一”,亦有“禱大水”之紀錄。然而,此種“水”義卻不能釋作北宮玄武之星,首先是因為早期未發現此種完整的體系。其次,在天文觀念中,黃道上的北宮水星之地位並不高於東宮木星、南宮火星、西公金星之地位;然而,上古文獻上未見對大木、大金之崇拜;雖然商代已有對大火的崇拜,但非指黃道上的南宮火星,而是指大火星,或謂“辰星”。[48] 艾蘭認為在《卜筮祭禱紀錄》所提的“大水”與《太一》的水是有關係的。[49]筆者目前既不能證明,亦不能否定此一假設。但無論如何,《太一》曰:“太一藏於水”足以肯定,《太一》的“水”絕對不是指黃道上的位。這是因為,太一不能藏於黃道,祂在天上的位置離黃道很遠。劉信芳認爲在《卜筮祭禱紀錄》所提的“大水”是天漢之崇拜。[50]陳偉卻不同意“大水”是指天漢。[51]目前筆者尚無足夠根據能夠了解包山楚簡的“水”義。然而,能夠肯定的是,《太一》的“水”絕對不能指銀河。這也是因為北辰從來不藏於銀河! 李學勤先生認為:“‘太一藏於水,行於時’只意味著太一常居北極,始於北方,周行四時,恐怕沒有結合八卦而形成九宮。”[52]筆者贊同此種理解,由此更進一步指出,在天象中,太一所居的北方並非黃道上的北宮玄武。“黃道”即是“日道”,太陽在天空中一年內穿行的大圓(或謂:這是地球圍繞太陽每年運行的軌道在天球上的投影)。因此,黃道之星座從來不位於北,而是由東向西行於天頂上。黃道四宮是以季節定方向。也就是說,因為在中國時空概念中,冬天相關於北,而夏天相關於南,故太陽在冬季時所經過的星座,定為日道北宮,或謂“水宮”。然而,這種黃道四宮系統所反映的古代天文科學知識,並不是可以具體觀察到的現象。在實際的天空上,可以觀察到的情形是:春季水宮之星辰在夜半時出自東而往天頂運行:秋季水宮之星辰在日落時處於天頂而往西運行;夏季水宮之星辰全夜從東往西行於天頂;冬至前後一個月水宮之星辰全夜不可見於天上(參見附圖三)。 無論在任何季節,黃道北宮之水星從來不會出現於北天,而在實際的觀察之中,北天的星辰才是紫宮之星辰。紫宮之星像水渠繞著虛靜的極域運轉。也就是說,天圓中域恆靜冥虛,而紫宮的亮星像水流環繞冥域。 事實上,若從創生順序來看,“水”位於“太一”與“天”之中,亦即生造之過程是從太一出發,首先創生其周圍的水域,再經下一步的生造階段,太一與水才構成整個天空。 紫宮之星永久循行於天上,從來不藏於地下,因此能夠表達天水(或謂“大水”)無窮流動,以相近於“或”概念。換言之,北極是永靜的“天恆”,而紫宮之亮星是永久搖光之天璇、天璣,或謂“天或”。[53] 總言之,“水”與“或”相對於太一恆先,“水”與“或”非虛無而為初有的形態,非靜而動,形容永久無疆之過程概念。
伍、“天”與“氣”釋義 一、“水”與“氣”之異 王充《論衡·道虛篇》曰:“人之生,其猶水也。水凝而為冰,氣積而為人。冰極一冬而釋,人竟百歲而死。”將“水”當作“氣”之比喻。後來許多學人曾以各種角度討論“水”與“氣”之關聯性。[54]然而,楚簡資料足以確認,戰國時期“水”與“氣”之間絕對不能劃上等號,二者的涵義相當不同。根據《太一》之描述,氣係天,即為由太一和水在一起所生的現象。換言之,在此一宇宙創生理論中,“氣”是水結合與太一之結果,是二者相輔之生物。在宇宙衍生過程中,“成天”或“有氣”乃為“生水”或“有或”之後的階段。“水”義相關於“或”的恍惚,而並非同等於“氣”。在上述探討當中,我們已經發現不是“水”與“氣”,而是“天”與“氣”之意義相同。 二、“天”與“氣”之同 關於“氣”的意涵,一方面《老子》:“沖氣以為和。”表示有“氣”則有和氣,以奠定天地大昏;另一方面《太一》:“上,氣也,而謂之天。”直接表達“氣”係“天”。換言之,“氣”既為“清昏”之方法,亦謂之為“天”。 由此可見,《太一》理論中的“太一”、“水”、“天”與《恆先》理論中的“恆先”、“或”、“氣”兩種三元之意義幾乎相同: 《太一》表達“太一”、“水”、“天”三元反輔之後就創生“天地”,接下來“天地”、“神明”、“陰陽”等二極透過相輔之過程來承繼造化而續生。 《恆先》二、三簡接續上述的探討接著說: 氣是自生,恆莫生氣,氣是自生自 在解釋“或恆焉生,或者同焉”這句話時,李零曾指出“至此是講‘氣’”,[56]故不應表達“恆”與“或”之間的關係。此一段落確實解釋“氣”的作用是在成立合同之情形,但此一合同之情形還是在“恆”與“或”之間所發生。此一段落用白話可以寫成這樣:“氣是自生,而非是由恆所生,氣自生而親自創作。恆以氣生出‘生’,[57]不是單獨創生,而由於結合。有或與恆,於是創‘生’,是恆與或結合過程”。換言之,藉由“氣”者,恆已不獨,而參與“恆或”之“和”。因有“氣”,在“恆”與“或”之間才能發生“相復”關聯,以此有生。 這種觀念與老子所說的“中(沖)氣以為和”相當接近。在《恆先》理論之中,“恆先”、“或”、“氣”皆為不同的自生單元。然而,多虧“氣”的機能,其三者才合為一體之“生”。筆者贊同郭梨華所說的“恆、或、氣,既是‘一’,也是‘二’,也是‘三’,三者之意指實為‘一’”。[58]確實,此三元必須相合為“一”才有“生”,即是不停的造化過程。同時此三元可釋為二元,這是因為“恆先”與“或”才構成相對之“二”,而“氣”為二極之間的相合之本。 李零認為“昏昏不寍”之意義與上一段描述“或”狀態的“夢夢”相同,然而筆者不同意此一見解。濛濛之荒忽乃是“或”的性質,即描述“有或”階段。《恆先》曰:“有或焉有氣。”以描述宇宙創生之順序。換言之,在宇宙創生中,“有氣”與“有或”是不同的階段,且在三元觀中,“或”與“氣”為不同的單元。故二者的性質不能相同。由上述的“昏”義之分析可得知,“氣”義在於“恆”與“或”交合以生。換言之,《恆先》之“昏”義與上述所探討《太一》之“清昏”、《老子》之“混”、《禮記》之“大昏”的意思相同。《恆先》所言“昏昏不寍,求其所生”,正好形容不已之婚媾繁衍。因為“昏昏”是指婚媾繁衍,故下一段落正好緊接著描述各物相生之興盛: 異生異,鬼生鬼……。求欲自復,復生之生行。 此外,藉由《恆先》所描述的相生興盛情況,筆者另想強調的是,“異生異,鬼生鬼”等情形是形容不亂而合同的相生過程,故此一過程可以用《太一》之定義謂之“清昏”。這就是“清昏”而不亂之交婚。 由此可見,縱使《太一》與《恆先》所探討的三元觀與《道德經》、《淮南子》、《穀梁傳》所用的陰陽概念有所不同,然而其思想之基礎卻相同。造化三元觀都表達了二元與其之間的和合過程。也就是說,中國文化自古以來都認為獨一不生;同時也認為,有二也不足以生,其二之間的交合易通,才構成造化條件。
陸、總結《太一生水》與《恆先》三元觀點之異同 老子所言“三生萬物”,呈現出造化三元觀乃為先秦自然哲學的核心概念,為萬事萬物造化之規律。 在漢代文獻中,造化三元觀均將陰陽二極與其二者之間的和氣視為宇宙造化之端。這樣的情形或許顯示秦漢以降陰陽思想的興盛。的確,秦漢人將陰陽思想選定為正統概念。然而,在先秦百家爭鳴時,陰陽學說僅佔眾家思想之一隅。例如在《太一》所呈現的哲學思想中,並未運用陰陽氣化概念:陰陽只是天地和神明之後的階段,故不宜理解為無所不包的兩儀規範。《恆先》則根本不用陰陽一詞。縱使《太一》與《恆先》不用陰陽規範,然而也論及造化三元觀念。況且,二文所呈現的三元觀,也同樣地肇基於二極與二極之間的交接觀點。也就是說,古代自然哲學三元觀都有二元論為基礎,並特別突出二元“和氣”之類的混合,甚至獨立出“和”或“氣”看作第三元。 在此,本文同時要說,三元思想典範廣泛被各家所運用,所以我們不能只將其侷限為道家或陰陽家所有,三元觀跨越了哲學學派的整個文化核心概念,並非濫觴於戰國的自然哲學思想中,而是繼承自上古的自然崇拜。《太一》與《恆先》三元觀最接近於中國先民前哲學的自然信仰。這是由於在此二篇所運用的三元之中,均先提及虛無不動的太一天恆,即是自然北辰狀態。“天恆”不宜當作“道”思想範疇之別名,這是占星術文化中的主要祭拜對象。天恆單元之後所提及的“水”與“或”相對於虛靜的天恆,而形容不可停定的過程與恍忽流動。第三者即是意義相關的“天”和“氣”,表達恆或兩極的混合。 由上述探析可見,《太一》與《恆先》篇文表達出相近的概念,然而,它們卻有兩種關鍵差異: (一)《太一》具體描述成歲的過程,故所有的範疇都用以確切的描述天象涵義;《恆先》則從大自然的依據出發來探討抽象觀念。例如,該文強調太一是空虛、靜、恆常而為“先無”的形態;“或”為“初有”的狀態而表達不間斷的過程概念;氣混合“恆”與“或”二者的性質,作為相生不絕的基礎。 (二)根據《太一》的理論,“太一”、“水”、“天”三元是順生的;根據《恆先》的理論,“恆先”、“或”、“氣”三元是自生的。確實,太一生造水,而恆先不生或。在下一步生造當中,此兩種文獻也保留同樣的差異。《太一》之“天”是由太一和水所創生,而《恆先》強調:“恆莫生氣,氣是自生自作”。《太一》之“水”也是由太一所生,而《恆先》的“或”非恆先所生。 此一“自生”概念引起學者爭論,[59]迄今仍待深入研究。在此一問題當中,筆者僅僅想假設,《太一》所描述的“太一生水”以及《恆先》所描述的“或”自生觀念之間的差異,恰如帛書《老子》和郭店《老子》之間的差異。帛書與通行本皆曰:“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此接近於《太一》之觀點。郭店《老子·甲》第三十七簡曰:“天下之物生於有,生於無。”則接近於《恆先》之觀點。文獻之比較啟發我們,先秦兩漢思想家似乎爭論“順生”和“自生”之觀點。例如《列子·天瑞》:“太初者,氣之始也。”恰恰相對於《恆先》所強調的:“氣是自生,恆莫生氣,氣是自生自作。” 關於“氣”的來源《淮南子·天文訓》:“道曰規始於一,一而不生,故分而為陰陽,陰陽合和而萬物生。”把“和”同樣當作自生的情形:“一”只是分為陰和陽,但並沒有說“一”生“和”。《德經》曰:“中氣以爲和。”也就是說陰陽沖氣,以產生“和氣”,這就是“二生三”的過程。此一“和氣”即是兩極之間的“交”。撰《恆先》的哲學家欲意強調:兩極之間的“氣”並非由第一端所生的現象;一旦有兩極,自然產生了兩極之間的交和,因此兩極之間的“氣”完全是自然、自生、自作的情形。[60] 《太一》與《恆先》順生與自生此一差異頗為重要。實際上所謂的“順生”三元觀趨向於宇宙一元觀念,而“自生”概念才是徹底的三元理論。此種思想之相對,乃產生新的研究課題,仍待深入研究。
此文已發表于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編《簡帛》第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
[1]參見高明:《帛書老子校注》第29―31頁,中華書局2002年。 [2]在考古文獻中尚未發現“二氣”概念,“二氣”一詞最早出現於《彖傳·咸卦》:“咸,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但其“二氣”也不是單純的陰和陽,而是指《兌卦》與《艮卦》之氣。 [3]參見《銀雀山漢墓竹簡·孫子兵法》,《孫子集成》第一冊第95頁,齊魯書社1993年。括弧之內的文句在通行本沒有。 [4]根據《孫子》天的“時制”對應於地的“死生”,故這應該是指相對範疇,即是時動與制動。以筆者淺見,此一概念乃由王充《論衡·道虛篇》所發展之:“人之生,其猶水也。水凝而為冰,氣積而為人。冰極一冬而釋,人竟百歲而死。”在該引文中,王充同樣地描述:自由的氣流無形,故為死;而制止的氣流積凝於形體,故為諸生。 [5]《易·說卦》:“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孟子·公孫丑下》:“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荀子·天論》:“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夫是之謂能參。”《議兵篇》:“上得天時,下得地利。”《荀子》中的“上得天時”,楊倞注云“順太歲”(王先謙:《荀子集解》第120、150、176頁,[臺北]華正書局1993年);對此熊公哲今註增加云:“天時,謂迎日計月,望雲占風,觀星後氣,有吉有凶,必須卜之龜策。”參見熊公哲:《荀子今註今譯》第283―285頁,[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95年。荀況另數次用“天時”──“地利”之對立,例如《富國》:“萬物失宜,事變失應,上失天時,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敖然。”《王霸》:“農夫朴力而寡能,則上不失天時,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廢。”該“利”字,則與“財”字同樣指物體的資源。漢·桓寬在《鹽鐵論·輕重》也有這種“利”字的用例:“總一鹽鐵,通山川之利而萬物殖。”高誘注《戰國策?秦策一》也云:“利,饒也。” [6]參見邢文:《論郭店〈老子〉與今本〈老子〉不屬一系--楚簡〈太一生水〉及其意義》,《中國哲學》第20輯第167頁,遼寧教育出版社1999年。 [7]如《墨子·號令》:“巫祝史與望氣者。”意思在於觀察天上的雲氣。此外《黃帝內經·陰陽應象大論》:“天有精,地有形。”也闡述相近的概念,即是天為精氣,地為形體之區分。 [8]包括王充雖然在《論衡·道虛篇》說:“氣積而為人。”但同時《骨相篇》“稟氣於天,立形於地”;《感虛篇》:“天主施氣,地主產物”等也保留“氣”為“天氣”概念,且在《變虛篇》也說“氣若雲煙”。《逸周書·時訓》“天氣上騰,地氣下降。”《上海博物館竹簡·恆先》:“濁氣生地,清氣生天。”雖然將“地”的精華也以“氣”概念來解釋,但也表達天氣與地氣性質不同。 [9]具體來說,《太一》中的陰陽是指月日夕晝。筆者將另外撰文再探討此問題。 [10]參見《戰國楚墓竹簡·老子·甲》;《戰國楚墓竹簡·老子·乙、丙》,文物出版社2002年。 [11]《恆先》後文所用的“天道”一詞還不是“道”概念。 [12]此段關於“太一”與“恆先”之比較筆者2006年6月參加武漢大學“新出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報告。會議上討論提供給我一些新的啟發,幫我進一步修正拙文的一些論點。 [13]參見《戰國楚墓竹簡·太一生水》第1―6頁,文物出版社2002年。 [14]通行本第三十七章作:“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15]參見:《陰陽家祕笈彙函》,《珍本初編》,第68冊:陰陽家子部第43頁,[臺北]中國子學名著集成編印基金會1978年。 [16]參見劉大鈞:《大一生水篇管窺》,《周易研究》2001年第4期,第5頁。 [17]參見《恆先》,《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第105―117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18]龐朴:《恆先試讀》,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所思想史研究室《中國思想史研究通訊》第2輯第21頁,2004年6月。 [19]參見李斯:《嶧山刻石》,嚴可均編《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第234―235頁,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 [20]參見陳鼓應:《黃帝四經今註今譯》第474頁,[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95。 [21]戰國時代考古文獻中的“恆”字在相關的通行本經常改成“常”,如郭店《老子·甲》十八簡有:“道恆無名”,通行本作“道常無名”等等多數文例。然而,在戰國兩漢語文中,“恆”與“常”義卻不完全相同,且其二者的差異也牽涉到用單數和複數的可能性。“常”可謂“三常”,如《管子·君臣上》:“天有常象,地有常形,人有常禮,一設而不更,此謂三常。”。“常”亦可謂“五常”,如《禮記?樂記》:“道五常之行,使之陽而不散,陰而不密。”鄭玄注:“五常,五行也。”漢董仲舒《賢良策一》:“夫仁、義、禮、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修飭也。”《書·泰誓下》:“今商王受,狎侮五常。”孔穎達疏:“五常即五典,謂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者人之常行。”等。至於“恆”總是獨一無二。 [22]參見劉大鈞:《大一生水篇管窺》。 [23]因地球運行之特點,從地上所觀察到的兩極(北極或南極)並非永恆的定點,而處於極慢的旋轉,就是所謂徑動(precession)。因此,北極這一點(南極也是)在天上運行一圈則是25776年。北極所運行的軌跡既有亮星(如今日的北極星),亦有冥暗無星之天區。春秋、戰國、兩漢時正好如此,在北極的位置沒有任何星星。 [24]另《莊子·大宗師》也言:“安排而去化,乃入於寥天一。” [25]《爾雅·釋詁》云:“初、哉、首、基、肇、祖、元、胎、俶、落、權、輿、始也。”上海博物館楚簡整理者此字釋為“寂”,參見《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第289頁。然而,筆者同意黃人二所提出的看法。參見黃人二:《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研究》第140―141頁,[臺灣]高文出版社2005年。不過,上海博物館楚簡整理者所用的“寂”字也可以釋為“俶”,且根據《爾雅》的描述,“哉”和“俶”又是同義字,皆指“初”。 [26]趙建功先生已發現此一關係,但解釋為“道”義。參見趙建功:《〈恆先〉易解·上(修定稿)》,簡帛研究網(http://www.bamboosilk.org/)2005年1月26日。 [27]通行本第二十五章。 [28]參見李學勤:《荊門郭店楚簡所見關尹遺說》,《中國哲學》第20輯第160―164頁,遼寧教育出版社1999年;李學勤:《楚簡〈恒先〉首章釋義》,《中國思想史研究通訊》第2輯第18―20頁;黃人二:《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研究》,第139頁。 [29]龐朴:《恆先試讀》,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所思想史研究室《中國思想史研究通訊》第2輯第23頁。 [30]雖然在殷墟卜辭中已有“道”的雛形字,且卜辭上的字形與郭店楚簡《老子》所用的字形相同。參見郭沫若:《甲骨文合集》28319、28496、28712、28714、28800、28842、29155等片,中華書局1982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小屯南地甲骨》815、2542、2551、4562等片,中華書局1980―1983年;嚴一萍:《釋 [31]《道德經》通行本第二十五章用“混”字:“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漠!獨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昏”與“混”既是同音,亦是同義字 [32]雖然《禮記》這一段落有討論到夫婦婚姻,然而此一問題是從廣大天地之合的理想來探討。故所用的“大昏”一詞之義,也牽涉到天與地之間的合和之“昏”義。 [33]《道德經》通行本第五十七章作“人多利器,國家滋昏”。另外《老子·丙·簡三》也有“邦家昏□(亂),安友正臣”,通行本第十八章作“國家昏亂,有忠臣。” [34]見丁四新:《簡帛〈老子〉思想研究之前緣問題報告──兼論楚簡〈太一生水〉的思想》,《現代哲學》2002年第二期,第90―91頁。 [35]在先秦兩漢通行文獻中,《詩》、《國語》、《莊子》、《呂氏春秋》、《山海經》、《大戴禮記》、《史記》等等。參見高亨:《古字通假會典》第68頁,齊魯書社1997年。 [36]參見《郭店楚墓竹簡·語叢一》第44―45頁,文物出版社2003年。 [37]參見郭齊勇:《〈恆先〉──道法家形名思想的佚篇》,《江漢論壇》2004年第8期,第5―9頁。 [38]參見李學勤:《楚簡〈恒先〉首章釋義》第19頁;廖名春:《上海藏楚竹書〈恆先〉新解》,《楚地簡帛思想研究(二)》第2頁,湖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丁四新:《楚簡〈恒先〉章句釋義》,《楚地簡帛思想研究(二)》,第89―91頁等。 [39]參見《戰國楚簡研究》第158頁,[臺北]萬卷樓圖書公司2004年。林義正先生也借用探討此一見解,參見林義正:《論〈恆先〉的宇宙思維──基於內觀功夫的另一個詮釋》,《“出土簡帛文獻與古代學術”國際研討會論文集》第89頁,[臺北]國立政治大學2005年12月。 [40]《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研究》第140頁。 [41]《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第289頁。 [42]例如,《比卦·初六》“終來或(有)它”;《隨·初九》“官或(有)渝”;《姤·九五》“或(有)隕自天”等。參見鄧球柏:《帛書〈周易〉校釋》第156、277、106頁,湖南出版社1987年。 [43]高亨:《古字通假會典》第370頁。 [44]《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第105頁。 [45]李學勤:《楚簡〈恒先〉首章釋義》第19頁。 [46]待刊中。 [47]參見《甲骨文合集》,片10150―10159、10163、14380、24438、24439、33348―33351;參見艾蘭、李學勤、齊文心:《英國所藏甲骨集》片2593等,中華書局1985年。 [48]上古對火星(Antares)的崇拜在歷代信仰中有所繼承,所以不成問題,但對大水星之崇拜卻已失傳。筆者將另外撰文考證水星之位置,但此大水星與《太一》之“水”為不同的天象。 [49]艾蘭:《太一、水,郭店〈老子〉》,《郭店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524―532頁,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 [50]劉信芳:《包山楚簡解詁》第229頁,[臺北]藝文印書館2003年。 [51]陳偉:《湖北荊門包山卜筮楚簡所見神祇系統與享祭制度》,《考古》1999年第4期,第51―59頁。 [52]李學勤:《〈太一生水〉的數術解釋》,《李學勤文集》第450頁,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年。 [53]當時北斗亮星為紫宮之內環,目前北斗已在紫宮之外,故已不是永久璇光之星宿。搖光、天璇、天璣是北斗星名。 [54]例如商承祚先生將“气”字的象形解釋為水形,于省吾先生的見解相近。參見于省吾主編:《甲骨文字詁林》第四冊第3371―3373頁,中華書局1999年。在探討竹簡資料當中,艾蘭、陳麗桂均將“氣”看作水氣,參見陳麗桂:《近年出土道家簡帛所呈現的道論及其相關思想》,《“出土簡帛文獻與古代學術”國際研討會論文集》(待刊)。 [55]馮時先生曾發現此“作”字與上面的“作”字寫法不同,“或作”的“作”僅為“乍”,而在這裡加了“又”。可能這兩種寫法表達不同的涵義。“乍”或許指未有狀態中的“作”,而“ [56]《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第290頁。 [57]《說文》之部:“之,出也。象艸過屮,枝莖益大,有所之。” [58]參見郭梨華:《〈恆先〉及先秦道家哲學論題探究》,《“出土簡帛文獻與古代學術”國際研討會論文集》第102頁。 [59]例如劉貽羣先生從“異生異,鬼生鬼”等相生過程來討論“自生”概念,並認為各物都是自生的。參見劉貽羣:《試論〈恆先〉的“自生”》,簡帛研究網2004年6月13日。然而,以類型合同相生與源頭的自生概念卻有巨大差異。吳根友認為“氣是自生自作”是非常莫名奇妙的說法,而相抵觸於前所描述的生成順序,也就是說:“恆”先生“或”而“或”生“氣”。參見吳根友:《上博楚簡〈恆先〉篇哲學思想探析》,簡帛研究網2004年5月8日。然而《恆先》所描述的先後的順序並不表達三個單元有順生的關係,反而特別強調他們有自生的獨立性。 [60]曹峰教授將“氣”的產生觀念與王充思想聯合。雖然此種聯想是跨越時代,然而曹峰教授的想法提供給筆者進一步的啟發,讓“氣”視為兩極之間自然發生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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