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不是第一次从飞机上看云，但这次的确不一样。因为刚刚下了点雨，云层非常厚，饱含水汽。
飞机刚刚拔地而起，好像就有雾状的空气从机翼流过，随着高度的增加，飞机完全钻进了雾里，在云山雾照中太阳幻化出美丽的日晕。
飞机继续爬升，一会儿就穿过了厚厚的云层，飞到云雾之上。日晕消失了，不仅日晕消失了，太阳也失去了光芒。天空不再明亮，而是变得暗蓝。当然不是昏暗，只是我们习惯了的蔚蓝的天空被抽掉了应有的明丽，明明有光却不知光在哪里，光从蓝色穿了过去，没有留在蓝色当中，蓝色变得深蕴。我想，如果此时把手伸出窗外，一定是非常光亮的手，因为光得以在你手上显现。
飞机在云层上平稳地飞着，我透过飞机玄窗看着云。率先从我脑子里蹦出的词是云海，这是形容云最常规的词。但我马上否掉了这个词，因为窗外看见的根本不是什么海，到像是一片冰原，无边无际的冰原。然而又不是洁白无暇，冰清玉洁的冰原，有点像春天开始消融的河冰的景象，有的化了，有的没化，凸凹不平，这露一点黄土，那露一抹肮脏，支离破碎的。
地有地平线，天空的视界端线叫什么？叫天平线？ 我不知道，权且叫天平线吧。在天平线的作用下，冰原看起来像一面隆起的山坡，视野里只有天空和冰原，永远是天空和冰原，让人昏昏欲睡。有时我甚至不知身在何处，是在飞机上吗？看到的是云吗？如果是云为什么没有一点柔软的感觉，没有流动，没有舒卷，没有翻腾，没有安闲，有的只是坚硬，难道在一万多米的高空，云层完全被冰冻住了？
恍惚中真的以为自己不是在飞机上，而是在一辆行驶的汽车上。真想下去走一走，在冰原之上散散步，透透气，嬉笑打闹。打打雪仗，堆堆雪人。
记得有一次，坐车走在草原上，草原的公路宽阔笔直，就像挂在你的眼前。无聊中，看见右手边的天空有一大块云，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从视觉上应当有一米多厚，凝滞不动。当时我就想，这也许就是天上人家的平台，天上的人们正在上边玩耍，调皮的孩子正扒着平台的边缘，往下看着，看着我们行进的车。说不定会扔下一个易拉罐，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此时，我真的相信云层上是可以驻足的，这上边是这样坚实，飞机此时如果放下起落架，改飞行为滑行，说不定你会听到轮子磨擦冰面发出的隆隆声，感觉到机身的颠簸。
妻子闭着眼睛在打盹，她要保持优雅淡定，不像我，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其他的乘客，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低语，有的在看电视节目。我兴奋头儿不减，尽管脖子有些酸，但还是不愿错过窗外景色的变化。
果然，又有了新的发现。我发现远处的云层有的地方发黑，难道说云彩真的有颜色？真的有白云，有乌云？仔细观察发现，黑的地方原来是因为云层薄，透出下边造成的。
眼前的云层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调的冰原，不再是平缓的山坡，云层出现一道一道沟壑，.甚至是深沟大壑，像飞到了冰川之上。
飞过冰川，地貌再一次发生变化，不是一条一条的沟壑，而是一堆一堆的，像历经千年的，被风剥蚀的荒原。为什么会有这样奇特的景观？这里难道没有风？没有空气流动吗？为什么都这样凝滞，凝滞不动？我特别希望飞机能飞进这一团一团的烟堆里面，用飞机的气流搅动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情况。这样浓稠，飞机能搅拌得动吗？
小时候特别喜欢看云，躺在河堤上，嘴里叼一根草棍，津津有味地看天上的云戏。一会儿变成奔马，一会儿变成老虎，一会儿是张牙舞爪的狼，一会儿又是乖巧可爱的小兔子。后来，我得到一本书，叫看云识天气。我如获至宝，对云的形状如数家珍，对云形和风雨的关系了如指掌。把小伙伴们说得一愣一愣的。天空出现勾勾云，地下雨淋淋，东方胭脂红，没雨必有风，天上鱼鳞般，晒谷不用翻。云带给我无尽的想象，无尽的快乐。
正在想着，飞机已经开始降低高度。眼前不再是冰原，已经飞进云层之中，因为上边有云层覆盖，下边依然是厚厚的云的世界。透过薄薄的云层太阳又放射出美丽的光芒，光晕又出现了，天也明丽起来了。
虽然在云层中飞，但是飞机并不是在穿云破雾，我们似乎是在云的夹层中飞行，我们所处的是无云地带，只是偶尔有流云从机翼掠过。在下边扬头看云，当然无法知道云是分层的，不同的高度有不同的云层。这是只有在高空才能看到的现象。我不顾脖颈酸痛，贪婪地欣赏着外面云层的变化。我发现，上边的云层不厚，但足以遮住蓝天，只是阳光能够透过来，阳光透过上边的云层照到下边的云层上，竟然有反光，云层能反映出太阳的光，真是神奇。
最为神奇的是云基本上是不动的。我们总说风起云涌，总说高天上流云，可是，我看到的都是不动的云，不知为什么，这完全颠覆了我们习常的对云的认识。
飞机猛然地开始降低高度，有大团的云从机翼掠过，飞机钻进云雾里了，转眼间下边已经是田野和稠密的市镇。南京黄花闺女机场到了。
我回到了地上，抬头，看到的是阴沉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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