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个借着酒兴，怀抱二美，向我们介绍炒股百分百赚钱的方式。
在A股这个只能做多的市场，股票盈利最直接途径只有一个，就是低买高卖，实现价差。
那么，每笔股票买入之前，最重要的不是研究基本面，也不是研究技术面，而是找到愿意用更高价买入的下家。
只要做到这点，便能稳赚不赔。
这样一思考，炒股便从“找股票”的游戏，变成“找下家”的游戏。
根据概率，如果你的言论有足够数量的受众，自然会产生足够数量的下家。
而当前移动互联时代，为言论找到足够数量的受众提供了土壤。
首先，通过论坛、博客、微博、APP（智能手机的第三方应用程序）等，组织形成一个大的炒股社群，并把几个账号包装成意见领袖。
其次，寻找“基本面上有大部分人都能听懂的故事，技术面上有大部分人都能看懂的走势”的股票，临近收盘前最后几分钟建仓，再由某意见领袖公开持仓“晒实盘”，顺便简要说明买入理由。这时，大量跟风盘会迅速涌入，快速推高股价。
最后，第二个交易日出货，选择部分出货后没有马上跌回去“见光死”的，把买入理由再次拿出来点评，作为经验总结，加深受众对意见领袖“分析准确、技术精湛、一买就涨”的印象，形成“越涨跟风的越多，跟风的越多越涨”的良性循环。
要组织大的炒股社群，通过程序植入、强行推广并不难实现，当年“360”软件就是这么流氓起家的。
A股上市公司2000余家，要找到基本面和技术面同时符合条件的股票，更是易如反掌。
小个说：“小兄弟你系聪明人，这样一点你应该即刻就明。所有的基本面、技术面，都只系道具啦。”
我说：“这不是传说中的找人抬轿么？”
小个正色说：“怎好这样讲，我这完全系合法的啦，每次晒出来的股票，都注明仅供技术交流，不作为任何推荐。有时候，还特别加一句，谁买谁系小狗，买了被套更系小狗。”
说完，他自己也忍俊不禁，得意笑起来。
中餐后是自由活动，到了晚餐，小个仍是餐桌焦点。
大家向他频频敬酒，赞他“功夫在于诗外，看股票不是股票。”虽有调侃和不以为然，但从思路角度，不得不佩服。
小个来者不拒，酒到杯干，酒力也是惊人。
美酒、美食、美景、美女，阿峰兴致被撩起，不停找小个搭言，并寻机会与二美嬉戏。
直到晚餐结束，大家移步宾馆歌舞厅厅唱K，阿峰已与他们组成四人团伙。
小个中午刚介绍程序植入、强行推广，晚上就被阿峰这个流氓软件，现学现用个正着。
大多数人都有伴，喝酒扔骰，飙歌乱舞。做东的豪哥和宾馆老板相熟，老板外面宴会应酬完，到歌舞厅陪豪哥聊天。我和缠论高手两人落单，以前又有过一面之缘，很自然坐一起交流。
聊下来才知，缠论高手并不是完全帮豪哥操盘，主要用豪哥账户里多余资金，借着原来的底仓日内做T，以图进一步扩大收益率。
这种操盘方式，在券商自营盘里用得比较多，因为即使不能扩大收益率，也可以通过增加成交量，为券商自身创收佣金。但当时，在地下操盘领域还不算常见，随后一两年才慢慢流行，成为地下操盘手一个新分支：只做专门的日内回转交易。
聊着聊着，阿峰带一女孩过来敬酒，我一愣，看看远处小个，已经醉倒在另外一名女孩身上。
阿峰有意逗女孩乐，向女孩介绍说缠论高手是炒股的牛人，而我，是他好朋友，开“黑车”的。
女孩掩嘴嘴偷笑，自我介绍说叫露丝。
阿峰笑着说自己叫杰克，并和女孩碰碰酒杯，说：“If you jump，I jump；If you 喝，I 干。”（中英混杂：如果你跳，我跳；如果你喝，我干掉）
阿峰借用的是当年好莱坞爱情大片《泰塔尼克号》经典台词，男主人公Jack（杰克）对女主人公Rose（露丝）说：“如果你跳，我跳。”这句话曾让无数痴情男女泪洒片场。
大片上映时间是1997年，也许梗太老，女孩那时还小，没看过没印象，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阿峰，全是茫然。
我和缠论高手哈哈大笑。
四人把酒喝完，阿峰就近坐下，让露丝自己去点歌。
露丝拿着麦克风回来，点的是女生版《那些花儿》，范玮琪主唱。
露丝音色很好，一开口竟然不逊原音，恬静略带感伤的意境也拿捏恰到好处：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
一曲唱完，全场热烈掌声。这歌尾奏很长，大家都沉浸在露丝刚才的演绎里，谁也没去切歌，主唱范玮琪在歌尾旁白推介自己的新唱片：“大家好，我是范范，范玮琪……”
阿峰故作夸张惊讶说：“靠，范范范玮琪，露露露丝，结巴也能出来唱歌。”
露丝被逗乐，捶着阿峰肩膀格格地笑。
曲终人散，我和阿峰睡同一房间。
因为豪哥把每对出席人员都当情侣接待，安排的还是大床房。
阿峰躺床头百无聊赖按着电视遥控器，一边和我聊天，在歌舞厅那浪子神情全然不见。
没聊多久，隔壁有声音传来，我和阿峰身体同时一紧。
如果你听见过春夜里小猫的叫声，就会知道我和阿峰听到了什么。
回房时我们知道，隔壁睡的是小个和他带的两个女孩。当时小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是两个女孩扛着进房的，这才过去多久时间，竟然开始弄出声音，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而且这房间墙壁厚实，装修豪华，按道理隔音应该不差，要多大声音才能穿透过来？
可事实小猫叫声虽然断断续续，却非常清晰，“呜——”地长长一声，后面追着又是短促的“呜、呜”，然后再是“呜——”，时而顿挫清脆，时而婉转悠扬。
每一下都听得人心头发颤。
到得后来，叫声逐渐变急，从“呜——”变成“呜、呜”，再变成开放音“啊、啊”，窗帘也仿佛发颤。
最后随着几声沉闷低吼夹着东西撞击之音，夜晚终于回归安静。
阿峰满脸涨红，分不清是酒精作用还是其他反应，咽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说：“靠，这么好的大床旁边睡个男人，我出去一下。”
我一人躺在床上，酒力上来，浑身燥热，只能努力回想阿峰刚才聊天说的一些话分散注意力。
他说：“我知道你的性格稳健，现在我也追求稳健。但你情况和我不一样，面对生活重压必须去搏。你看最近遇到的前辈也好，小个也好，都是先搏出来，再说稳健。他们回顾了自己的历程，确实搏存在风险，难以长久，然后才想到稳健，而且也有资本、有资格这样说。可你一个赤脚的，稳健是想守住什么呢？”
他说：“我佩服你的执行力，但有时候，还需要一些想象力。你的方法，长期来看当然是对的，但人的生命有限、青春有限，你所拥有的时间，经得起你所谓的耐心的消耗吗？”
想着心里忍不住动摇，但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又强迫自己去想别的。
小个那个请人抬轿稳赚不赔的方法，难道抬轿的人真不知道吗？
大部分人心中应该知道，尾盘脉冲式上涨，是意见领袖持仓发布后，跟风盘追买出来的。
但是，每个人又都心存侥幸，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快，后面还有买得更高的人进一步抬轿。
甚至偶尔几次追在高点，也不会想自己是在被利用，只会埋怨自己看到太晚、下手太慢，认为下次早点看到，一定能抢住好位置。
在利欲驱动下，无比宽容欺诈者，只剩下企图也跟着搭顺风车的侥幸，这就是人性。
而上次前辈，为什么明知道股神孙小阳之流哗众取宠、言过其实，偏偏又要留下他，只怕也是类似道理。
前辈曾因熊市下注太重，差点穷途末路，后来赶上时运绝处逢生，虽然从此心中对市场充满敬畏，但驾驭市场的梦想，恐怕没有真正断绝过。
现在他有足够资本了，也知道自身已经失去全力相搏的勇气，所以拿出一部分钱，委托别人去尝试最大可能。
所以前辈一定不会选我。如果需要稳健，他自己完全能做，何必多此一举。
他就是想重圆驾驭市场的梦，哪怕明知可能性很小很小，也在所不惜。因为，已经亏得起，付得出成本。
而股神自诩的“熊市赚股、牛市赚钱”，刚好切中前辈这点心事。甚至，前辈根本不怕他是欺骗，心中完全能够接受失败，就想如果真赶上大牛市、好行情，万一梦想实现呢？
纵然前辈入市20多年，几起几落，看透市场，仍然没有彻底逃离这个人性。
你我只要存在一天，便无力挣脱欲望的交织和纠缠。
迷迷糊糊想着，隔壁小猫的叫声再起。
仍如之前婉转悠扬，却更多一分销魂蚀骨。
立耳倾听，似乎还是二重奏，此起彼伏，你唱我和。间或，还有曲调对飙，琴瑟争鸣。
这都春天早已过去，小猫为何还叫得如此这般，徒让听到的人内心翻腾，辗转难眠。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我终于困得不行，渐渐失去听觉和意识，直到清晨被阿峰进房重重关门声吵醒。
阿峰踉跄进来，嘟哝一句：“被那朵破花弄残。”说完甩身入床，埋头呼呼大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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