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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雨:北大七年(二)

五、未央

读研究生时我住41楼,有一次出门,门口很多人,看上去已经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这群人正在41楼的门牌下照相,我无意中闯入镜头。他们大笑,说这是现在住在这里的小姑娘呢。我匆匆遁走,并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后来想起,忽然意识到他们应该是曾经的住客。原来此去经年,天真的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成人。他们看着彼此是何感觉,把彼此跟当时的那个人联系起来,还是把现在的住客和当时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生命真是短。也许忽然间我就发现是我站在曾经的楼前回首了,惊见自己鬓间白发。

就像我看《未央歌》,也会下意识地在那群三十年代的西南联大学子身上寻找自己以及身边同学的影子。”你知道你在寻找你的蔺燕梅,你知道你在寻找你的童孝贤,你知道你在寻找一种永远。“黄舒骏在同名的歌里这样唱到。

后来读《此间的少年》,又分明觉得里面的令狐冲就是多年前的小童,年少、聪明、敏捷、对世事怀有天真和善良。毕业后常常会怀念以前的同学,指着毕业照对号入座,究竟是谁比较像谁。是活泼、贪玩的精灵比较像小童呢?抑或叛逆、好动的乔大侠比较像令胡冲呢?这个园子里的人来来去去,前一代人的故事、情感却以种种形式传续下来,体现在下一代人身上。

北大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时我去当志愿者,接待当年西南联大的老校友。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见到彼此时竟会忘乎所以地大笑、拥抱、落泪。我看着他们微笑,竟然不觉得他们是长辈,似乎能透过他们的鱼尾纹、白发看见一颗明澄的灵魂,一颗与北大相系的灵魂。

我们在不同的时间里在这个园子里度过了最好的时光。我们都看过未名湖边茁壮生长的梧桐树、银杏树们地叶子在各个角落投下影子成为一幅天然的水墨画;我们也看过未名湖北面大大小小的池子,有的干涸了有的还有一点水迹。我们可能从未遇见过,但会在听到那一句”眼底未名水、胸中黄河月”时眼眶不约而同地湿了;我们可能从未谈过心,但比任何人都了解彼此心中的那份北大情结;我们可能从未聚在一起过,但会在熟悉的旋律响起时同声唱一首歌。

那一首未央歌。

六、怪人

刚来北大那会儿,我最喜欢去四教自习。

最早是因为师兄师姐们都说三教、四教出牛人,于是我也过去沾沾牛气;后来觉得四教楼虽破,但是人少安静,即使是期末最紧张的时候也能找到一个挨着暖气的座位。

等到大二大三了,才知道师兄师姐没有说的潜台词:”这里牛人多,怪人也多。“

很多人都在校园里见过一个背着绘有一只鱼骨头的军绿色背包的女人,她最常出没于光华、理教和四教,也蹭课,聚精会神地盯着老师,直把老师盯得毛骨悚然,下课后一言不发地走掉。听说她还会带了整套的锅碗瓢盆,在理教的教室后面烧饭吃。

但是恐怕很少有人和我一样跟她对过两次话。

第一次见她是在四教402,我正在聚精会神地写家书,有人在我后面踢我板凳。我转过去,一个女人递给我一张纸条,她也许四十岁,也许五十岁,脸上刚刚爬上皱纹,鬓角有白发,穿一身整齐的绿色衣服,稍微洗得有些发白。她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对我说话,我听不大懂,大意是让我应该是个文化人,帮她修改一下这张小纸条上的语法错误。小纸条上的语句文法完全不通,只能看到“上访”、“求助”等字样,不能组成完整的话,甚至连拼写也有问题。我不敢细看,随便改了两个错别字,把纸条给她,收拾东西换了一个教室。

再见她是一年后,还是这个教室(在教室的选择上,我是有点偏执的,看来她也是)。我做了一会儿功课,正在发呆,眼见她走进教室来到我相邻的一排座位去。隔了一会儿,她向我走来,问我法学楼怎么走,她要找人,仍是说着那种难懂的语言。看她的眼神,似乎是并没有意识到我们曾经见过一面。但是我却永远忘不了她的。

还有一次在光华新楼前面遇见一个捡垃圾的老头,他过来给我看相,说了些奇怪的话。古怪的老头精神却很矍铄,眼睛炯炯有神,一看便非等闲之辈。李远师弟过来后把我拉走了,我们开玩笑说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世外高人。后来想,也许也是上访的。

古时候民间受了冤屈会来京城告御状,现代也不例外,上访处、最高检察院门口都聚集成了上访村,被强拆后成为一个棚户区。有些上访户变卖了所有家产来到京城上访,常常一呆就是好几年,好不容易一纸批文下来,他们抱着“圣旨”回地方要求解决,却又被踢皮球似的踢到另一个地方,于是一切重来。北大成为一些上访户心中另一个圣地,他们希望这里的舆论影响、法学院的学者同学能够帮他们伸冤。长久以来贫病交加和精神压力使得很多人都患上了精神疾病,他们将上访本身作为自己生命的核心意义,甚至忘记了原来的目的是什么。

后来三教、四教拆了盖新楼,理教也整修了,进门时盘查也更加严格了。我上了研究生后就不怎么去了,不知道那些怪人们还去不去。

还有,他们最终回家没有。

七、燕北

大一时教我们告诉的是数院的王保翔老师,他讲课时条理清楚、学识渊博,出题时也从不刁难学生。

他是有些天然的傻气的,那种理科生特有的聪明且简单,因此我们都爱他。他偶尔会说些和数学无关的内容,比如在黑板的右下角写上一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然后同我们分析这句话的哲学含义。到现在,高等数学我是一点也不记得了,但记得他讲燕北园的银杏树:“今天早上我来学校时,看见燕北园的银杏树叶子黄了。我站在它底下看了很久,心想:一颗银杏树该是多么寂寞啊。”那时我们沉默了半响,忽然都笑了,他不好意思地夹了书匆匆走掉,心里一定在想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多么可气。

大四时为了完成一个未竟的心愿,去燕北园当志愿者。燕北园住着很多北大的退休老师,他们年轻时学的都是俄语,希望能重新学习英语。我找了一本奥运英语的教材,每周教他们简单的一章。他们很认真,也很好学,但毕竟因为年纪大了,学起来力不从心,又有健康的困扰,常常不能来上课。有个老爷爷从不缺席,学习特别认真,每次上课前都会查好生词,并且跟着录音朗读好几遍。上课时他读书最认真,虽然发音不太标准,但颇为自得其乐。

从春天到秋天,奥运会开完,薄薄一本小书也教到尽头了。10月26号是我在燕北园的最后一节课,讲完后我们开了一个小小的座谈会,以前的学员都来了。他们送给我的本子上写着2006-2008,前前后后两年,终于有个句号。我心里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失落,真的,以后再也没有理由来这个地方了,没有可能偶遇可爱的哈士奇,没有可能在春天开满花地院落前拍照,没有可能坐在公车窗边经过西苑奇怪的双向公路。

最后一次离开燕北园时,我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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