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庵苏台竹枝词百首草

点注者按：《潜庵苏台竹枝词百首草》，手抄本，现藏苏州市图书馆。封面盖“树臣”章，首页下方另有“树臣翰墨”印，可证作者为树臣，号潜庵，余不详。末页有朱笔题“师邧室主，后写韵楼主同读一过”。“师邧室主”即江标（1860～1899）清元和县人，曾任湖南学政，藏书家；后写韵楼主疑即其妻汪鸣琼，字静君，钱塘人，有《琼碧词》（写韵楼主为吴江吴琼仙，徐达源妻，有诗集）。首页下方另有“叔鹏读过”和“张氏秘笈”二方印，经考，张炳翔字叔鹏，长洲县人，光绪十九年举人，清末藏书家。由上可知，此手抄本曾为江标、张叔鹏珍藏之物。作词年代在序中仅云庚申，但词中咏及嘉庆末年吴璥拥有的吴园，原注中称“刘园”而不称“留园”，又云“时有田姓令吴江”，据《吴江县续志》，咸丰七年至十年，县令皆田姓，故知非嘉庆庚申五年（1800）而为咸丰庚申十年（1860）太平军入苏州前所作。

该词以记述吴中风尚为主旨，而广及园亭、寺观、工艺、衣饰、戏班、说书、妓院等等，堪与《桐桥倚棹录》、《清嘉录》等相参证。既有助于了解清代中期苏州的社会情况及繁荣景象，亦可窥见当时上层人士奢靡淫佚、社会盛衰变迁的轨迹。其部分内容已为近年某些论著所引用，今特将全文点注刊印，以便广大读者。全词题称百首，实为99首，原有小字夹注，今改为括弧，篇末注释若干条为点注者所加。

 

苏台竹枝词并序

 

竹枝词百首，庚申寒食旅次玉山舟中作也。吴中风尚自昔繁华，癸甲以来踵增益甚，因叩吴趋之遗响，效梦得之新诗，掇为百章，成之一夕。词虽近艳，旨则寓规，俾后之阅者，知璧月琼树之篇，都非佳谶，重农务桑之习，即是仙源，返朴还淳，心焉望之。惟性耽山野，不喜城嚣，耳食目遗，致多缺漏，博物君子将论其痴^①乎，抑咄其陋也。

1．齐女门前柳若丝，谁人解唱竹枝词，朱唇斗艳横塘路，正是吴娃打桨时。

2．旦日先逢岁忏期，红妆翠鬓各争嬉，慈航巧借银河渡，初渡双星识面时。（俗尚游遨，岁首会于佛寺，谓之岁忏。人家择婿妇者，多决于此时。）

3．烧得路头心自虔，笙歌缭绕锦袍悬，家家爆竹求神喜，月炮花筒不夜天。（正月五日俗谓财神诞，庙中香花、鼓乐，列诸供具及各色锦袍，游人炫目。是日城内外爆竹之声达旦不止。）

4．才过新年三五日，红灯影戏满街头，时新要趁天晴卖，小小筠篮叫孛娄^②。（上元影灯之巧，近时尤极奇妙，琉璃球、万罗眼不足尚矣。节中卖食物及玩器者，其利三倍，谓之“赶节”。）

5．新春九日天生日，络绎元都道上人，款款香车来北里，蝉衫麟带一时新。（初九为玉皇诞，倾城士女以进香为名游元妙观中，几至举国若狂。）

6．节届元宵日日晴，南濠灯市更鲜明，十番锣鼓填街闹，争挟火龙地上行。

7．东风才过试灯天，节近清明欲禁烟，拙政园中花似锦，衣香人影自年年。（清明后，各园俱开，游人极盛，拙政园今为吴园。）

8．卖饧天气听吹箫，拾翠人归冶服娇，载得瓜皮新艓子，虎丘塘上又花朝。

9．谁家年少挟金丸，细雨游丝跨玉鞍，行向绿杨深处去，艳妆一路送君看。

10．支硎春好菜花开，六柱船从木渎来，携得雏鬟入山去，错疑刘阮访天台。（春时用六柱船载箫鼓妓乐，游支硎、灵岩诸名胜。）

11．江南重唱李龟年，更有朝云解说禅，一座天花迷扑朔，旗亭诗句倩谁传。（凡游山者，或携红袖，或挟梨园，十里钿光，雨行鞭影，洵冶游胜事也。）

12．为寻莲祉叩茅庵，梵呗声声出翠岚，剪发胡奴供客茗，玉禅风味美人参。（游山者都于僧舍中进膳更衣。）

13．游过灵岩又范坟，笋舆得得趁斜曛，淡妆引得游人看，六幅香罗试画裙。

14．描金团扇总如云，细草茸茸簇蝶裙，携得锦囊花下坐，琴心谁解卓文君。（时有女史善琴，每游园日辄鼓琴花下，倾动一时。）

15．鸭头^③初涨两三篙，临水摴蒲兴倍豪，最好绿阴船泊处，莫愁艇子醉葡萄。（船有妓者名逆水船，六月中泊舟柳阴下。聚客樗蒲，以消长夏。）

16．阿侬生小住葑门，轧轧兰桡漾水痕，恰是画楼灯影上，两行烟柳近黄昏。

17．卓氏门前金线柳，折腰有意倩人扶，盈盈十五当垆女，夜半犹闻唤滴苏。（漏下十余刻，尚有闹市。唐六如诗云：“五更市贾何曾绝”是也。暖酒曰急须，俗谓滴苏。）

18．开元寺里进香归，十里长街翠作围，怪煞撩人黄蛱蝶，南园堤上学双飞。（七月三十，开元寺烧香，香火最盛。）

19．七月三十勾思香，门外家家火珀光，生怕姻缘容易了，与郎世世结鸳鸯。（是日，俗传地藏王开眼，閤城夜烧勾思香，云：缔来世因缘。香烛俱插于地，又以绛蜡和桐油屑烧之，名：火珀，竟夕天为之红。）

20．三乡庙里菊花开，朱舫青駾络绎来，今日商阳试新曲，翩翩公子唱瑶台。（曲局号商阳者脚色最佳，中多缙绅子弟。每遇胜会，必招此局，游手之徒以得入为荣。）

21．元都高观叩苍穹，士女如云蹋暖红，笑立吉祥门首望，篮舆花下一时空。

22．二月观音六月雷，瓣香争燕礼莲台，钗钿尽矢皈依愿，输与东家薛夜来^④。（二月十九为观音诞。六月二十四日为雷祖诞，两日进香者踵接肩摩，车马塞道。）

23．弥罗宝阁现嵯峨，一队游人逐绮罗，料得拈花邀佛笑，芝兰风里送香多。

24．象梳绾髻麝油香，笑约邻娃到万昌，福桔猩红青果绿，问谁隔座掷潘郎。（万昌，观中茶室名。）

25．合十长生殿里仙，谁家小妹影娟娟，怪他无赖闲蜂蝶，底事侬来便打圈。（妇女出游，无赖子弟成群聚观，谓之“打圈子”。）

26．黄芦茶厂木栏干，一勺清泉当合欢，笑掷青蚨卖瓜果，纤纤素手引郎看。

27．跳丸走索井亭前，窄袖红襟技欲仙，十二女郎身似燕，碧桃花下试秋千。

28．晚凉天气箑罗摇，茉莉球香认阿娇，今夜看调金傀儡，倩郎俟我福民桥。（福民桥在府治前，有茶园，中陈百戏。）

29．新筑沧浪亭子高，名园今日宴西曹，夜深传唱梨园进，十五倪郎赏金袍。（沧浪亭为大吏宴客之所，久废，新葺。倪郎隶大雅部，色艺兼绝，为时所重。）

30．芊芊百草斗西园，饼饵分香去饲鼋，花下声声弦索滚，与欢闲处说寒暄。（西园在金阊门外，池多巨鼋。）

31．默默芳心祷几回，阿难今日笑颜开，谁知百褶纱裙上，也绣金身五百来。（西园有金装罗汉五百尊，法象庄严，入寺者随意指一尊数之，如己生年而止，以其貌之休戚卜一生休咎，往往有验。娼家于裙褶内绣罗汉五百尊，须眉毕见。金采烂然。）

32．花步花开十里香，香车日日出平康，碧桃含笑东篱下，贴地弓弯认窈娘。（花步即寒碧山庄，今为刘园。）

33．郎为看花泛绿塘，侬来金谷悄看郎，好风吹堕群花底，惹得罗裙一夜香。（金谷园，湖田卖茶处也，阁临水次，夏日荷花最盛，每当士女云集，脂香花影时掩映于红蕖绿盖之间。）

34．兰桡桂楫竞芳辰，十里长堤起麴尘^⑤，扰扰接官亭畔路，钿车细马哄游春。（接官亭在金阊门外，为灯船停泊之所，北里车马皆集于是。）

35．萧娘十五态娉婷，窄窄弓鞋试踏青，侬自欲行郎欲止，看花齐上可中亭。

36．一桁朱帘映绿波，黄姑隐约隔银河，低头一笑匆匆甚，已被旁人偷眼过。

37．龙舟戏跃水当中，端午山塘日正红，双桨如飞过桥去，衣香鬓影惜匆匆。

38．火龙蜿蜿出波间，认是潘家第一船，五色华灯围翠袖，红榴花外起朱弦。（时有潘痴子自造一灯船，灯皆五色，作佛手莲子及百花状，为船中第一。）

39．秋娘日日踏芳蹊，菊部风流小字题，一串珠喉风送响，行人围住画桥西。（貌儿戏，即女班也，如增福堂，高升堂等名，各有妹丽互相争胜，每逢五、八月，日载巨舫，往来虎阜，演剧其上，观者喝采声与竞渡声相杂也。）

40．野芳浜口斗红妆，吏部传呼去侑觞，更遣画船迎贵客，汪家公子陆家郎。（沙蜚船皆泊野芳浜口，缙绅先生每乐游之。吏部指河阳君。汪、陆，城中绅富而又兼姻娅者也。）

41．青山招手入琼楼，阁号留仙客共留，酒地花天春不老，那须海外问瀛洲。（山景园临水结楼，面山作座，衣香扇影，尽在俯眺之中。）

42．白公祠里桂香多，万点银灯印碧波，何处笙歌楼外起，山浜月上画船过。

43．酿花作露细香浮，小小宣磁贮一瓯，携得银铛瀹新茗，绿鬟笑上仰苏楼。

44．红交紫错成香市，似为游人特地开，一亩花田钱十万，催租不见打门来。

45．两岸垂杨夹绿波，琐金窗短画双蛾，笑他机上蓬头女，也荡破船来踏歌。

46．遍历招提兴未降，花前小立影成双，会寻五十三参上，绣甲朱旗望隔江。

47．酒阑人醉去匆匆，行到桐桥月正中，怕听鸡声归棹疾，满湖灯火贴波红。

48．邀客登楼细品茶，碧螺春试雨前嘉，一瓯移近红栏坐，为爱花香插鬓斜。

49．玻璃棚上银蟾飞，玻璃棚下牵郎衣，为郎手理合欢带，今夜问郎归不归。（茶室中，以琉璃作天幔，上映星月，下庇风雨。

桑中之约辄定于茶烟澹宕间。）

50．绣带盈盈隔座香，新裁谜语费商量，海棠饼好侬亲裹，寄与郎知侬断肠。

51．侬插兰花一室香，郎如蜂蝶趁花忙，愿郎此意同交切，莫学青梅爱著霜。（交切，糖名；梅用糖制者曰“霜梅”。）

52．郎爱风流三笑记，昨宵丝竹广场喧，郎心怎似侬心定，漫逐春风到蕙园。（蕙园，茶室名；妇女听书者每夕必三、四十人。）

53．琵琶斜抱影娉婷，紫玉钗边插素馨，一捻纤腰初试舞，市人艳说小增龄。（小增龄，隶增福堂中，色艺双绝。）

54．姚凤胡琴居翠箫，钿蝉金雀尽含娇，当筵传出昆生技，未到迷楼意也消。（姚凤字凤兰，居翠字彩云，皆女说书中翘楚。）

55．绛仙才调自翩翩，香径靡芜写玉笺，吟罢小鬓偷按拍，回文锦字早流传。（陆秀卿，亦说书者，能诗，高自位置，一时名士尝与之唱和。）

56．弦管声催绛蜡残，夜归人共月光寒，修蛾影闪红灯里，夹道行人仔细看。（夜阑烛跋，书场始散；粉艳衣香，络绎于道。）

57．檀板乍歌金缕曲，香车已转玉钩斜，酒场旋把歌场换，碧玉宵来初破瓜。（凡说书者，家中亦可设酒。）

58．低按红牙节奏繁，银灯照影杂春幡，衣冠今日多优孟，徵瑞堂前串一番。（搢绅子弟涂粉墨登场，与诸伶为伍，谓之“串客”。）

59．方情陶艳总风流，韦老歌声绕翠楼，何处笑言来隐约，鸳鸯帘底露双钩。（方增龄、陶松龄皆时优名，有方情陶艳之目，韦德顺以歌声擅场。）

60．军书旁午且偷闲，锦带貂冠列画筵，忽听一声传喝赐，两行如雨落金钱。（当筵犒赏名为喝赐。）

61．胜会年来屡赛神，趋跄剑珮护春申，千旄万骑纷如锦，多宝台中万宝陈。（近年屡有胜会，而春申君为尤盛，对子马多至千余匹，骑马者皆锦袍玉带随行。）

62．蛇神牛鬼亦奇哉，皂盖朱幡逐队来，豹尾枪兼龙脊棍，窄襟几辈打降回。（每年赛温将军会以驱疫疠，无赖恶少扮作奇鬼，名为助会，实则纠合徒众，邂逅生事。）

63．装得高橇似屋高，少年无赖性偏豪，薰香傅粉间游戏，石路如油不解劳。（橇音敲，以长木六、七尺缚足下行，谓之高撬，驰石路如平地然。）

64．清明才过又中元，十月初朝鼓乐喧，千载淮张供血食，游魂应使靖中原。（三节赛会，相传设祭孤魂张士诚等。）

65．生小吴侬二八余，垂肩鬒发不教梳，赭衣银械谁为使，是否风流孽未除。（每逢赛会，有演作罪人者，被发上械，稽首神前。）

66．路出金阊一里余，丁家巷口路萦纡，剧怜一片繁华地，翠袖三千夹水居。（金阊一带，妓馆居十之六、七，曲街小巷栉比皆是。瑶家庄、丁家巷尤为群聚之地。）

67．指点瑶庄曲巷前，远闻箫管醉琼筵，𤠔几吠客湘帘下，地自风流人自仙。

68．强学梳妆拾翠翘，采莲巷畔试吹箫，樽前呜咽当年事，家在秦淮红板桥。（金陵及淮扬流妓几及千户，城内曲巷无处不有，府治后长春、采莲两巷尤多，倚门之风于此为盛。）

69．枇杷门巷是耶非，别馆新开认宓妃，借作蓝桥渡仙子，罗敷暂逐野鸡飞。（奸妪设立妓馆，另作空院以为勾引之地，或良家女子为客所注意者，亦能委曲致之，肆其渔利焉。）

70．郁金堂上燕新巢，过客门前屈戍^⑥敲，雪白磁杯茶会罢，笑言明日定开肴。（三五少年，扣妓门吸茶，谓之“打茶会”。）

71．罗衣入夏试兰汤，斜挽乌丝罢晚妆，姐妹相携门首立。满街争唱夜来香。（晚凉浴罢，淡妆倚门，髻影衣香，纷纭笑谑，油头少年，争唱茉莉花夜来香。娇婢摊钱，鸨儿论价，须臾之间，乌云堆髻，遍体生芳矣。）

72．邀得群芳赌掷骰，阿娇一笑夺千筹，玲珑色子嵌红豆，入骨相思不耐愁。（富绅大贾，每集妓院中，作呼卢之戏，一掷千金。）

73．一对宫灯亮碧油，健奴前导却呵驺，朱门立刊传陪宴，只恐行人滞紫骝。（板局之妓，出必假缙绅肩舆，驺役呵拥，俨然如大家女子。）

74．礼佛朝来驻翠舆，项珠新挂碧珊瑚，莫嫌婢学夫人相，近日撑门有大夫。（妓女入庙烧香，补服朝珠，恬不为怪。每妓院中必有恶棍、劣衿，谬认本家，为之御侮，俗名“撑门”。近日绅士中亦往往有之。）

75．鬓丝憔悴感萧郎，双凤齐飞到玉堂，名字风流夸及第，红笺昨夜谒平康。（某庶常告假在里，日以红笺大字遍谒青楼。）

76．棨戟遥临听啭莺，芙蓉赌艳笑倾城，寻常掷果逢开府，小字争呼是爱卿。（官妓唐爱卿为某大僚所眷，名重一时。）

77．小小红楼傍绿杨，玉人误赚嫁王昌，琴堂竹肉风流甚，羡杀人间阮十娘。（十娘美风姿，时有田姓令吴江，谬使富贾聘十娘，赚其金，遂自娶之。十娘以此挟令，令畏之，日以丝竹媚十娘，出必拥驺役，张大盖，俨然如夫人。）

78．辛夷初后正宜春，谢客何劳剥啄频，长日枣花帘子下，玉箫闲对自家人。（青年子弟有为妓所眷者，衣食皆取给于妓，有客则去，无客则来，谓之“自家人”。）

79．绛蜡初残宝篆^⑦温，相思一曲最销魂，刘郎他日重相访。一架荼?是妾门。

80．虾须帘卷画楼东，叆叇纱窗烛影红，夜夜夜深吹玉笛，销金帐子碧烟笼。（城外妓馆，多临水结楼，欢呼竹肉之声，夜以继日，宵阑灯灺，且出鸦片以醒酒，轻烟缭绕，温柔乡留恋不返矣。）

81．吴娘十五艳无双，夜半兰膏注玉缸，手剔银签通密语，与欢闲卧茜纱窗。（年来烟馆盛行，每一巷必有数家，其有女鬟酬酢者，谓之“花烟馆”。）

82．一缕青霞绣口呼，卧挑灯影醉模糊，牙床玉盒安排就，罂粟丹还九转无。

83．枵腹更深耐晓寒，横陈不觉夜将阑，枇杷黄后杨梅紫，鲜果随时贮玉盘。

84．陋巷灯悬小小门，红笺细字贴分明，广州清水争高价，暗把长枪误后生。（俗呼烟管为“枪”。）

85．彩缕新装夹袋红，玲珑翠羽饰金筒，樱唇笑吐氤氲气，抵得芝兰满院风。（闺中盛行水烟，绣袋银筒备极灿烂。）

86．一片丝桐巧自鸣，宫商出匣听分明，翻新别有雕金盒，翠羽高飞作凤声。（八音匣传自英夷，自按宫商，铿锵可听，近又有匣中翠鸟，刊木为之，触其机则飞鸣而出，其声清越，每匣值数百金。）

87．消暑池亭乐事兼，凭栏小坐对冰奁，碧波翠荇分明见，一寸朱鱼隔水睑。（以大玻璃嵌几上，中蓄朱鱼，望之通明莹彻，水藻纷披，为消暑第一玩具。）

88．秋冷深闺静掩门，建兰开谢日温暾，碧栏干外穿针罢，闲斗戗金蟋蟀盆。

89．谁家贫女手掺掺，织就香罗价不凡，新样更翻蝴蝶巧，西洋金印作春衫。（道光间，最贵五色洋印绉，近时有以泥金印者，价逾常帛十倍。）

90．穿花蛱蝶趁风偏，碎剪红绫五色鲜，锦翅珠睛飞欲活，合欢衫上舞翩跹。（衫上皆缀绣蝶，蟠珠作须，集锦成翅，一蝶之费，几至一金。）

91．半臂香围巧凿绒，团花簇锦夺天工，金丝细镂千如意，缩本西湖入画同。（以乌绒镂空作卍字云蝠诸样，衬以洋绉，名曰凿绒，作女帽及半臂，价逾绸绫十倍，衣边皆镂如意，有多至千百者，如意内绣西湖十景及翎毛人物，鲜洁如绘。）

92．尺五吴绫绘蝠云，茜红染就胜香薰，最怜杨柳腰肢细，新束梅花百蝶裙。（裙褶内皆缀绣蝶及金叶、梅花，望之闪闪飞动。）

93．文武边名胜月华，更裁碎锦作春花，件头一一标新样，出自金阊第几家。（先是女衣有月华边，绣边、织锦边诸类，今则合诸色边为一，名文武边，又剪碎锦作百果、蝙蝠诸花，缀以金珠，名曰：“件头”。）

94．纤红一寸踏青鞋，新月弯弯制最佳，网得绣丝金作衬，漫移莲步学吴娃。（弓鞋皆用网绣，衬以金叶，底则以木为之，弯弯如半月。）

95．缠头新作回文式，丝刊皮球卍字心，七宝压根银压扣，定烦织女玩穿针。（吴俗呼女帽曰：“兜”。近日最尚刊丝作卍字皮球花样，望之烂然。青楼中以金银作杂花，缀以珠宝，着兜两旁，名曰“压根”；又作金钩以系兜，曰“压扣”。）

96．晓妆才罢点流黄，一粒椒穿玫瑰香，百宝嵌成金侧托，盘鸦髻上烂生光。（以金作五灵芝或蝙蝠样，缀以杂宝，着髻两边，名曰“侧托”。）

97．淡扫蛾眉彩笔停，芳兰几朵闪黄金，乌云巧绾连环髻，插上珍珠茉莉簪。（铸金作兰花以为首饰，又择珠之长者嵌簪上，名曰“茉莉簪”。）

98．顶花璀璨夺玫瑰，别插金簪号七梅，风颤玉钗摇不定，隔花遥拟可人来。（以杂宝明珠作花插髻上，名曰顶花，簪钏上以明珠嵌作梅花七朵者，名曰“七梅式”。）

99．泼水金银列万廛，连天灯火醉芳筵，何当更唱吴歈曲，愿续豳风^⑧七月篇。

注释：①詅痴：称文拙而好刻书行世的人。②筠篮：竹篮。③孛娄：范成大《吴郡志》、王鏊《姑苏志》皆云：吴俗以糯米爆花曰：“孛娄”。③鸭头：鸭头水绿，形容水色。④薛夜来：曹丕宠姬，美容貌，擅绣。⑤麴尘：指柳树、柳条。⑥屈戍：门窗、屏风、厨柜等的环纽、搭扣。⑦宝篆：形容香炉之烟曲折上升。状如篆体。⑧豳风：《诗经·国风》之一，凡《七月》、《鸱鸮》、《东山》等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