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头楚尾歌

 

费燕诒

 

林屋洞潜通湖南洞庭之传说，由来已久。在现实中则与包山子弟自宋末元初以来世代经商远至湖广，以及部分后裔移居该地（各族均有湖广支）有关。太湖包山与湖南湖北世代保持着一条水路航线（主要运船名“长水船”）。最近发现清乾隆嘉庆时本山后埠人费孝端（字桔怀，1751～1817）曾随父经商于湘之长沙和湘潭。他以诗歌的形式撰成记实的《包山至湘潭路程歌》也即是流传的《吴头楚尾歌》。原件内容照录如次：

 

包山至湘潭路程歌  六十四绝

 

清  费孝端

 

起西洞庭（包山）

“洞庭”早发挂征帆，遥指东峰日半衔。山色湖光水渺渺，浮屠高耸出“灵岩”。

“枫桥”旅馆近“寒山”，射渎南隅“浒墅关”。才过“新安”又“无锡”，墩名“黄埠”水如环。

“高桥”五里到“潘封”，五牧“横林”驿路冲。“戚墅堰”过接“丁堰”，“常州”东埠望城墉。

潮平“新闸”出“连江”，“三里”村中吠夜龙。牧着“奔牛”“九里铺”，“吕城”落雁影双双。

“大王庙”泽保江湖，“陵口”、“青阳”野店孤。邑有“丹阳”连“七里”，“张官渡”口草平芜。

“黄泥坝”口接“黄庄”，市脯“新丰”沽酒浆。春老“桃庄”花已谢，“越河”闸口水浪浪。

“丹徒”镇外有“猪婆”，“石顶”山连“北固坡”。“铁瓮城”坚今似昔，孙吴霸业夕阳过。

“金银山”锁大江流，遥指“焦山”蓬岛洲。“七里港”前千艘泊，“黄连”一水下“瓜洲”。

“仪征”盐船密似蚕，“鹭鹚”款款舞“龙潭”。“新河”港沟连“东港”，“红庙”、“偷牛”、“竹筲岚”。

“草堂”寺冷隔“栖霞”，脱去“龙袍”（洲）“两奶”（山）赊。钓得鲥鱼“瓜埠”酒，拼将一醉唱“鲜花”（漾）。

“鲇鱼”急水逝洋洋，跃出“黄天荡”水长。“燕子矶”头台寂寂，于今不复见陈娘。

“东江门”外设“龙江”，商贾经过怕犯颜。内外罗城雄莫猷，须知天运有循环。

“江浦”津连“浦口城”，沟开“八字”裤袖形。隔江中上新河水，止渴何须“梅子”羹。

“大胜关”前“公子”悲，“乌江”寂寞一荒祠。“三山”流出“江宁”水，浪激“征鱼”犹怨如（女）。

“和尚”袈裟“荷叶”衣，“芝麻”河口认依稀。挨门托钵“人头”识，满贮斋粮可疗饥。

“太阳河”对“望夫矶”，夫去犹依“母下”闱。“采石矶”头明月夜，诗魂应共白云飞。

如许“牛头”“扁担”挑，“东梁”秋树晚萧萧。“西梁”旧落风帆落，“四合”云封闻玉箫。

“枭姬庙”貌垂千古，“寡妇”留矶也不惭。隔岸“芜湖”芳草绿，至今风雨恨江南。

双橹齐摇两港开，月明“螃蟹”上矶来。芦湾夜泊“蚊虫集”，上下“三山”戍角催。

“牛门”、“白马”纵轻蹄，“芦席”芳洲草正齐。“教化”归来留“粪箕”，扫除“旧县”落花堤。

“洲港”湾湾“泥汉”通，“钱家渡”口问渔翁。“鲤鱼”料尔罟中得，“获港”沽来酒一筒。

“滑鱼”跃出“紫沙洲”，洲渡“丁钱”港“榨油”。遥对“灰河”六百丈，“铜陵县”压大江头。“老洲”头上“老龙”眠，“扫巴”横江不计年。“横港”、“杨山”云会合，“王家套”口雨如烟。

“五家埠”下拜“仙姑”，庙枕名山镜带湖。镇接“大通”帆影落，“杨根”、“郭港”晚烟敷。

“新开”、“莲子”映流波，听澈“青溪”、“池口”歌。下上“棕阳”粮艘接，江心“太子庙”巍峨。

轻舟才出“乌纱夹”，相对“窑江”一水斜。帆饱“长风”宜早泊，“李杨河”下好停槎。“黄盆港”过又“官洲”，矶号“栏江”、“祝嘴”头。无数“桑园”、“安庆府”，“大观”亭望大江流。

“张家港”口对“高家”，“老鹤”飞翔乱晚霞。个个“鹭鸶”港口立，“吉阳河”带夕阳斜。

“东流”、“韭菜”堪香口，“雷港”、“华阳”方官坟。千古忠魂昭日月，“马当”、“鸡嘴”一江分。

当年“彭泽”尚高风，五斗深惭一曲躬。遥指“小姑”云里阁，“黄毛”夹口柳丛丛。

浪息“沙湾”对“柘矶”，一座“湖口县”城基。“金刚”料近“鲟鱼嘴”，“它子”、“回风”白水围。

“清江”、“八里”、“断腰”滨，“关税”舟输赋税匀。为有“琵琶”行一唱，至今商妇怨商人。

“小池”套口“官牌”夹，料得“猪婆”卖“陆家”。隔岸“官河”烟树暗，“杨”、“陶”二口涌流沙。

“新开”镇上“龙坪”镇，“阵子”山前钓“鲤鱼”。埠属“萧家”通“武穴”，“富池”、“老鼠”大江居。

“吊桶山”麓接“沙村”，遥对“盘塘”临水门。镇著“田家”千百户，炊烟“马口”暮昏昏。

“牛关矶”好扎“营盘”，“长泊”、“乌菱”两沟拦。矶落“黄桑”秋色老，“官财”、“海口”北风寒。

“麒麟山”耸“蕲州府”，“挂口”、“沙池”一水间。“九里”、“十三矶”暗伏，“鱼阳”、“樟树”港依山。

风波“道士”险堪嗟，“杨叶”、“灰窑”望散花。“黄石”亭园临一水，“回风”吹到赵“人家”。

“兰溪”驿道达“巴河”，矶赖“观音”佑福多。更仰“长岐”、“祖师”殿，“燕窝”、“打石”浪消磨。

“武昌县”对“黄州府”，先哲官闲建竹楼。春社树塘徐散步，遥看“矾口”水悠悠。

“三江口”下水分三，“鸭蛋洲”头秀气涵。“守备”、“七矶”洪叠锁，“团风”、“泥溢”隔烟岚。

“鹅公”短柳绿丝丝，一脉“双流”龙口坡。上下“八姬”看“白马”，“青山”司畔雁来时。

“阳逻”翠接“五通”岗，三楚名邦首“汉阳”。隔岸“武昌”、“江夏县”，“龟”、“蛇”山峻压城隍。

“晴川”、“黄鹤”两争雄，江面双飞雪浪冲。郊外“琴台”人寂寂，几回怀古月当空。

“鲇鱼套”内好停舟，矶号“张王”、“鹦鹉洲”。“火港”、“金沙”通“战口”，“均山”大小峙飞流。

“京口”巍巍塔影高，相传佛祖渡江涛。“白人”戴却“乌纱”帽，舟到“东江”脑着篙。

上下“牌洲”、“牛角尖”，“下田”寺里佛庄严。“邓家”口接“小洪口”，白水青山信口占。

“新滩”一望“冬乾套”，夹水如蓝出“小林”。港内“茶山”烹活水，“嘉鱼”钓得酒频斟。

江衔“龙口”、“竹林湾”，“茅埠”、“新堤”隔远山。洲是“计家”人迹少，“六溪口”下水潺潺。

“石头关”下“谷花洲”，客到“王家堡”暂留。间上“罗山”凭远望，“临江驿”使寄家邮。

“仙荷”开处港生香，“擂鼓台”前满绿杨。寄语“白螺矶”上客，“城陵”月上正新凉。

“荆河”水急涌“山洲”，隔岸“花桥”护“岳州”。遥指“洞庭”波浩渺，“君山”眉画绿于油。

“布袋”中分两道流，西湖客去各分舟。“岳阳”醉客今何在，山自青青水自悠。

“南浔港”傍“扁山头”，村市“新祥”布正稠。“九马”奔腾千尺浪，湖通“万寿”接无流。

“麓角”江神赫奕灵，“黄茅港”稳客舟停。“洞盆湖”接“何塘”汎，“磊石”“琴棋”两岸青。

“澄沙港”上“白云矶”，野驿“云田”带夕晖。夜听“芦林”潭落雁，关山万里梦依稀。

“土星港”伏“乌龙嘴”，“扁担”蒲苇遍夹洲。每到“湘阴”悲屈子，“汨罗”不尽古今愁。

“湘江”、“三直”、“六湾”湾，“邢子”、“青坭”曲水关。“笙竹驿”前梅早放，“杨师”庙右背重山。

才出湾湾“桥口”津，“彤关”如画隔江滨。“靖”、“清”江上飞帆过，“金子湾”前丛树匀。

“下泥”港过又“撩刀”，遥望云中“岳麓”高。“河口”津通“浏邑”路，“新开河”水绕城壕。

“三沙矶”外“涌平洲”，一水中分两脉流。“水陆洲”头神赫赫，“长沙”十万闾阎稠。

“观音港”下“建家河”，“猴子”狰狞浴碧波。“枯树港”连“东岳港”，“巴矶”滩水疾如梭。

“包爷殿”坐“招山”下，石号“张公”、“竹埠”前。水到“易家湾”一曲，“文昌阁”外起炊烟。

披星戴月到“湘潭”，不替箕裘方是男。勉尔经营克勤俭，万毋酒色是沉耽。

达湖南湘潭。

以上《包山至湘潭路程歌》六十四绝，系手抄本。现保存于本山辛村湾费氏“伦彝堂”，作者的裔孙费凤图家。该件系竹纸手抄，三十二开，十八页。由作者之曾孙费延平（凤图之祖）于光绪二年（1876）手录，时年十七岁。封面除书名外，中署“红芍药室”订。费延平，字伯均，号钦翰，系“求忠小学”教员，儒医，著名医僧慧峰之师。该抄件末，费延平有跋：

此歌乃先高祖桔怀公撰。右录“吴头楚尾歌”六十四绝。光绪丙子季春    钦翰。钦翰学书。

原文凡地名上，小地名边打两个小圈，大地名（府、县）打三个小圈，今用引号表示地名。

这是过去自元代初至太平天国战争前，西洞庭（包山）至湖广作贸易，溯江而上的主要航线。船只靠“长水船”，有本山的，但主要是湖广的，载客载货。从湖广直航苏州，码头在苏州胥门外“接官厅”对面小日晖桥堍“山码头”（金庭码头现“港监”所在地）或直开西洞庭各处。本文记的是“上水”路程，较长，约计全程需五十天左右，如下水只需21～25天至包山。

由于西洞庭人长期远出贸易和迁移湖广，至今散布在湖南（长沙、湘潭、湘阴等）、湖北（汉口、鄂城）的西洞庭籍各族约四十多姓，人口众多，所以过去（1937年前）湖广各地建有“金庭会馆”等8处。

太平天国战争后，赴外地贸易的重点才移至沪、苏，湖广的本山后裔同洞庭乡土的关系逐渐疏远。在1937年抗日战争前夕，还有一定连系，抗战爆发后才全断，但吴洞庭连楚洞庭，乡情终会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