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楼记下集

本期内容

李环球：那个时候1989年，能够给我们解决一间房间，比现在买一幢洋房，一幢别墅影响还要大。张太太：那个时候好像没有别的想法，就只要有这么样一间地方，属于自己的，能够独用，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俞亮鑫：等于是大海里面一个漂泊的一个小船，漂啊漂啊，终于有一个港湾可以让你风平浪静地待一会儿。【解说】这是上海金山石化总厂的员工居住小区，在这座楼的外墙上有一副鸳鸯戏水的马赛克装饰画，凡是有一定生活阅历的上海人看了就会说，这是鸳鸯楼。【同期声】张谷声：你住进了鸳鸯楼，就等于房子有了保障了。高友根：那个感觉真的是像有一种翻身的感觉。真的是一种，一个天一个地俞太太：应该要结婚了嘛，年龄也不小了，所以能够有这个房子，雪中送炭出片名：《鸳鸯楼记》（下）【解说】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上海人的住房特别紧缺，【醒目的字幕：】1978年上海市人均住房面积仅4.3平方米。据统计，在那个蜗居年代，上海有将近10万对大龄男女青年无房结婚，这成为了一个爆炸性的社会问题。 1982年上海普陀区建造了全国的第一座鸳鸯楼，随后上海的一些区和一些企业也急事急办，建造了一批鸳鸯楼，为大龄结婚青年雪中送炭。而所谓的鸳鸯楼实际上就是一种“结婚的过渡房”。【解说】俞亮鑫是上海《新民晚报》的记者，今天他外出不是去采访，而是去怀旧，他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也住过鸳鸯楼，他和夫人要重回鸳鸯楼看看。【同期声】俞亮鑫《新民晚报》首席记者俞太太：结婚第一套房子就是在这里，就是在那边。俞亮鑫：如果没有那套房子，我们可能结婚还要漫长的等待。【解说】俞亮鑫夫妇当年所住的鸳鸯楼位于上海西区的仙霞路水城路上，今天和他们同去鸳鸯楼的还有他们楼里的老邻居【同期声】俞亮鑫《新民晚报》首席记者俞亮鑫：我们是老邻居了，二十多年前我们住在紧隔壁，我们是129，你们是133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张谷声：已经是二十几年了。俞亮鑫：所以现在回来看看，心情还是蛮激动的。张太太：那个时候能够住在这儿老不容易了。【小标题】“潜伏”鸳鸯楼【解说】俞亮鑫住进鸳鸯楼的故事，会使人联想到一部电视剧的名称——《潜伏》，当年他住进鸳鸯楼有个潜伏的秘密，这个秘密要等俞亮鑫自己来揭开。【同期声】俞亮鑫《新民晚报》首席记者俞亮鑫：我们是这个房吧，应该是，129。敲门吧，你敲，你敲。对不起，我们原来二十年前的住在这里，我们想再看看这个房间，可以吗？男孩：可以。俞亮鑫：对不起。男孩：没关系。【解说】如今这座鸳鸯楼已改为白领公寓，这个小白领房客对鸳鸯楼有所耳闻，但却不甚了解。【同期声】记者：你知道有鸳鸯楼这回事吗？男孩：知道啊。记者：你知道鸳鸯楼是什么吗？男孩：不知道。俞亮鑫：二十年前我住在这里，我跟我太太住在这里，当时这个地方是我们的新房，…进来看看，这儿是煤气灶，俞太太：对，当时就是这个样子，俞亮鑫：这里当时一个煤气灶放在这里。俞太太：然后是一个一眼的煤气灶。俞亮鑫：卫生间也是这样，俞太太：我看一下，一模一样的，【解说】上海当年兴建的鸳鸯楼基本上都是这样一居室的格局，居住面积大约是11个平方米，这里厨房和卫生间都很袖珍，但能够厨卫独用，这在当年的上海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俞亮鑫夫妇还保存着当年居住在鸳鸯楼里的老照片。【同期声】俞亮鑫《新民晚报》首席记者俞亮鑫：当时这个床就靠在这里。俞太太：就是这个窗，这个是门。这个最小的地方。当时就拍了这些照片，房间是很小的。俞亮鑫：我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五岁了，三十五周岁啊，进来的时候。记者：徐老师多大年龄？俞太太：三十岁吧，俞亮鑫：三十岁了。记者：当时您搬进来，搬到这个鸳鸯楼什么感觉？俞太太：搬到鸳鸯楼，当时感觉很幸福。就是终于我们能够有两个人的房间了。就是这种感觉，有个自己的窝了。【解说】俞亮鑫和许醒华从相识相恋到在鸳鸯楼里结婚成家，中间经历了三年多的时间，而他们的恋爱方式主要就是逛马路。【同期声】俞亮鑫《新民晚报》首席记者俞亮鑫：当年约会就是到公园或者外滩，然后以逛马路为主，每次一逛就是逛三个小时，四个小时这样。我记得就是差不多每个晚上要走几十公里。张太太：那个时候上海话叫量地皮。俞亮鑫：那个时候叫量地皮嘛，就是，荡马路嘛。俞太太：当时是从外滩走到徐家汇俞亮鑫：你看来回走多少公里啊？俞太太：因为我家住在徐家汇嘛。张谷声：厉害啊，那个时候。俞太太：真是这样的。俞亮鑫：但是不疲倦，就是走过去再走回来。俞亮鑫：现在想想这个三年多恋爱谈下来，至少一个两万五千里长征走完了。【解说】这是真的，当年上海的青年人谈恋爱，基本上都是“露天作业”，兜公园，逛马路，去外滩情人墙，当然也会到电影院里再去看一遍已经看过很多遍的电影。那时的青年男女在家里既没有谈情说爱的空间，更没有结婚成家的新房。【解说】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所拍摄的反映上海人蜗居的影片，有一个统计数据，1985年在上海市区的180万户家庭中，有将近一半的家庭为住房困难户，而人均4平方米以下的住房极端困难家庭有20多万户。于是俞亮鑫和许醒华成为了“马路天使”。【同期声】俞亮鑫《新民晚报》首席记者俞亮鑫：当时望着上海滩万家灯火对吧？就是在那个漫漫的那个路上走啊走啊，就觉得好像万家灯火怎么没有一间属于我自己的房子。【解说】改革开放以来，上海市各级政府，各企事业单位，都在多渠道筹措资金，尽全力兴建住房。而鸳鸯楼的兴建给无房结婚的大龄青年带来了希望和期盼。【解说】正当俞亮鑫和许醒华在恋爱的漫漫长路上无可奈何时，一个入住鸳鸯楼的机遇来到了他们面前，于是俞亮鑫“潜伏”鸳鸯楼的秘密也被揭开。【同期声】俞亮鑫《新民晚报》首席记者俞亮鑫：真是巧了，然后正好碰到一个，那个朋友，在偶然的聊天的时候，他说他要从鸳鸯楼里面搬出来，我说有没有可能给我？他说，可以啊，我们就不要说了，你进来你也不要说，我搬出去你也不要说。那么就是这么掉包。我就在，偷偷地在这里住了一年多。记者：偷偷地？俞亮鑫：也没有办过什么手续，就是说，他的房租由我付，然后他的名字也没有改，就这么进来了，我就在这里。记者：你是绝对的暗渡，俞亮鑫：对，暗渡，我在这里暗渡了。记者：暗渡鸳鸯楼？俞亮鑫：暗渡，暗渡了一年多。【解说】暗渡或潜伏鸳鸯楼的举措实在是等不及的无奈之举，一年多后，单位里为俞亮鑫分配了住房，他们又一次迎来了乔迁之喜。如今，俞亮鑫夫妇的住房是当年的鸳鸯楼所无法比拟的。不过当年能住进鸳鸯楼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他们至今都意犹未尽。俞亮鑫：鸳鸯楼给我们还是记忆还是挺温馨的，因为在我们最需要房子的时候，尽管很小，但也给我们了一个，就是在漂泊中间就等于有一个港湾一样，靠一靠。【小标题】住进鸳鸯楼，就像考上重点高中【解说】张谷声是俞亮鑫当年鸳鸯楼里的老邻居，他是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的一名教师。二十年前住过的鸳鸯楼，他们依然刻骨铭心。【同期声】张谷声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张谷声：这个就是133对吧。张太太：对了，我们故地重游，来故地重游了。张谷声：又到133来了。【解说】他们不是幸运52，而是幸运133。【同期声】张谷声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张太太：1988年，1988年搬进来的，我们是1988年结婚的，1988年好像7月份，7月份。记者：你们是先领证才搬进来，还是说早就领好证等在那里？张谷声：先领证吧。张太太：好像领了有两年的。记者：那么久？领证的时候已经是大龄了，三十多岁了已经。张谷声：三十一岁，我三十一岁张太太：不说现在，就是说当初我们有了这么样一间房间结婚是老好了已经，对吧。我们那个时候都是大龄青年了，到现在什么剩女，剩都不要剩了，已经是。【解说】鸳鸯楼是临时过渡的结婚用房，鸳鸯楼的房间钥匙就像一根接力棒那样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同期声】张谷声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张谷声：单位里面就是排队，一个一个排队，就是从年龄大的一直到年龄小的。我当时排在十几个，十一也不晓得是十几了。张太太：排了十几呢。张老师：是我们学校里面，原来比我上头一个老师住在这里的。后来呢就是。张太太：他分到房子了。张谷声：他分到房子了，我再进来。我出去的时候呢，我们学校里面又分进来一个体育老师。【解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员工的住房困难，原则上由单位解决，自己的孩子自己抱。鸳鸯楼的分配虽然说是面向大龄结婚无房户的，但也需要他们所在单位盖上公章，做出承诺，在两年内，要给住在鸳鸯楼里的本单位员工调配住房，这样鸳鸯楼才能进行良性地周转，接纳新一轮的大龄结婚无房户。按规定，鸳鸯楼里的临时过渡期限是两年，过了两年，住房的租金就要向上浮动，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张老师夫妇在133号房间里住了四年多的时间。【同期声】张谷声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张太太：总归好像觉得有点觉得贵的。都是一年翻一翻。翻到最后我们也不能承受了啊。就是说再住下去就不行的，那个要一百多块啊，那个时候我们因为收入还是比较低嘛。那个时候单位里面好像讲贴你一点。【解说】房租虽说是年年见涨，但是张老师夫妇心中不慌，因为住进鸳鸯楼，住房就有了保障。【同期声】张谷声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张谷声：那个时候就是像（学生）考取重点高中一样。张太太：总归以后要分给你了，因为不好一直住在这儿的。等于像人家小孩一样，考取了重点高中了，就一脚踏进高中（大学）了。【解说】几年以后，张老师一家终于等到了单位分给自己的房子，鸳鸯楼成为了他们夫妻永远的回忆。【小标题】鸳鸯楼里的老鸳鸯【解说】虽说鸳鸯楼是为大龄青年而建造的结婚过渡用房，不过事情也有例外，有人乔迁进鸳鸯楼的时候已不是大龄青年，而是人到中年，不是新婚，而是孩子都很大了。这座位于浦东浦电路的住宅，当年就是黄浦区集体事业管理局所建造的鸳鸯楼，李环球和他的妻子当年都是黄浦区集体事业管理局下属的里弄生产组的员工。【同期声】李环球原上海前进微型电机总厂李环球：那个时候1989年，能够给我们解决一间房间，比现在买一幢洋房，一幢别墅影响还要大，……那个时候我49岁，爱人41岁，……小孩8岁。你分了一间房间了，这是不得了的事情，这是天大的事情。【解说】高友根和王秀琴也是夫妻双双在里弄生产组工作，他们住进鸳鸯楼的时候，孩子也已经5岁了。【同期声】高友根原？？王秀琴：结婚5年，我儿子5岁搬过来的。记者：结婚的时候跟家人住在一起？高友根：跟家里人住在一起啊，挤在一起啊，他们没有办法的。那时候我们弟兄四个睡一张床啊，那时候怎么办？【解说】在当时的计划经济的年代里，那些国有大中型企业的员工相对来说，福利待遇好一些，而里弄生产组不属于国家编制，收入低、待遇差，谈婚论嫁对里弄生产组的青年工人来说是个老大难问题。【同期声】李环球原上海前进微型电机总厂李环球：当时工资是比较低的，（每天）7角、8角要看到世界，叫7角、8角看到世界各国，工资18、年龄28，什么时候做阿爸？【解说】里弄生产组在当年世俗眼光里是低人一等的工作，加上单位不可能提供结婚的住房，高友根差点就断了结婚的念头。【同期声】高友根原？？高友根：那个时候，我们家里面没有房子。以前我在她前面我谈了一个对象，她跟我只走了一百公尺，她一听说我是里弄生产组的就走回去了，马上掉转头她就回去了。那时候我真的很灰心的，自己想一想，这个单位，不准备谈恋爱了。……还有一个到我家看了一下，我们家只有，7个人住20几个平方，那个棚户区。本来谈得蛮好的，到我家去了一次就不谈了。所以说那时候对我打击很大的，所以说我不准备想找对象。李环球还记得他当年谈恋爱也常常是躲在公共汽车终点站的角落里。【同期声】李环球原上海前进微型电机总厂李环球：那个时候没有地方去啊，那个时候在哪儿？在公交车后面谈恋爱，那个地方比较暗，没人看见。【解说】鸳鸯楼的门一般来说对里弄生产组的大龄青年是关死的，因为里弄生产组无法承诺和担保两年内能够为他们提供新的房源，于是里弄生产组的青年人成了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解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上海市政府提倡和鼓励工厂企业自行投资建房，以解决单位职工的住房困难，黄浦区集体事业管理局也自力更生地建起了鸳鸯楼。【同期声】舒秀英原黄浦区集体事业管理局副局长舒秀英：我们集体事业呢都是困难更大了，那么我们把历年来的积累拿出一部分来。把老厂房拿出来，有一些比较旧的那么就把它改造，改造了以后呢就造了鸳鸯楼，那么这样呢就一共解决了97户。【解说】这就是那座黄浦区集管局用老厂房改建成的鸳鸯楼，而这座较晚才建造的鸳鸯楼主要还不是为那些大龄青年提供结婚的房源，而是首先要解决那些已经结婚却没有住房的“超龄青年”。【同期声】舒秀英原黄浦区集体事业管理局副局长舒秀英：这个鸳鸯楼主要是解决老青年，年纪大了已经结婚了，家里没有房子的，【同期声】刘椿华原黄浦区集体事业管理局副局长刘椿华：多数都是已经结婚了，已经是鸳鸯了，但是没房子。有的时候是结了婚以后，开分开睡，女的睡到娘家去，男的待在这儿。【解说】李环球已经结婚了，并且还有了孩子，而他们一家三口将近五年和父母亲蜗居在一起，他的弟弟也只能搬出去，借住在市郊农民的房子里。他到今天还清楚记得拿到鸳鸯楼钥匙时的情形。【同期声】李环球原上海前进微型电机总厂李环球：我好想到那里能够给我一间就好了，后来到1989年心想事成了，给我一间了，我钥匙拿得快，我跟你说，拿了以后马上把户口迁过来，生怕给人家搬了又跑掉了。今天钥匙拿到了，第二天就来看了，粉刷一下就搬过来了。【解说】高友根也激动地向我们说起当年搬进鸳鸯楼的喜悦。【同期声】高友根原？？高友根：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自豪，那时候人家说，你有一间房了，那时候真比自己当局长当区长还有面子，比现在拿到三室两厅两卫我都觉得有面子，那时候，高兴得不得了，我们全家齐上阵，那时候搬家的时候，我们家借了两辆黄鱼车，三角车，一辆把家里东西，家具都搬过来了，到这里。那时候真的很开心。【解说】住进鸳鸯楼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李环球更深刻体会到的是，社会公平的太阳照耀在了他的身上。【同期声】李环球原上海前进微型电机总厂李环球：你街道生产组，可以说是给人家很看不起的，如果你还能在街道生产组能拿到一间房间，那是什么分量你去掂量一下你就知道。【同期声】刘椿华原黄浦区集体事业管理局副局长刘椿华：鸳鸯楼呢，虽然解决的人不多，影响老大的。你要晓得我们局里面，也能够有条件，尽管集体事业，集体事业也能够分房子，大龄青年安心了，那么年轻的想，我们也有希望了，等到我年龄上去了，我到这个条件了，我可能也可以分配了。所以前方卖力，后方稳定，后方稳定前方更加卖力气。【解说】几年以后，李环球又分到了更大更好的住房，他告别鸳鸯楼，乔迁新居了。【解说】 “十一五”期间，上海市区人均居住面积达到17.2平方米，超过香港、东京约4个百分点。前些年，黄浦区集管局把这座鸳鸯楼进行翻新改造，从二层加高到三层，扩大了每家每户的住房面积，原先几家人合用的厨房和卫生间也改造成为每家独用。鸳鸯楼变成了售后公房，高友根夫妇把房子买了下来，再也不是临时过渡，而成了长久居住户。【同期声】高友根原？？高友根：现在也够住了，今后等小孩大了再说了，再想办法，现在我们家里面呢就是，生活应该讲挺满足的，因为什么这里的公共交通、设施也挺完善的，出门很方便，那么离自己母亲离开得近，照顾也方便。【解说】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人们祝福他们的话是百年好合，白头到老，看来在鸳鸯楼里白头到老，就是这对老鸳鸯的心愿。如今，鸳鸯楼已经为成为这座城市的历史，曾经的鸳鸯楼，尽管是那个特殊年代里特事特办的一种权宜之计，但它却永远留在这座城市的住宅史和婚姻史上，成为上海人永久的记忆……

《援疆三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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