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从这声音可以听的出来，这次找我来的应该是学生。我放下了手中的俄语语法书与铅笔，高喊：“请进！”
“谭老师好！”推门而入的是我的两个学生，她们都是我选修课上的学生。
“来来来，”我指着办公室里的椅子对她们说，“请坐请坐。”边说着我边给她们倒了两杯水。
“谢谢谭老师。”她们接过了水。
“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谭老师，”她们说，“我们高一年级现在要开始选课，下一学期要重新分班了。我们想来听一下您的建议。”
选择——这又是一个因选择而引发的问题，的确值得引人深思。我想到这里，目光盯在了我办公桌上的书。当我重新把目光看向我的学生的时候，忽然有了一种神秘的感觉，我感觉此时与我对话的，已经不再是我的学生，而是十五年前的我自己。
十五年前的我，也正在自己的高中阶段，也面临人生中的选择。只不过我当时所能选择的，比我的学生们要少得多。然而，可以选择的内容多了以后，却往往容易使人感到不知所措。而此刻面前的两位学生，除了与我一样要面临人生中的一次重大选择以外，其他的各方面也是很像——她们像我当年一样努力，像我当年一样有着开朗乐观的心境，像我当年一样觉得未来会很美……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触及到了心里面很柔弱的一面。这让我再也无法继续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屋里面来回地踱着步。
思考了一番之后，我终于说了话：“自由、选择，这听起来是很美好的言辞。然而它对于很多人来说，却也是难以承受之重。你们在现实生活中想必也见过，有很多人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信心满满，自以为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然而在走了一段以后，却对于自己当初的选择大感痛悔，认为自己当初如果做出其他的选择后果会更好。可惜这世上却没有地方卖后悔药啊，过去不可改变，将来无法捉摸，现实、只有现实，对人生来说才是存在的唯一方式。说起人的自由与选择，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没有读过。”她们摇着头。不过也很正常，这部作品对于中学生来说，内容确实是太过艰深了。
“以后有时间的话你们可以读一读，尤其是里面的《宗教大法官》，写得是异常地精彩。在这一篇中，陀思妥耶夫斯基便提到了这一问题——大多数人其实是软弱的，他们根本无法承受‘自由’这一重担，最后他们不得不抛弃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自由，去寻求一个强者作为自己的主宰，而强者则以奇迹、神秘和权威来对弱者进行统治。以上我所说的话，对你们来说可能不是太好明白，可是你们以后有一天大概会明白的。”
从她们略显稚嫩的眼神可以看出，我说的有些话他们明白了，而有些她们则没有明白。毕竟人生中的很多事情，不亲身经历的话是难以明白的。从她们的眼神里面，我又看出了一些十五年前我曾经有过，而现在已经消逝了的东西。那是种对前途乐观而且充满期待的心境。在十五年前的时候，我也总是觉得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与希望，那种憧憬让自己每天都很乐观。这种心境我已经消逝了很久，然而当我来到北大培文济宁二中工作、经常可以与这些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学生在一起以后，又好像找回了一些。究其原因，在于人生之中难免会遇到很多的挫折与苦难，长久地忍受了之后，便很难再有那种乐观向上的心境了。但是经历的这些挫折与苦难让我在这个过程中有失亦有得，坚强的意志就在这个长期的磨练过程中形成，而且还好的是，在这些经历之后我仍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来到这里我仍然怀有着理想与抱负。
正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两位同学也向我诉说了她们目前在面临选择时的种种困惑。她们目前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但是也受到了别人的一些质疑。在这个面临选择的时刻，她们感到颇为不知所措。
我边听边想着，心里面逐渐有了自己的盘算，说：“首先应该知道的是，天底下没有没用的专业。专业既然在大学的招生名录里面存在，那么它必然是有用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无论在什么行业成为顶尖级的人物，都是很伟大的。关键就是在于看这个专业是不是适合自己，而不是随波逐流，这山看着那山高。选择什么没有绝对的对错好坏，只有适合与不适合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人生最大的幸福之一便是可以发挥自己的天赋。”
她们点了点头，可以看出，他们对我的话还是非常认可的。我梳理了一下接下来要说的话，对她们道：“老师在十五年前的时候，曾经和你们一样有着乐观向上的心态。那时我也觉得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明天肯定是很美好的。但是后来经过的挫折和磨难太多，就没有继续保持这样的心态。我经历过的这些磨难，希望你们以后永远也不要遇到。老师希望以后你们无论经历什么样的挫折与磨难，都始终能够保持这样的心态。你们这次无论选择什么，老师都会尊重你们、支持你们，不管什么样的选择，都要一直坚持下去，为之付出努力，终究会有所收获。做选择的时候应该让兴趣和意志来引领自己，别人无论向你们提出有什么样的意见和建议，都只能作为参考。毕竟以后的人生路都是要由你们自己来走的，老师和家长都没法来代替你们。十五年前我面临选择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在旁人充满疑问的眼光中选择了一条路，走到今天，我并不后悔。希望你们在十五年之后，回想起自己当年的这一选择，也不会感到后悔。现在你们的心里，做好了选择的打算了吗？”
“做好了。”她们点着头说，从她们的目光里，我看出了她们拥有着美好的理想，以及愿意为这种理想付出努力的精神。
“好啊，”我说，“希望以后老师能够看到你们的理想实现。到那时我就可以骄傲地宣称，你们是我的学生。这是对于一位教师而言最高的奖赏，比领多少奖金、获多少奖状都要开心。”
“谢谢您，谭老师。”
我的学生走了，我也心潮难平，向窗外望去。在学校的宣传栏上，我看到了我们北大培文济宁二中的校训“因培育 得创造 共成长”。之前对前六个字较为有体会，而对于“共成长”一直不太解其意。经过今天与我的学生进行交流，我总算是明白了，教师并不仅仅是让学生单方面在知识与品德上进行成长，教师应当在和学生的的互动之中积极提升自己，让自己也不断得到成长。经过这次谈话，我找回了十五年前曾经有过的一些信念与乐观的精神，而这将有助于我自身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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