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钩沉 · 我知青时期的房东情

作者：张小平

房东这个词不知源于何时，也没去考究。记得文革期间，有一曲《老房东查房》，唱遍了大江南北，使房东这个词家喻户晓。

在我17岁那年，居然也有了自己的房东。那是1968年11月我们4名知青刚插队落户到湖南省永兴县大布江公社坪上大队大平坑生产队时，由于偏僻的小山村当时生活条件尚不具备，暂时将知青们各自1名分到一户村民家里吃住。这样，我们知青都有了自己的房东。

作者年轻时留影

我的那家房东姓孙，中等个子，长得背阔腰圆，一身的腱子肉，干活总有一股使不完的劲。背有点微驼，显然那是长年劳作所致。那时他才四十出头，可岁月已在他额头刻满了“山沟”和“溪流”。他脸上总挂着一丝憨厚的微笑，为人诚实厚道，从没见他生过气。他是生产队的出纳，掌管着生产队的财政权，因为他忠厚老实，由他这样的人管钱大家都放心。

我在他家吃住大约一个月，后来就和其他知青们自立门户了。但在我心目中，在我下乡六年的时间里，他一直是我至亲可敬的房东，他也一直把我当作他的房客，甚至像亲儿子一样相待。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有他呵护着；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有他关心支持着。

那时，我们知青间也常互动互访、聚餐、赶集，一般外出一两天，回来得比较晚，每次他都邀我去他家吃晚饭，说是我一个人难得做饭。虽说是一顿便餐，却赐给我太多的温暖。尤其记得我20岁生日那天，他和房东大婶来到我的住处，送来了鸡蛋、油豆腐和一小块腊肉，以表示对我生日的祝贺。那亲切关怀的一幕，给我留下了一生的感动。

作者（后排右三）出席县知青代表大会合影

记得有一次我患痢疾，肚子拉稀拉得很厉害，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正流着眼泪想家的时候，房东大叔从山上采来草药，大婶熬好药汤，端来递给我并守着我一口一口喝下，还端来了稀粥、蛋汤之类的营养品。在他们精心照料下，仅三天时间，我居然康复就能下地劳动了。他们赐与的那份关怀，与父母的慈爱没有两样。

当我第一次有了“自留地”'以后，是他教我如何锄地、整土。什么季节种什么蔬菜，他及时给我送来菜苗，教我如何栽种、施肥。这样，在我下乡的六年中，我吃的蔬菜基本上能自给，甚至有余，这在当时的知青中还很少见的。

日常生产劳动中，房东大叔称得上生产队最好的“老把式”，样样农活都娴熟精通，干起活来干净、利索、漂亮。他耙的田，泥巴细腻均匀，平整如镜，大家都喜欢到他耙的田里去插秧。他作的田埂，圆润光滑，完了还用四齿锄在上面划上四条弧线，俨然像一幅精美的工艺品。插秧时，一行插下来，他可以不伸一下腰。真所谓“看似退步兮脚是向前”。插秧插的整齐划一，就象用墨线弹出来的一样直，又快又好。在我六年的知青生涯中，大多数农活都受益于他的言传身教，以至于生产队长赞扬我有的农活比当地农民还干得好。

下乡的第六年，我考上了湖南省郴州卫校，毕业后分配在永兴县人民医院当上了一名普通医生。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天，老房东突然来到县医院找我，说是身体不适来看病。十多年不见，他确实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还多了几份憔悴；背更驼了，一看就知道，除了岁月的消磨外，还多了几分病痛的折磨，唯一没变的是脸上那憨厚的笑容。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来县城看病，我立即为他做了检查，问题不大，给他拿了药后，他就要回家。我留他多住几天吧再走，他执意不肯，一是说我工作太忙，不便打扰；二是说家里一大摊子事还等着他回去干活。没办法，我只好带他去医院食堂吃了一碗肉汤面。又送他到县汽车站，帮他买好车票，当客车徐徐启动，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我在心里黙黙地为他祈祷和祝福，谁知他这一去竟成了永诀。

作者中年时留影

就在两年后的冬天，我从另一位村民口中得知，老房东已于半年前去世了。据当时分析，可能是阑尾炎穿孔后引起脓毒血症而致的死亡。照说这样的小疾病如治疗及时，就当时的医疗水平而言，根本就不会致死的。小山村离县城约60公里，从村里到乡卫生院也只有5公里，但那时尚未通车，交通不便，再加之山区贫穷、缺医少药等原因而夺去了生命。思及于此，不禁心中黯然神伤。

作者与房东大婶及家人合影

时光恍惚，岁月钩沉。多少年来，老房东那淳厚、朴实、宽容、善良的品格和精神，无形中影响了我大半辈子，成为我心中永远的榜样。

【作者：张小平】

简历：张小平，1964年就读于湖南永兴县第二中学，1968年毕业。当年11月下乡插队于湖南永兴县大布江公社坪上大队大坪坑生产队。1974年9月考入湖南郴州卫校学习，1976年10月分配到湖南永兴县人民医院工作至退休。1985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88年获得麻醉主治医师职称，2002年获高级政工师职称。曾任院办主任、院工会主席、院党总支专职书记。曾发表过多篇医学和社科论文，其中一篇医学论文被第三届国际中西医结合学术论坛授予“杰出华人名医奖”，一篇社科论文被编入《中华世纪魂》大型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