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丙手鈐本《師讓盦漢銅印存》

 

      丁申、丁丙兄弟，是八千卷樓主人，也是清代四大藏書家之一。丁氏藏書除有零星散出外，大部今存南京圖書館。那是光緒三十四年（1908），端方任兩江總督，在南京奏准清廷創設江南圖書館，其創建圖書館摺云:「適有浙中舊家藏書60萬卷出售，已籌款七萬餘元，悉數購致。此外仍當陸續採購，務臻美備。」「浙中舊家」即丁氏嘉惠堂和八千卷樓，藏書後悉為江南圖書館購藏。據記載，當時館儲丁書，宋刻本有40部、元刻本98部、明刻本1，120部、舊鈔本84部、四庫底本36部、稿本14部、日本刻本34部、朝鮮刻本若干部，加上清代刻本，合計2，000餘種。從此，私家藏書歸為公有。七八十年代，我去南京館多次，對丁書略知一二，但丁丙藏書之餘，也蒐集印章，則是我過去所不知道的。

 

      前些時，看了一部《師讓盦漢銅印存》，為丁丙藏並輯，是清光緒二十七年（1901）的鈐印本，四冊。有光緒二十七年王同的序。師讓盦，為丁丙養痾之靜室。此本綠框，書口邊印有「漢銅印存」。每葉鈐一印，計官印四十七方、私印一百七十三方。

 

      王同也是杭州人，字同伯，號呂廬，光緒三年進士，曾主杭州各書院山長，工詩文，善刻印，著名篆刻家王禔（福厂）即是其子。讀王同序，可窺見太平天國戰爭中傳統文化被摧殘之景象，費盡辛苦聚集之藏印散佚只是一個方面而已，從另一方面說，有知識的人士即使是受到打擊之後，仍然是積習未忘，嗜之愈深，且樂此不疲，留意蒐討，珍儲篋衍。這實在也是在盡己之力保存一點傳統文化而煞費心機，這種賢達能不讓後人肅然起敬嗎？

 

      王序云：「同與丁君松生交久，自避難歸，至今餘三十年，見君網羅文獻之餘，旁及武林四家手刻石印，重鄉先生手澤也。間及漢以下銅印，積日既久，儲藏頗富。因君料量善舉，卒卒鮮暇晷，未敢請觀也。戊戌之秋，君已積勞病矣。一日，同候訊病，君延至臥搨，見几列古銅印數百方，虎首龜紐，丹綠斑駁，君手自拓其文。語同曰：宋元以前，無以刻印名家者，士大夫視為小道，藝匠所為。雖官印頒自朝廷，但昭信而已，文字美惡不與焉。印譜最古者，有宋《宣和印史》，然偽書不足徵信，惟晁克一《集古印格》一卷，見于《郡齋讀書志》者，此為集古印文之濫觴。以後趙孟頫《印史》、楊遵《集古印譜》、徐良《古今印史》、顧從德《印藪》多成書矣。然有傳有不傳，其傳者又轉輾摹刻，並面目而失之。乾隆間汪氏啟淑有《訒庵集古印存》三十二卷、《漢銅印存》四卷，收藏宏富，至今為藝林寶重。余所有僅汪氏百之一二，較飛鴻堂所儲直太倉一粟、滄海一勺耳。回憶同治甲子之後，杭城初復，瓦礫遍地，蓬蒿沒人，欲訪昔日藏古印家如汪劍秋、王安伯、朱芑孫諸家，率皆遭亂，儲藏散失。平日得一舊印，寶玩撫摩，或密室傳觀，互相矜賞；或秘篋儲襲，吝不示人。庚辛兩劫，厄於兵火，焚蕩盡矣。每過遺墟，徒憑弔荒煙蔓草之餘，徘徊而不忍遽歸。自乙丑至今，世宙承平，縉紳以考古為事，冷攤僻肆，間有售者，然皆幸逃於劫火之餘，或掘河淘井，不期而得之，持示於人，以索重值。余亦不能割愛，往往取其精者以歸，今所得者，大半汪氏及劍秋、安伯、芑孫之舊藏也。因病得間，謝絕人事，且憚於用心，不與文字之役，故藉此祛病魔耳。……己亥四月，君歸道山。哲嗣和甫孝廉，裒集手拓，裝訂成帙以見示。憶病榻相對之語，宛如昨日，流覽一過，為之涕下。」己亥，為光緒二十五年（1899）。

 

      序中所云「庚辛兩劫」，乃指咸豐十年（庚申1860）二月，太平軍忠王李秀成部，自安徽進陷杭州，旋即棄去。和春江南大營既潰，李秀成、李世賢等軍長驅直入，复于十一年（辛酉1861）十一月再陷杭州事。太平軍攻入杭州城後，對于文獻大肆焚毀，存放《四庫全書》的文瀾閣及私家藏書汪氏振綺堂、孫氏壽松堂等亦均遭厄運。而丁申、丁丙兄弟目睹慘劇，在室家遭毀之際，又見文瀾閣書橫棄道側，俯拾即是，遂深夜潛身詣閣，負而藏之僻地，始避居海上，亂定歸里，移庋郡庠尊經閣，依類編目，綜一萬餘冊。戰爭後，丁氏兄弟又論斤而貨，得庫書八百梱之多。所以，丁氏兄弟不避戰火，艱險收集文瀾遺書，之後又「節衣縮食，朝蓄夕求，遠自京師，近踰吳越，外及海國，或購，或鈔，隨得隨校，聚得八萬卷，視閣目幾及九成。」這實在是難得。

 

      此譜傳世不多，況此譜又為丁丙親手所鈐，則更為寶重。除「哈佛燕京」外，知浙江圖書館及日本收藏家太田孝太郎也有入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