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创作内容和形式

       书法创作选择什么样的内容才与场景契合，其重要性自不待言，内容恰如其分，创作就成功了一大半。当然最恰当的内容无过于自己根据需要创作诗词文章，譬如展览比赛、节日纪念、雅集庆典、添丁进口、婚丧嫁娶、乔迁寿诞等等。特别是在名人寿诞、殡仪等大型仪式上的寿联和挽联，往往成了品藻人物、展示文采的新闻发布会，文辞出众的联句争相传诵，书法水平高低倒成了其次。叶挺贺郭沫若五十寿联，“寿比肖伯纳；功追高尔基”，人们记住了对联，没有人关心书法水平如何。1936年，鲁迅先生逝世，郭沫若写过这样一副挽联：“平生功业尤拉化；旷世文章属阿Q”。郭沫若是书法大家，我在杂志上见过这副对联，可惜现在也是只记住了联语，至于对联写的什么样，尤其想重新了解外语字母“Q”怎样用毛笔字去表现，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国学日渐衰微的今天，书家大多已不具备自己创作诗文的能力，多以抄写古人诗词应景。以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内容契合，足为作品增色；内容相舛，词不达意，往往贻笑大方。正气浩然、先忧后乐等爱国主义诗文自然是书家首选；格调高雅、闲适率真的田园山水诗歌亦不失为上选。应尽量避免迁客骚人屈沉下僚怀才不遇式的沉郁悲壮痛苦流离等内容的作品。尽管这样的作品比风花雪月更能抒发作者的情怀，更能打动读者的心扉，但以此为内容的书法作品挂在那里都不合适。曾经看过一本以国庆为主题的书法作品集，有位作者选择书写了杜甫的五律《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不独鸟惊心，看的人也惊心，真不知道作者是怎么想的，不是大脑发育不全，就是不小心被驴踢坏了。

从选择书写内容上，也能看出书家的境界和素养。内容选择适当，也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曾看到一篇文章，说一书家送了刚刚升迁的领导一幅书法作品，书写了李白的一句诗，“轻舟已过万重山”，据说颇得领导欢心，这马屁拍得着实到位。如若换成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或是李清照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恐怕就不会这么受用,刚刚提拔就让他慷慨殉国，他肯定不干。若干年前，石开先生在在一个全国性的书法展览上写的那幅“看看大海”，给书界吹进了一股清新之风，相信大家也会记忆犹新。石开书法和篆刻作品选择的内容总能给人以启迪，称得上是行家里手；于明诠为六一儿童节书法展览题写过“让我们荡起双桨”，很得体。还曾在一个展览上写了诗人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也让人耳目一新，于明诠也是个中高手。我爱看这些高手的作品，绝不仅仅因为他们只是写的好。

    书法作品的内容固然重要，但仍需要靠形式来表达，二者密不可分，哪一样也不可偏废。创作形式常见的有对联、中堂、斗方、条幅、手卷、扇面等，每一种形式的创作都有独特的布局要求，当然还包括字体的选择，材质的使用、印章的钤盖等等诸多方面的要素。

    确定了书写的内容，就需要选择适合的书体去表达，内容和形式相协调相统一，才能收到最好的表达效果。庄严凝重的内容适宜用正书去表达，清新活泼的内容则适合行书，而激越雄浑的内容最好用大草。从传世经典作品看，碑记多用篆书、隶书和楷书，以楷书为最；书信、诗稿和手札多使用行书，如我们耳熟能详的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稿高》和苏轼《寒食诗》，都是行书作品；怀素上人“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岳飞大笔挥就“还我河山”，当然需要使用狂草。

    同样的书写水平，用不同的材质去表达，也会收到截然不同的效果。绫绢富丽堂皇，素纸朴实淡雅，官宦多用绢，文士多用素，不独全是孔方兄的影响，审美不同恐怕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寿诞贺幛多用泥金和蜡笺，追求的是高贵和华丽，换成素纸就很跌面子。材质的颜色对视觉的冲击也不可忽视，挽联素白，寿联艳红，单单一个颜色的不同就能创造两个完全不同的氛围，看看全国展览上那些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作品，评委集体“好色”就很容易理解了。

我一向还是很重视书写内容的，不同的受赠对象，不同的活动和展览，尽量选择恰当贴切的内容。但对书写形式就不是太在意，为此吃过不少苦头。2000年以前都是用素宣写字，几乎没用过色选，绢和其他材料就更谈不上了。其时各种名目的全国书法展览办得如火如荼，每次兴冲冲创作投稿，结果都名落孙山，看看入选的作品，好作品不少，更多的作品也很平平，很是苦恼。2003年夏天，我两次到济南参加山东省书协为迎接全国书法展览举办的培训班，陈梗桥、顾亚龙、于明诠三位先生逐幅点评作品，更多是在形式上提出要求。看到学员带去的作品，材料各异，丰富多彩，很多还进行了拼接，真是大开眼界。此后开始注意形式的创新，并尝试用其他材料进行创作。适逢全国第二届行草书大展征稿，我使用熟绢托裱后创作了一件横幅应征，从此敲开了全国书法展览的大门。之后陆续参加了全国第四届正书展、全国第五届新人展、第二届中国书法兰亭奖“安美杯”书法展、全国第九届书法展、全国千人千作书法大展和当代名家系统工程“五百人书法精品展”，这些展览投稿，无一例外全部使用了色宣和绫绢。如今的全国书法展览上，除了特邀作品和评委作品外，几乎看不到素宣作品了。

    书法作品的内容要注意受赠对象，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而书法作品的形式也要注意受赠对象，似乎还没有引起普遍重视。有两件事情对我触动很大，拈出供识者一乐。作品是不敢胡乱送的，一定要注意对象。

    有位乡村的老先生向我索字，老先生也能写几笔柳体楷书，在四邻八村也是位闻人，我赶紧写了一幅楷书相赠。不久作品就被退回来了，上面用毛笔“斧正”了若干地方，写上了不少批语，并被命令按他的要求重写。原来是嫌我的作品题款比正文高了，印章比正文低了，不合古法云云。我这才知道，对这种古板的老脑筋，是应该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有位老干部命我为他的亲戚作书，点明要写毛泽东的《沁园春·雪》，要写成横幅，谨遵之嘱，写了送上。之后见到这位老干部，说是亲戚不满意，嫌前面字大，后面字小，前后不一样，言外之意就是写的不认真，尺幅也太小。原来我为了追求形式活泼，写到下阕的时候有意把字缩小，成了题跋的形式，谁知竟被理解成这样，真是苦笑不得啊。奈何！（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