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笔会·金陵十二须】贾雨村·进士和起复

贾雨村自得士甄士隐之助后，第二天一早就起身进京赶考，都顾不上面辞了。按清代会试，三年一科，以丑、未、辰、戌年为正科，遇乡试恩科第二年也举行会试。清初会试一般在二月，雍正五年丁未科会试，因为是闰年，二月较冷，改至三月举行，乾隆二年亦因同样理由改为三月举行，至乾隆十年定为三月，后以为常。雨村那年起身为八月十六，到明年二三月虽有半年时间，但旧时交通不便，怕路上有所阻滞，所以连黄道黑道更是来不及讲究了。话虽如此，但廖廖数语，却让人领会到贾雨村对功名的热衷情形。

不料他到了神京，十分得意，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这几句，看似简单，实则会了进士到选入外班还有一套复杂程序要走完。会试中式后称为贡士，有时还需要复试，如果没有复试，则于会试之后两个月进行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一名即状元，二名榜眼，第三名即林如海曾中过的探花。通俗的话，殿试即是对贡士进行排名次的考试。如贡士因有事不能参考殿试，可以题明，于下科再考。

殿试传胪后状元一般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其余进士则要参加朝考。清初朝考在二、三甲新进士当中选年龄、相貌合格者进行考试，雍正后则新进士一体朝考，间也用大臣保举，钦定第次较前者为庶吉士，其次则用为主事、中书，未入选者则即用为知县。

书中所说雨村选入外班，并没有交待是否得参加朝考，更没有说到朝考的名次如何，大约是用雍正前故事，先进行选择，入选者方得参与朝考。或者彼时雨村尚未投靠到哪家大官僚，在此便吃了暗亏。倒是可惜了他圆腰厚背、阔面方口、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天生的好相貌了。如未参加朝考则分发各省候缺补用，参加朝考后选为庶吉士，散馆后改用知县者，是由吏部以实缺优先选用，带缺出京，即古人所说的老虎班。雨村应该是属于前者。由于会试三年一试，且每科录取人数有限，大致在二三百之间，顺治初年天下初定，急需人才，最多也不过四百人一科，分发到省的人数极为有限，因此，一般也不用候上多长时间便可实授。

选入外班，做了一县子民的父母官，自然是挺风光的，尤其是做为亲民之官，经手一县之钱粮、刑名、选举等，有的是赚钱机会。古语曾云杀人的知州，灭门的知县，旧戏里头有的是贪赃枉法知县，比如《玉堂春》里的洪洞县令。但是有一样，知县的升迁比较难，所谓三年一转五年一升，五年内如果做官做得谨慎，没犯什么错误则应升为知州。大计卓异者还可以授更高的官职。《红楼梦》中说，雨村“今已升了本府知府”，第二回、三回年月排比得不太清淅，如以香菱、黛玉年龄反推，算起来大概离他中进士不过四五年，升得倒是非常之快。按清制，知府由御史、郎中、顺天府治中、盐运使运同、府同知、直隶州知州升。

雨村在知府任上做了一年，便被上司参了个“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这种语气有点象大计之时的评语。本上之时，龙颜大怒，即批革职。革职在古时是比较重的惩罚处分，类似于今天的撤职，其中又分为公罪和私罪。公罪是因公事而获罪，还有虽然是私事，但却出于无心而获之罪，如失察家人之类。私罪，是因私事而获罪，或为公事而出于有心获罪者，如徇庇属员之类。公罪从宽，而私罪则从严。第三回，“却说忙回头看时，不是别人，乃是当时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者”，既然有同案者，可见是因公而获罪了。

区分公罪私罪，对于是否可以起复具有关键作用，清时规定：降调、革职人员、内官自翰、詹、科、道以上，外官自藩、臬以上，仍照例不准捐复外，其余外官一切失防失察，凡属于因公获咎，情愿呈请捐复者准予核办。

开复官员也有一套固定的程序，外官三品以上议降、议革以及开复事件俱专案具题。外官道府议降、议革及开复降革、抵销降调俱专案具题。所以书上明说“一案参革”，可见是对照当时实情而写。后面说“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所谓题奏，既不是贾政上奏，也不一定是贾政托了哪家大官，而应该是专案主办者题奏。

雨村看准了邸报后谋之如海，林如海即写信让贾政代为设法，京中有人运动固然重要，还有一样重要的是银子的问题。林如海交待得很清楚，其所有费用由他掏腰包，“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史多虑矣”，所谓的“例”，却也是有所出处的。清代规定：

在外文职捐复革职离任：其数额是同名外官捐复革职留任的两倍，如道员捐银8000两，知府6640两，运同6000两，直隶州知州4225两，同知3525两，知州3205两。

六千多两的银子，林如海皱都不皱一下眉头就代贾雨村出了，再要说林家没钱，那可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在人情、银子的作用之下，贾雨村果然准予开复，并且没等上两个月就实授了应天府知府的职务，这也难怪他一上任马上了结了薛蟠的杀人命案，以此报答林、贾诸位大人对他的知遇之恩。也许对于贾政来说，也许这个报答也来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