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写给我亚麻色的母亲》(组诗)

●《这个被春风围困的下午》

那我就不必守在这里
让我去田野举起火把来，烧荒
一些人喝酒猜拳
纸鸢腴瘦相间，过于斑斓
这颠簸的人世
暂时由云朵领跑，一个老人抱着一只猫
就像渐渐软起来的枝条

我确信有微尘掉进我的眼里
掉进
宽大的裙角和散乱的长发
要像银柳，
要美
要安静，要有毛茸茸的质感
我赶觉到被追赶的气息
越来越急促
越来越急促……
一小寸一小寸，露出破绽

这个注定被围困的下午
这注定在春风中倾斜的阁楼和
半裸的阳台
一个拾荒人蹬着板车
小山一样的纸箱在春风围困下，缓缓升上斜坡

●《给我亚麻色的母亲》

一．
对不起，我把你弄疼了
我亚麻色的母亲
天就在那里蓝着
我开始越来越白，眼睛里有奇怪的波纹
像一只蓝瓷的早餐碗，盈满仁慈
我和你一样需要，彼此身体的钥匙
伏地之后起身，我一揖
不腐烂成泥，不淬炼成金
薄得不声不响

二．
灯影下，你整理冬衣
我亚麻色的母亲
灰尘落进杯里
你的额头凉了，腰身微卷
我看见任性的时光，一天天淹没在上面
你害怕生病，提到医院
便觉危机四伏，我依然吸附着
你体内的营养——把我捂得发烫
你很轻，你很重。我在输液的瓶子里透明
你忽上忽下
揉着眼睛背过身去

三．
手上的老年斑在市集里穿越，白发
一身整整齐齐的穿戴，手里是苦苣菜
她把软底的鞋子放在架子上，然后把自己埋进沙发
嘘！别出声，她在很努力地返青

四．
母亲，我怀念那幢临街的房子，木栅栏
是本色的，像你的美。油黑的辫子
垂在腰间。紫檀木箱子、牡丹花
那些旧日子和题字都是暗红的
蒸气弥漫，那些木纹很暖
那些煤未燃烧前的黑，很暖
三十年前你看守着我的生长，水痘的痒

五．
一些人越过树林
一群鸟摘走棉花，天空了
墙根儿上的人脚下细碎地叠着影子
阳光多老，你的声音都是赫色的
把我的乳名从身体拔出来
我听到一种潮湿，而很多时候不是

六．
假若我有一个小小女儿，我袖珍的小小女儿
抱紧子宫上的泪和第一滴血
怀抱软弱和至爱
你说，妈妈如果我能回到水里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硕鼠硕大，一点点搬运月亮
和奶香味的忧伤
看见一个人身上最后消失的亚麻色
两手空空。我爱上所有弯腰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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