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南北战争，因为是它历史上几乎仅有的大规模内战，所以美国人对之研究来研究去，差不多年年都有新的相关论著或文章发表，但其中能让人有耳目一新感觉的也不是很多，在这些汗牛充栋的作品中，今年出版的《Ways and means : Lincoln and his cabinet and the financing of the Civil War 》(资源与收入:林肯和他的内阁与内战融资)是绝对值得一读的好书，该书的一些结论甚至完全颠覆了以往的一些流行认知，不仅仅涉及到美国内战，也涉及到对于资本主义社会与其政府功能的认知。
相比于过去大多数历史研究都把美国内战起因的焦点放在南方传统奴隶制种植经济与北方新兴资本主义社会之间的矛盾不同，本书作者罗杰·洛文斯坦(Roger Lowenstein )的认识则是更深入了一层，历史视野也更加广阔，把美国南北战争看作是汉密尔顿道路与杰佛逊道路的“两条路线之争”。
所谓汉密尔顿道路就是指重视联邦中央政府的作用，希望它能够在从金融到基础设施建设等各项领域中，办很多事情，套用后来的说法，有点近于一种“大政府”的思路，而与之相对应的，像杰弗逊这样的大种植园主，虽然今天的很多学者认为他是美国左派的祖师爷，他老人家也的确说过每过一些年就需要来一场革命这种很激进的话，但是从政策主张上来看，杰佛逊是典型的“小政府”主张者，杰佛逊的后继追随者，或者说在美国南北战争前的杰佛逊主义者，主要是戴维斯等南方政治家，他们不但基本上认为应该由各州自扫门前雪，而且对州政府的公共工程项目也态度消极，而汉密尔顿思想的继承者，则是林肯这些当时的共和党人，他们主张建立中央银行，主张政府投入资金拓宽河流航道，创办公立学校和图书馆以及其它公共福利设施。
按照本书的介绍，林肯和他的内阁成员，多数都是穷苦人出身，是靠艰苦奋斗白手起家的，所以他们都有切身体会，知道对于穷人来说，如果单靠单打独斗来实现“机会均等”会多么地困难，因此林肯内阁的政治理想也就是希望能够为穷人在受教育和成长方面多提供一些公共帮助，使得每一个人都不在时代大潮中被淹没，可以说，这些人颇有点“共同富裕”的愿景，而当时的南方州政府在公共产品的提供方面几乎成绩为零，北方人到了南方一看，道路坑坑洼洼，市区破破烂烂，没有公立图书馆、美术馆，与北方大城市一对比，时代的差距显而易见。
当然，谁也没有想到过要用武力的方式解决这些差距问题，只是因缘际会，因为南方要分离出去而导致的内战最终不但让南方的奴隶制被废除，随之而被淘汰的还有杰弗逊主义者们的“小政府”主张。书中写道:
These Republicans did not plan on a war in 1861, but their social vision prepared them for one. Their ideal of a stronger and larger central government not only enabled them to harness the necessary resources to win the war, it encouraged them to do so in a way that helped to bring about a modern and dynamic industrial society.
(这些共和党人并没有计划在1861年发动一场战争，但是他们的社会视野为他们做好了准备。他们建立一个更强大的中央政府的理想，不仅使得他们可以利用必要的资源赢得战争，而且鼓励着他们以这种方式带来一个更加现代和充满活力的工业社会。)
读这本书使得我们可以更完整地理解美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历史，同时也就像了解到罗斯福的“大政府”曾经挽救过美国的资本主义社会一样，林肯的“大政府”也曾经加快过美国的资本主义发展，从而避免信奉奥国学派“小政府”的理论信奉到迷信的地步。
备注一:需要补充强调一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大政府”和计划经济是两码事，“大政府”一定会有弊端，但是“小政府”也同样会造成一些问题，所以在“大政府”还是“小政府”的选择问题上并没有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对此问题有兴趣的读者也可参考本公众号以下旧文:
《“小政府”会因为什么而失败?》
《小政府”的“小”应该是一个动态概念》
《换一个思路看“兰格论战”》
《小图片背后的大道理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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