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3年，一个17岁的印刷所学徒工从波士顿搭船前往纽约寻找工作，无果，又乘船去了费城（宾夕法尼亚最大的城市）。在费城，他从印刷工做起，先给别人打工，继而自己开设印刷所、主办报纸、出版历书……随着财富的积累和名声的扩散，他先后被选为费城议会秘书、费城邮政局长、宾夕法尼亚议会议员……逐渐走上从政的道路。在风云变幻的时代，他斡旋于国际政治舞台，为一个新兴国家的诞生殚精竭虑，最终成为美利坚共和国的缔造者之一。 这个人就是本杰明 . 富兰克林（1706年—1790年）。关于他在政治上的建树，已经有很多介绍，这里只略述一二：他是美国《独立宣言》的五位起草者之一；是美国第一位驻外大使（法国），在其任职期间，通过各种外交手段，争取到法国对美国最有力的支持；他是唯一签署过《独立宣言》《巴黎和约》《美国宪法》三项最重要法案的历史人物。 让我感兴趣的是，富兰克林不但是政治家，还是一位声名卓著的科学家和发明家，他这个方面的成就主要体现在电学研究方面。18世纪，人们虽然发现了物体摩擦生电的现象，但是对电的认识还很模糊。富兰克林通过实验提出电应该只有一种，它是没有重量的、到处都有的电流质，天上雷电与普通静电等同。他首次使用数学上的正、负符号来描述电荷；首次提出电荷守恒的概念。 1749年，富兰克林写了《论闪电与电气相同》的报告递交英国皇家学会，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1752年7月，他在费城设计和实施了著名的“风筝实验”——在雷雨天气，通过风筝捕捉到闪电，从而证明闪电也是电，并且发明了避雷针。他的学说从此得到欧洲学界的认可。1753 年，英国皇家协会授予他科普利奖章，并在 1756 年吸收他为院士。此外，富兰克林还发明了“富兰克林壁炉”，医用导尿管、玻璃琴乐器、老年人用的双光眼镜、游泳镜和蛙蹼……他涉猎的领域还包括海洋学、气象学、医学、人口学。他的创造性思维，不仅体现在科研上，同样体现在社会事务上。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博学多识、才干超群的人只接受过两年学校教育，主要依靠自学成就了一番事业。有人评价说：“虽然是生在贵族时代的一个平民,但是人们一致认为,富兰克林是殖民地美国人中兼具精神和情感品格的第一人。” 如果说，早期殖民地已经开始显示出开拓进取、乐观向上、包容自信、注重实效的“美国精神”，那么，富兰克林就是最能体现这种精神的杰出人物。 这样一位杰出人物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呢？我怀着好奇翻阅了《富兰克林自传》。在这本书中，富兰克林以平实的文笔向儿子叙述了自己的大半生。富兰克林病逝于1790年4月17日，他的自传只写到1758年。虽然缺失了他作为政治家最重要的那部分内容，这部自传已经为读者提供了他关于人生的体验和领悟。尽管其中不避讳错误和悔恨，看得出，他对自己的一生还是比较满意的。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作为一个功成名就的长者，他在总结自己的人生经验时，最为“得意”的是对美德一以贯之的追求。甚至，你可以把这视为他的成功秘诀。 与此相关的一件故事需要从1733年说起。此时的富兰克林虽然不怎么参加长老会的集会，他仍然笃信上帝，但觉得教会的条规无意激发、促进和巩固道德伦理。“其目的似乎就是把我们培养成长老会教徒，而不是好公民”。为了做一个好公民，他开始为自己酝酿一个达到道德完善的大胆而又艰巨的计划。 首先，他编制了一份美德清单，把自己认为必要或可取的美德归入十三个名目，按照由易到难排列如下：节制、缄默、秩序、决心、节俭、勤奋、诚信、正义、中庸（避免走极端）、清洁、平静、贞洁、谦卑。其次，他拟定了养成美德的方法——每日自查。他专门订了一个小本子，编制成表格，每天晚上标出当天的过错。如果在哪项美德上有所亏欠，就画上一个小黑点。过了一段时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过错比原先想象的多的多，但也满意地看到它们在日益减少”。 他这样坚持了几年，因繁务缠身就放弃了，尽管如此，他还是随身带着小本子随时提醒自己。 这项计划执行效果如何？他已经用后面的大半辈子回答了这个问题。富兰克林在《自传》中总结道：“总体来讲，虽然我从来没有达到我曾经雄心勃勃要达到的那种完美境界，而且还相去甚远，但我通过努力成为一个比较优秀、比较快乐的人……”他不仅在公共事务上建树颇丰，个人生意也越做越大，生活富裕，还能抽出余暇进行科研，“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 一个27岁的年轻人在成家立业之初就把追求和培养美德作为最重要的人生目标，实在是不同凡俗的一件事情。从他推崇的美德中，可以看出其人格的光明正大。在他的自传中，没有老于世故的说教；没有汲汲名利的浮躁。相反，他认为，“具备美德是每个人的利益之所在，因为人人都希望今生幸福”，他用自己的一生加以证明。 正如他的朋友沃恩先生在看了《自传》第一部后致信富兰克林所言：“你的样板也许特别地经久不衰，因为它将与形形色色明火执仗的杀人越货之徒和秘谋策划之辈的传记，与荒诞不经的苦行僧或虚夸无聊的文痞们的传记，形成强烈的对比。” 此外，沃恩先生在信中还提及一个发人深省的话题：“您的自传将会展示自己国家的内情，这将会大力吸引品德高尚、身体健壮的人前来定居……您的一切遭遇也与一个正在兴起的民族的风俗与境遇丝丝相扣……” 我们来看富兰克林的遭遇如何与他的环境丝丝相扣。他喜爱读书和思考，于1727年组建了一个社团——共图社，这是由几个爱读书、具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组成的自我改善和互帮互助的社团。这个社团后来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重要支撑。他的第一个公益项目——会员制收费图书馆就是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实现的，在他的提议下，社团成员又各自组建自己的社团，扩大了声势和影响。他还擅用媒体，运用舆论影响人们的观念和行为，从而推动社会改良。1729年，他从别人手里收购《宾夕法尼亚报》，随后的10年内，《宾夕法尼亚报》逐渐成为北美殖民地流传最广、最受欢迎的一份报纸。富兰克林的很多促进公益的建议都是借助报纸和小册子产生影响的，譬如成立防火协会；建立费城缴费巡夜制度；建立大学（现在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反对英政府征收印花税；声讨奴隶制度……通过媒体，富兰克林也塑造了自己热心公益的公众形象，1736年他当选宾夕法尼亚议会秘书，直至后来当选议会议员。 富兰克林进入议会后，便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参与公共事务，譬如组织联合消防队；组织民兵防御海盗；提议建立公立宾夕法尼亚医院；推动课税与财产挂钩的立法……晚年他为美国独立而进行的各种社会活动更是离不开宾夕法尼亚议会的公共平台。 富兰克林在成长过程中尽管遭遇过许多挫折和困难，他往往能借助外界的健康力量达到目的。社团、媒体、议会都为他提供了施展才干的舞台。他是这套社会机制的受益人同时也致力于构建一套更为健全合理的制度体系。 从富兰克林的经历就可看出，一个具备美德之人要获取成功和幸福，不仅取决于个人努力，同时也取决于公平公正的社会文化环境和制度环境。如果没有后者的保障，具备美德之人不仅很难获得成功，而且会比一般的庸碌之辈活得更加艰难。因为在这样的社会，具备的美德越多，面临的风险也越大。如果这样的人置身于丛林法则的社会，往往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实际上，德福能否统一，也是古今中外的思想家都十分关切的问
题。
伊壁鸠鲁学派把幸福作为衡量道德的标尺，认为幸福即德性；斯多葛学派认为德性即幸福。康德 则将幸福与道德分而论之。他认为，人同时生活在现象世界和物自体世界。在现象世界，人遵循自然法则，追求欲求的满足，就是所谓的幸福；而在物自体的世界，人天然具有自我完善的本能，遵循道德的法则。因此对于人来说，只有道德与幸福统一，才能达到真正的完满，“德性是配享幸福的资格”。康德从理论上论证了德福统一的可能性，但要落实到现实社会却面临很大困难，因为现实中德福背离的现象到处可见。他于是又提出两大假设：上帝存在和灵魂不灭。上帝存在才能公正地审判人的行为，灵魂不灭才能公平地给予报偿（不在今生就在来世）。这种充满宗教色彩的推论固然予人慰藉，然而对于不相信“因果报应”的现代人来说，就显得过于虚无缥缈了。
现代人也试图运用“科学”来证明道德的“功用”。据说博弈论专家阿克罗德实施过著名的“多次重复囚徒困境博弈”实验，即把各种博弈策略编成程序输入计算机进行模拟较量，经过许多次后发现，好的策略是永远不先背叛对方，应该善良、宽恕、不嫉妒… …这说明了有较高道德水平的策略同时也是最容易生存下来的策略。不过，这个用计算机建立起的数学模型能否得到事实的验证，仍然是个问题。 而《富兰克林自传》给我的一个重要启示是：用公平正义的社会制度促进德福统一的生活才是更为现实的途径。在英国众议院反对向殖民地征收印花税
6、《亚里士多德与康德的德福统一及其现代启示》 张永刚8、《至善何以可能——对康德德福一致至善论的再思考》 张晓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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