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围墙的文化博物馆

　韩国东南部有一座历史逾两千年的小城。小城位于一个小盆地之中,周围蜿蜒着四座青葱的山岭,中间流淌着三条清澈的溪流。山河襟带,风光旖旎,着实迷人。勾留两日,我发现山河之间半是塔寺半是王陵,墓影佛光给全城平添一种幽邃神秘的氤氲。

　　小城今名“庆州”,历史上曾称“鸡林”。据传说,这里原有一片与鸡相关的树丛,新罗王国于公元前57年发祥于此。后来,新罗与百济、高句丽三国争雄,新罗最后统一朝鲜半岛南部,直到公元935年才被新兴起的高丽王国消灭。这样,前后凡992年,庆州一直是新罗王朝共50代君王的都城,因有“千年古都”之称谓。古都的建设别出心裁,没有修建城墙,只在一片不到3平方公里的方形地带修建了王宫和王陵。在这片核心城区之外的山岭之间,修建了王朝推崇的佛教寺庙和宝塔。高丽王国统一半岛之后,建都汉城,庆州开始衰落,但大量古建筑保留下来。因此,从市区到城郊,从平原到山林,整个庆州成为朝鲜半岛历史文化遗迹最丰富的地区,被誉为“一座没有围墙的文化博物馆”。

　　现在的庆州,到处都是飞檐翘角的古式建筑,唯独找不到一座王宫。原来,市中心地带历代王朝的宫殿,早已不复存在。满眼看到的都是一个个绿色的半圆形的冈丘。这是什么建筑?谁见到都不免纳罕。后经人指点才得知,这是新罗王朝遗留下来的陵墓群落。现在编号多达115座的陵墓,大半集中在城内。千百年来,王陵与一代代平民百姓相伴相存,成为庆州陵墓文化的一个鲜明特色。

　　庆州最有名的陵墓群是位于市中心的大陵苑。大陵苑面积近40万平方米,原是一片民居。上世纪70年代,这里发现一连串坟茔,才将民居拆除,辟为历史陵墓公园。公园里草木葱茏,繁花盛开。漫步在林间甬道,可看到一座座半圆形的土堆,上面覆盖着绒毯一般青翠的绿草。这些土堆原来都是坟墓,修建于公元350年至550年之间。其中7座较大的,是新罗国王和王妃的陵寝；20多座较小的,则是皇亲或大臣的墓地。除这些高高隆起在地面上的坟茔之外,据说还有200多座掩埋在地下。已确定的坟茔主要有两座,即上世纪70年代发掘出来的天马冢和皇南大冢。

　　从大陵苑向西走,来到五座青冢并立的五陵苑。苑中埋葬的是传说中王朝的始祖朴赫居世与王妃,还有后来的三位国王。离五陵苑不远,有路东洞和路西洞两个古墓群,其中共有陵墓50多座,据说埋葬的均是王公大臣。再往西走,有为统一朝鲜奠定基业的武烈王的陵墓,还有为统一朝鲜建立大功的名将金庾信的坟茔。城区的外侧,则有西岳洞和金尺里两个古墓群。这里有多少坟墓,其中埋葬的是什么人,目前尚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埋葬的决非平头百姓。

　　城南和城北也有不少陵墓,但名气相对不大。城东的陵墓较少,但有一座非常奇特。出城向东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到达海边小镇甘浦。离海岸不远的湛蓝海水中,有一个高高隆起的白石小岛。小岛的水下埋葬的,是为统一半岛南部的新罗第30代国王文武王(661～681在位)。据传说,文武王临终前留下遗言,为抵御日本人不断来犯,务必将其遗体葬于大海。他将在海水中化身为龙,以永久护国安邦。后人按其遗愿在海边举行了葬礼,然后在水深两米处放置了一块高3.6米、边宽2.85米的巨石,把其遗骨安放在这个人造的石岛下面。一代君王在海水中建陵葬身,这在世界上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后来,他的继任人神文王在海岸边又开挖一条水道,把文武王的“水陵”同他生前为感谢佛祖庇佑赶走日本海盗而在海岸上修建的感恩寺连结起来。这样,他就可以从阴界走上岸来到感恩寺朝拜。现在,感恩寺已经焚毁,只留下高约13.4米的两座石塔。这两座石塔据说是新罗时期石塔中最坚固者,是海疆永固的象征,被视为珍贵的国宝。

　　庆州地图上标志最多、最显眼的建筑还不是陵墓,而是佛寺、佛像和佛塔。韩国的佛教是从中国传入的。早在5世纪,新罗就先后与中国南北朝时期的梁、陈、齐等发生联系,佛教由民间开始传入。到隋唐时期,新罗在大力吸收中国文化的时候,发现借助佛法说教是加强王朝思想统治的好办法,于是官方大力倡导信仰佛教,佛教建筑因而大量出现。

　　新罗的佛教建筑大多集中在都城庆州。庆州城内最出名的佛寺是黄龙寺和芬皇寺。芬皇寺修建于7世纪中期,规模较小。现在,九层的佛塔现在只剩下三层,但佛殿和佛像仍然存在,信徒仍经常在这里举行佛事活动。与其相邻的黄龙寺,原是一座规模较大的古刹。据记载,王庭于563年计划在老王宫南边修建一座新宫。可是,刚破土动工,即从地下飞出一条黄龙。于是,修建王宫的计划改变为修建寺庙,并以黄龙命名。不幸的是,13世纪蒙古人入侵时,这座宏大的寺庙被付之一炬,现在只留下几块残缺不整的基石。

　　其他规模宏大的佛教建筑主要集中在庆州城外的南部和东部地区。庆州佛教建筑艺术的精华集中在东部。这里处处是佛寺、佛塔和佛像,精确的数目很难说得清。但是,其中最著名的,则是吐含山中的佛国寺和石窟庵。

　　走下吐含山,途中听人讲到一个新罗时代流传甚广的民间故事。为修建佛国寺中的宝塔,新罗统治者从全国各地征召大批能工巧匠。这些工匠被强制长期服劳役,不能与妻子见面。一天,一位工匠的妻子偷偷前来探望丈夫,但监工却以“圣地不准女人靠近”为由不让她进入工地。这位妻子只好悲愤地在工地四周日夜徘徊。一天,她忽然发现一池清水中有一座宝塔的倒影,而丈夫正爬在塔顶上劳作。她兴奋至极,当即纵身跳到池水中。水中的塔影立即消失了,她的身影却在水中久久飘荡。

　　这是一曲孟姜女哭长城式的凄婉的爱情悲歌,听罢令人哀叹,也发人深思。庆州的佛教建筑大多是精美的石雕艺术,原来只知其中凝结着劳动人民创造的智慧和辛劳,却不知还浸淫着他们生命的血泪,隐含着统治者的横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