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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车上的老人

老人上车时,首先进入车厢的是一只鼓起青色静脉的手,该怎样描述这双手呢?它拥有着粗糙的黑色,鼓起的骨节,仿佛在陈述着它所经历过的风雨。

她的手抓着车门前的扶手,那只手微微颤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终于蹒跚着上了车。

这是一位老妇人,她的面貌在我的脑海中已然模糊,大抵是乡村妇女的那些传统打扮,丝毫不出奇。我只记得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显得有些浑浊,缺乏神韵。不客气的说,仿佛透着一股死意。

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了,一个小伙子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随即站起来,老人也会意的坐下。没有感谢,没有任何言语,但她的眼神表现出了她的感谢。

这是一辆通行于县城与乡镇之间的班车,它从县城出发,辐射县城之外的各个乡村,可以说在班车上可以明显感受到这片地域的文化。一个司机和一个熟悉业务的售票员是这种班车的标配,山区复杂多变的道路对司机的技术有所考验;而乡村中形形色色的讨价还价,就必须要有一个镇得住场的售票员。?


班车~乡间

老妇人上车之后,班车又缓缓起步。售票员胸前挎着一个包,走向老人,车起步的惯性差点让她摔了个趔趄,正是应了那句古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售票员轻声骂了一句。

“喂,大娘,打哪儿去啊?”售票员大声问道,仿佛害怕老人听不见一样。

“哦,我去找人帮我磨刀,就在大冲岭!”老人答道。

“哦,大冲岭可不小,你知道自己该在什么地方下车吗?别弄错了,我可不负责!”这个售票员刚上岗已久,经验老道,早已班车上的许多“琐事”所烦扰,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老人静了静,费了点力气眨了眨眼,说道:“我也没去过,只知道磨刀的人姓何。”顿了一下,又嘟啷着说到:“我可不能下错车。”

售票员看着这位老妇人,心中忍不住嘀咕了一下,她知道,最难处理的就是老人了,他们既是弱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强者。老人貌似真的不知道具体的下车地点,这可真是一个麻烦事。

售票员:“大娘,你上车前也搞不清楚状况!”又说了一句:“真是倒霉!”不知道是说她自己,还是在说这位老妇人。

这时,一个车上的旅客貌似有点看不下去,抬起头来,热情地说到:“大冲岭上何姓一族人口挺的,不过他们住的比较分散,也不清楚谁家是磨刀的?”

“不过要真想找,可以那个大冲小学的三叉路口下车,那块姓何的人就比较多,你可以问问。”

那位老妇犹豫了一下,说道:“哦……我知道了,那你一定要提醒我。”老妇人底气不足地说道,车上的人这才注意到这一点。

售票员在心里想到,这年头还要请人帮忙磨刀,真是个奇怪的老家伙。

要知道,在往年间,那时候赶集还比较困难,于是挑担郎这个职业应运而生。他们的肩上通常挑着被压弯的扁担,边走边吆喝着,穿梭于乡村之间,买些杂碎货品,也兼顾帮人磨刀、收些破烂。他们的顾客主要是老人和小孩,老人喜欢买些破烂,小孩被挑担郎自制的糖稀所吸引,吵着闹着要买来一些。于是凡是挑担郎进村,都可以看见许多老人带着小孙儿用破烂换些糖稀,满足小孩的馋嘴。

而在现代,挑担郎这个职业已然在乡村绝迹,而也没人请人帮忙磨刀,因为现在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磨刀石,都可以自己解决。

售票员看着她身上,也不像是带刀了的样子,于是又问道:“大娘,你的刀呢?”

老妇人即刻说到:“我是要请他到我家去的,我家可是有两把刀要磨呢?”她一口气说完,仿佛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如释重负。面对这个回答,售票员真不知道该怎样回复她,她感觉和老人之间存在着千万条代沟。

这时候一个人不忙不跌地问道:“你去请他帮你磨刀,车费谁出呢?”

老太太说道:“当然是我出啦!哪有让他出的道理。”

“这样,老太太,我帮你算一笔账,你去请人帮你磨刀,你又出车费,算来算去也要40块钱,都可以买两把刀了。”这个留着长须的老头得意地说道,貌似在彰显自己头脑的清晰,又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一听,立马不乐意了,说道:“我是要请他帮我磨刀的,我有钱,不担心。”

那位老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同为老人,他知道老人的固执,也不愿多费口舌。

车上快要寂静下来,但是总是有人不想让别人如愿。售票员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大娘,你看是不是先把票给买了啊?你是到大冲岭,票价7块。”

只听那老妇人立马说道:“哦,我有钱,等我下车再给你,不会差你的。”

看着老妇人,售票员大声说道:“哪有这个道理,你先把票买了。”

老妇人无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来,里面放着多枚银币,数了7个,看了两遍,这才交给售票员。

这时,许多人在车上谈论到,这个老太太的不但耳朵好像不太灵光,脑子好像还有点问题呢?现在谁家还找别人帮忙磨刀,吃力不讨好。



30年前,这位老妇人便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那年她22岁,丈夫却已经去世。那时连通乡村之间的是曲曲折折的土路,自然谈不上有什么车辆。

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在公公婆婆的帮衬下,生活勉强过得去。那时,挑担郎这个职业仍然比较繁盛,几乎每隔几天都有挑担郎从家门口吆喝着走过。

她认识了一个姓何的挑担郎,她是在家门口初次看见那个挑担郎的,他头上带着一个已经晒得泛着黑黄的草帽,扁担在他的肩上仿佛拥有着生命,上下起伏着具有音乐的节律。

这天她家刚好有几把刀要磨,于是她便把他给叫停了下来。不知怎的,以后几乎每次这个挑货郎路过家门口时,她总要把他拦下来,即使没有什么生意要办,也要请他喝口水,或是因为一些琐事总是要和他聊一会。

一来二去,他们逐渐熟络了起来。挑担郎家中兄弟较多,兄弟分家之后挑担郎没得到什么家产,只得成为了一名挑货郎,聊以维持生计。

情愫就在这样的交流之中产生了,但他们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先不说那时的农村还相对保守,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闲言闲语就够他们受了;再说,挑担郎郎自己都穷困潦倒,结亲更是不可能。

自此,这位妇人每个月都多了一些盼头,盼着挑担郎挑着他沉甸甸的担子走到她家门口,她会笑着叫他喝杯水。

渐渐的,挑担郎这个职业消失了,穿梭与乡村之间叫卖的声音也消散了,乡村好像冷清了不少。那个挑担郎已经好几个月没出现了,那份深埋于心处的感情也在岁月的沉淀下变得模糊。

30年过去了,老妇人的两个孩子都早已成家立业了,大儿子在城市站稳了脚跟,老人却不愿意去大城市生活,她在“格子房”中住不惯。小女儿也嫁了个好人家,还经常来看望她, 时不时也寄些东西给回来,老人的生活也平平淡淡。

这天早上老妇人感觉什么东西仿佛要逝去了,她决定到村中走走。走在村子中,村中已然只稀疏的住着几户人家,一个个可以聊天的老家伙们也都去了。突然,一个把自己都吓一跳的想法从她的心中冒出,她要请那个挑担郎帮她磨刀,请他到家里吃饭。家里还有几块烟熏的腊肉,菜园子里的菜长得好极了,她想到。

想着想着,她走到了马路边,一辆班车飘然而至,是那么的突兀,也是那么的自然。她,上了车。

车上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听着车运行的嗡嗡声,老妇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她担心别人知道她此行的秘密,就算被认为精神有问题,她也不想露出蛛丝马迹。

几天后,当我再次坐在这个班车上时,在老人上车的不远处,我看见白色的挽联已然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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