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鱼宴

原标题：头鱼宴

辽代皇帝带着大臣一起吃头鱼宴。

□刘战峰

在江湾处，平阔的松花江水昼夜不息地流淌着。这处江湾我去过好多次了，习惯了品尝这里的江水炖江鱼，原汁原味。江鲤江鲫江虾，都是这里的美品。可是，当地的渔民们并不为此过分的炫耀，只不过觉得松花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母亲河，大有恭敬之心。他们吃着大江的，喝着大江的，从来就不敢忘本。每年的开江之时，渔民怀着敬畏的心，要在江岸焚香祭拜水神，神案上奠献了酒肉和美食。水神是否沾了唇，渔民们都并不知晓，但水神还要年年的祭祀，许是哄它们高兴了，在鱼汛来临的时候，有个好的鱼船满仓的收获。

当地的人，烹炖鲜鱼的技法很别致，极其简化，很省事的，毫不繁琐。吃法上也不俗气，深得舌尖上的造化之功，令人垂涎不已。尤其吃生鱼的时候，清爽口舌，食欲陡增，容易吃出了馋意，很好的渔家的下酒菜，那是有意思的事。一杯老酒下肚，话题自然多了起来。说得较多的是这里辽金时期的陈年往事，在他们的口头上咀嚼并不稀罕。都是闲话，说的大多是头鱼宴的故事，仿佛一个话头的引领，辽金千年的流风余韵就漫散了，羼杂在酒的味道中，在迸溅的唾沫里，聊以淹没那些摇船归来的清闲时光。

一代代的渔民们有口凭说，在辽金时期，这里的沿江一带是当年辽国皇帝的春猎场。那时毕竟人烟稀少，属于草莽荒泽之域，不尽的奇花异草，还有绿波之上肥美的珍禽。这个能征善战的马背上的大辽（契丹）民族，包括皇帝及其皇戚贵族，格外迷恋着这里的江水野味，开始了多年风流享乐的域外生活。据说，在这儿，头鱼宴是契丹人最好的口头福。

据有关的辽史记载，辽代天祚帝在位的天庆二年（公元1112年）的春天，天祚帝耶律廷禧亲驾这里的混同江行宫钩鱼，并设置头鱼宴，招待臣下和当时的女真部落首领。当辽皇帝亲自在冰眼上钩鱼，钩住第一条头鱼后，并以其设宴，命名为“头鱼宴”。《燕北杂记》上这样记载：“主与其母皆设帐冰上，使人于河上下驱使集，主于断透冰眼中用绳钩掷立，无不中者。遂纵绳信今去，其鱼倦，即曳绳出之，谓之得头鱼：遂相与作乐上寿。”

从此以后，每年正月辽皇帝都要进行春猎一次，设置头鱼宴。他们的春猎范围多是在宁江州属地，就是现在黑龙江省的茂兴湖一带。他们的鱼猎——冰上钩鱼地点在嫩江下游的洮儿河、月亮泡、乌兰诺尔、察干泡一带进行。

说到底，这些都与那时候的春捺钵有关系。捺钵，通古斯语为钩鱼打猎。当大辽皇帝带着大臣嫔妃，来到混同江行宫、鸭子河的沿江一带，须经60天之多的行程。同时车驾启行于松嫩之滨，少不了进行“春搜”（即渔猎）。在春山秋水之间游玩获猎，也通常是契丹人的天性。

有辽史记载，辽帝的御驾一到捺钵地，便指令辽兵将士在冰上搭起帐篷，凿冰取鱼，大摆头鱼宴，犒赏群臣。待湖泊的冰面一旦消溶，日渐转暖，他们便要放出海东青了，去捕捉江上轻姿曼妙的天鹅。辽皇帝不但欣赏天鹅秀逸清纯之形态，还极愿欣赏海东青捕击天鹅的精彩画面。待海东青用钢钩似的利爪捕获到了天鹅后，皇帝便令人取鹅脑饲喂海东青，是为恩赐。辽皇帝捕到的第一只天鹅，经过御厨美味的烹饪，便是“天鹅宴”。

当江上凿出了冰眼儿，打捞出鲜鱼后，辽国的君臣们便开始举行“头鱼宴”。宴会上，趣味来了，美酒美人，尽情品啖，由契丹、女真各部的人为皇帝载歌载舞，还有少数民族首领头插天鹅毛，赤膊裸背，腰系响铃，环佩叮当，或歌或舞，沉浸其间。一些膘悍的莽汉和勇士，还当场表演呼鹿、搏熊、刺虎、斗牛、射兔等动作，以博取辽国君臣的欢悦之心。女真部落的男丁头插鸟尾、鹿角和如同神鬼一样的面具，身穿插满野鸟羽翎的奇怪服装，手持打击乐器，在亢奋的鼓乐声里手舞足蹈，直至斜阳瑟瑟，半江绯红，欢娱活动才能平息。

头鱼宴不过是吃的艺术，玩的行为。有目共睹，历代王朝的没落，也是因为上层社会贵族们奢靡的吃喝玩乐，才让一个个盛世基业破落荒废了，成为落花流水。我在江岸行走的时候，可以想象出在八百多年前，这里有过的浩荡的仪仗和车驾，人马欢腾，“从行山谷间，花木如绣，车服相错，人望之以为神仙”，如此的场景委实引人遐想，不尽的神往。但是，只能是陡增想象罢了，在青绿的山水之间，变成了对某些历史人物的一种追思与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