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来做自己的“明师”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这话其实并不准确。名师不一定出高徒的，如果只要能够找到名师就能成为高徒的话，那名师简直就是有点石成金之力的神仙了。其实这话要是反过来说倒是更有道理——高徒出名师。看一位老师好不好，不是（至少不仅仅是）看他自己做得好不好，而更应该看他的学生做得好不好。而就算他的学生做到最好，也不一定全都是老师的功劳，因为要成为高徒，除了老师教得好之外，他自己还要有天分，还要努力勤奋，同时还需要足够的运气。

另外一方面，老师好不好，不一定与他的“名”有关系，因为很多人“徒有其名”、“浪得其名”。有的时候我们难免惊讶于“出名”的容易程度——其实，很多的时候只要吹吹就可以了。甚至吹得越离谱相信的人就越多。我曾遇到过一位老师，声称自己九岁那年通读《二十四史》。我听到之后顿时胃里翻江倒海；转念一想，这哥们是不是以为《二十四史》是一本书啊？拿黄山书社的《百衲本二十四史》为例，那可是线装24涵，共240册啊！著名史学家吕思勉先生16岁开始自学古史典籍，57岁的时候（1941年）听到别人传言说“吕先生把《二十四史》通读了七遍”，大惊，赶紧澄清：“人家说我正史读过的遍数很多，其实不然，我于四史，《史记》《汉书》《三国志》读的最多，都曾读过四遍。《后汉书》《新唐书》《辽史》《金史》《元史》三遍，其余都只是两遍而已。”可是当一个人吹嘘说自己九岁通读《二十四史》的时候，竟引来满堂喝彩，怎能不让人跌破眼镜？

我一直怀疑“名师出高徒”是“明师出高徒”的讹传。一个做老师的，再有名能有名到哪里去？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不也就那么几个而已么？再说，“明师”既然“明”，又怎会想不明白“名”之虚？好老师一定要“明”——真的明白，不是装蛋，不是靠胡吹海侃。“名师”还很容易找，因为不管虚实，毕竟他有名。“明师”难寻，因为“明师”不一定有名，“名师”也不一定真明。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是告诉学生我们只能靠自己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事实上，每个人都有一个“明师”——自己。准确地讲，获得自学能力的过程就是把自己培养成“明师”的过程，只不过学生只有一个而已——那就是自己。最终，学生（自己）有多高，要看老师（自己）有多明。其实，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明辨是非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可以通过多阅读、多观察、多思考、多讨论、多记录、多积累反复强化。要细心呵护自己“明辨是非”的能力，因为这是独立思考的根本。而有些人竟然听到别人说“他九岁就通读了《二十四史》”之后瞬间就信了，进而思想上立马就“缴械”，而后就唯其马首是瞻——这样的人没脑子（也可能是有脑子没文化），就算有幸遇到“明师”也不会成为高徒；而这样的人也很难获得自学能力，因为自己就不“明”，无论是作为自己的学生，还是作为自己的老师，都不合格。冷静一下就那么难么？查一下Google就那么费劲么？自己动动脑子就那么不可能么？

尽早摆脱对老师的依赖，也是使自己变成自己的“明师”的重要手段。每个老师都有自身的局限。每个人一辈子都要遇到无数的老师，有且只有一个老师肯陪着自己走完一生——唉，还是自己。没有哪一个老师没犯过错，可是等他发现错误并予以纠正（当然有些老师死不悔改）的时候，作为他曾经的学生，你已经无法获益了——你甚至不一定知道他曾经教错，当然也更不一定知道他现在已经悔过。可是同样的情况发生之时，你作为你自己的“明师”，同时又作为“那位明师”的学生的你一定会知道，一定会受益（实在太绕口了……）。很多人寻找“名师”，某种意义上就是在给自己推脱责任。他们之所以假定“名师出高徒”，就是因为那样的话，将来自己学不好才是正常的，因为“我没找到名师”么！所以说，某种意义上人生之路上没有遇到过“名师”，某种意义上是好事儿，因为这将逼着你更早地“独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背后也是一样的道理。

更进一步，要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提供“实践出真知”的机会。尽管实践不一定总是出真知，但实践确实相对其他的手段来说更可能、更容易出真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先自己试一试，学学看。遇到实在无法逾越的障碍再求助。不要怕出错，因为人生原本就是个试错的过程。做事的时候，必然出错。如果你做事却从来没出过错，那你肯定不是在做事，你是在做梦。自学能力要靠培养、要靠磨练、要靠积累。从小事开始学起，慢慢做到不管什么只要需要就去自学。

对现在的学生来说，我个人觉得有一些学科特别适合锻炼学生的自学能力。英语就是最好的自学工具。英语也许是所有学科之中最容易自学的。因为语言的演化是极其缓慢的，尤其相对其他学科来看的时候更是如此，比如，计算机技术，日新月异，学起来没完没了。而英语不一样，常用单词就那么多，背着背着就背完了；常用语法点就那么多，看着看着就看完了，一边看不懂，多看几遍，没听说过谁一辈子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依然记不住的。学外语相对来看最没有技术含量，人家说什么，你跟着说什么就是了，最多就是模仿，无需创造。事实上，也没办法创造——你编个新词而后被整个文化普遍接受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以前有人创造过一个词，叫zhujunization，当时大家乐坏了，现在有几个人能看懂？）。并且，相对于其他语种，英语学习资料又最多，而在网上能够找得到的免费资源也最多（不信你找找越南语学习资料试试）。

（除了英语之外，可以用来训练自己自学能力的学科还有计算机、经济学、心理学、会计、法律等等。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学基础知识很容易，学到精深很难。但有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哪一个专家不是自学成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