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网络，下同
每年金秋时节，是丰收的季节，硕果累累的季节。而在我的家乡岐山，正是家家户户忙着做农家醋的黄金时间。
作为一个从小就在农村长大的岐山人，我熟知每年制作岐山农家醋的季节。岐山农家醋的制作通常都是夏季作麯，秋季末开始制作，种麦子前正是做醋的好时候。母亲一直是村子里做醋的能手，东家的醋不发酵不发热，西家的醋发热了但温度上不去，味道淡，或者发苦，都是叫母亲去帮忙去看，经过母亲的添加改治，调配比例，竟然都好了起来，做出的醋也都醇香美味，余味悠长。
每年做完岐山农家醋，我最最期待的则是做完醋后的副产品——醋粉，就是我们当地人常说的醋糟粉，名字虽不好听，但这可是稀罕物。醋粉的珍贵在于不可多得，往往每一家做完醋后几大缸的醋糟，经过洗出来的醋粉面浆仅仅才有差不多两面盆。只有在每年沥完醋后，才可得到，平时是难得一见的，用我们当地话讲是“稀件儿”。
醋粉制作过程非常麻烦，是在每年沥完醋后，将所剩的下脚料醋糟经过反复搓洗，反复水淘，过滤后而挤沥出来的醋糟中的淀粉，经过沉淀而得到制作醋粉的原浆面水。这个制作的过程工作量非常的大也非常的辛苦，需要把五缸到七缸(一般家庭的一年一次的酿造量)醋糟子一把一把在水中搓洗，然后用细密的面箩过滤出醋糟渣子，只留下其中的淀粉在水中，往往要进行一两天才能完成，这个过程就叫洗醋糟粉。母亲是个很勤快的人，在我的记忆里都是白天干农活，晚上回家后才开始洗醋糟粉，往往一干就干到半夜。因为是淀粉类，不能用热水，整个过程都是用凉水洗粉，秋冬季节的夜里，水还是很冷的，母亲就是在这寒冷寂静的夜里，寒冷的水里，哗啦哗啦一把一把的洗着醋糟粉……半夜洗下来，母亲早已累的精疲力尽，双手冻的冰冷，从厨房回到房子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手伸进热被窝里暖手。
洗好的醋粉经过一两天的沉淀，等完全沉淀好后，倒去上面多余的清水，盆里留下来的就是白色中略带一点褐色的醋粉原浆了。刚洗出来的醋粉面浆，只有在湿的时候做的醋粉最好吃，通常也有人家一时半会儿吃不完，为了便于保存而晒干存放的，等下次吃时再用水泡开，做成面浆水使用。不知道为什么，晒干以后再泡开的面浆做成的醋粉，口感却要比没有晒干以前的湿面浆做成的醋粉味道略微逊色一些，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对它的喜爱。
母亲常说，漂醋糟粉是个慢工活，急不得，不可将面糊糊摊得太厚，不然不劲道，最佳薄厚的醋粉往往比铜钱还要略薄一些。母亲做的醋好，醋粉当然也做得最好。好的醋粉，用锣锣(西府人特制的一种加工蒸面皮的厨房工具。通常由白雪花铁皮制成，直径约一尺有余，边沿上翻约五公分，在边沿上方通常对称的有两个提绳，形状酷似铜锣，我们当地人常称之为锣锣。一般家庭都备有一对儿，为的是在使用中能交替使用)刚蒸煮出来的颜色是暗褐色的，油光发亮，表面光滑，非常劲道，轻轻一放，自己就能卷成圆筒状，拉着弹性十足，卷折不断。用母亲的话说，好醋粉吃在嘴里就像皮条一样，劲道耐嚼，韧性十足。
等到做醋粉的时候，加入少量的面粉，搅拌成稀稠合宜的面糊糊，舀一勺倒入擦过菜油的锣锣里，转圈摇匀，使面糊均匀薄薄的摊平在锣锣里，然后再放入锅里的沸水中漂着，盖上锅盖，蒸煮着熟制。伴随着锅里的热水咕咚咕咚的响声，热气弥漫着整个厨房，空气飘着醋粉酸酸的，醇醇的味道。大约过二三分钟的时间，在沸水的作用下，锣锣中的醋粉慢慢的鼓了起来，这时候的醋粉已经熟了，只见母亲快速的提起锣锣边框上的提绳，然后快速的放入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凉水中漂着冷却，然后又给另一个锣锣里舀入一勺面糊，然后和前面一样，摇匀后放入锅中蒸煮，等腾出手来的一会儿，漂在凉水中蒸煮好的醋粉已经冷却了下来，因为提前在锣锣里擦了油的缘故，母亲提起锣锣，熟练的从锣锣里沿边上用手指轻轻一划，十分轻松的撕下来一张完整的圆形醋粉，然后底面朝上平整的啪的一声麻利的铺在了案板上，然后再给醋粉锣锣用油布均匀的刷上一层油，等待着锅中下一个醋粉的出锅，如此反复，两个锣锣不停的轮流交替使用，一盆醋粉面糊糊在母亲辛劳下慢慢的的就变成了一张张醋粉叠摞了起来。
可能是经过酿造发酵的原因吧，醋糟粉的味道非常好吃，入口劲道，满口香醇，有醋粉特有的酱香气和醇香味，是其他任何美食都不能替代了的独特美食。醋粉通常的吃法有两种，凉拌或者热烩着吃。吃醋粉前先用刀将醋粉切成细细的一根根长条形，凉拌的醋粉必须佐以油泼的蒜泥，不然味道不香，再配以底菜、食盐、油辣子、以及少量的新醋，搅拌均匀，凉拌好后的醋粉根根条条在光线的作用下闪闪发亮。食用的时候再喝着用刚碾下来的新玉米做的稀珍子汤，醋粉的酱香味与玉米珍子汤的香甜味，在口中碰撞，交汇，融合，拨动着每一个味蕾，味道美得难以形容。而热烩着吃的汤醋粉，最好的选择则是放在臊子汤里烩着吃，久煮不烂，劲道爽滑，食完以后，胃里暖烘烘的，浑身舒畅。醋粉不论是凉拌着食用还是烩着热食，总是让人大朵快颐，意犹未尽。做好的醋粉是不独享的，母亲总是送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你几张，他几张，谁家要是今年没做醋，肯定是会给人家送去几张，大方的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毫不吝啬。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吃醋粉，这几年母亲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少做醋了，醋粉自然也就很少吃到了。但每到了做醋的季节，我都不由得特别的想吃醋粉，总是腆着脸想方设法儿蹭着些醋粉来吃，好在邻里乡亲都很大方，自己这点馋醋粉的愿望总能被实现。
翻阅历史传记，关于醋的历史传说很多，但关于醋粉的历史却毫无记载，无从追溯。然而做醋粉的传统却一直以来在做醋的地区默默的广泛的流传着。记得小时候我有次在吃醋粉的时候，曾经问过母亲醋粉是谁发明的，母亲告诉我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可能是祖辈的人缺少食物而想出来的办法。那时候的我就在想，是谁化腐朽为神奇，首先从做完醋的糟粕中提取出如此美妙的食物精华，并一直代代流传了下来？醋粉，是祖祖辈辈的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是勤俭持家的产物，更是上天赐予人们的珍馐美味。
巨永文， 男，生于1976年，岐山县京当镇祝家庄社区范家营村人，现居住于宝鸡，自由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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