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性观念的变革——《李银河说性》印象
方刚
就在拿到这本书的当天，知道李银河再度向人大提交了“同性恋婚姻法”的议案。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提交了，但我确信结果肯定一样：因为共同签署者聊聊，甚至不会进入讨论程序。
曾有朋友对我说：“李银河又提那议案了，这在现在的中国，是否愚蠢呢？”
以李银河的生命阅历及对当今中国社会（包括政治）的了解，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议案在今天提出的结局？所以我一直猜测：她之所以“屡败屡战”，其用意并不在于取胜，而在于这过程本身。一次次提出的过程，便是一次次对公众宣讲的过程，便是慢慢改变民众观念的过程。由陌生到熟悉，由认为荒诞不经到读之有理，由简单的反对到思考背后的理念，正是在这一过程中，性学家向公众推行着自己的理想，也在创造着实现理想的时机。这便是思想者的责任，以自己的努力推动社会进程，而不是坐在那里等待时机成熟了，再提出一个顺理成章、所有人都举手的“议案”。
《李银河说性》中，四处扬溢着这种思想者的追求。这本书收入了她近年约六十篇谈性的文章，这些文章有一个共同点：她为自己理想中的两性关系大声疾呼——多元的，自由选择的，独立而非受政治干预的，承认差异的。
不同时代的性学家，可能会有不同的使命。《李银河说性》一书中，无处不体现着她对性权利的争取：大学生的性权利、青少年的性权利、换偶者的性权利、性工作者的权利、同性恋者的性与婚姻权利、ＳＭ、易性恋与易装恋等性少数人群的性权利……
李银河认为，中国文化是“过度文明”了，这种“过度文明”的表现便是压制了自然的性需求，她借金西之口说：“唯一不自然的性活动是不能实行的性活动。”她说，我们应该向古人学习，学习古希腊，包括中国宋代以前对性的态度和观念。所有这些，在今日主流的性话语中，显得响亮和“叛逆”。
对于大多数公众来讲，李银河是一位著名的性学家。熟悉她另一面的普通民众可能便少了，即，她还是一位出色的社会性别学者。我不清楚李银河是否自我定义为“女性主义者”或仅仅是“社会性别学者”，但是，我精读的最早一本女性主义经典文集《妇女：最漫长的革命》便是由她主编翻译的。在《李银河说性》中，亦有许多关于性别的论述。性与性别相结合，是李银河在当代性学家中的一个特点。带着性别的眼光看待性问题，反思父权文化、二元思维对男女性角色的塑造，使她的许多见解更加深刻。
而且，我个人觉得，李银河对于改造公众性观念的努力，包括她大量普及性文章的写作，也与女性主义不满足于“学术”本身，而致力于推动社会变革的思想密切相关。
但是，此书中的〈杨振宁与跨代关系〉一文，却让我感觉：李银河首先是一位性学家，其次才是一位社会性别学者。杨振宁“跨代婚姻”成为新闻后，我不止听到一位女性主义学者从男权文化、男性权力的角度审读和评论这份婚姻。但李银河的这篇文章，却只从“性等级”理论出发，强调了杨振宁黄昏恋反抗旧的“性规范”的积极意义。当然，作为社会性别学者或女性主义学者的李银河，其思想倾向在我看来属于女性主义者中自由主义的一派。
李银河无疑极大地影响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性观念。身为学者，她自己并不会主动追求“知名度”，但是，她现在所拥有的知名度，无疑对于新观念的普及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这，对社会是件好事。
2006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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