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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挑灯读南京
  深夜挑灯读南京

 

近七八年因为工作我一直待在广东,像候鸟一样,每年春节的时候才飞回家乡南京过年,十多天以后又飞往南方。广东的许多朋友都会对我表示羡慕,不是对我本人,是对我出生的这座城市。他们似乎很早就对南京充满了神往,文学、艺术、历史、传说把这个地方美化得有些神秘,像梦一样。特别是广东卫视和南方歌舞团的几位编导,当他们来到南京,居然还真的有梦境般的感觉。他们告诉我,忘不了在阳山看碑材的震撼,在阅江楼俯瞰江流的冲动,在南唐二陵的战栗,在鬼脸城的奇想;也留恋玄武的雾霭,台城的烟柳,秦淮的月色,莫愁的荷塘;城墙旧影,六朝遗韵,更给了他们寻梦的真实动力。他们感慨道“南京的文化积淀太丰富了,现代都市无法找到这样的感觉!”“直到今天,仍能感受到南京沉甸甸的文化底蕴。”

而我这个被文化古迹包围久了的地地道道南京人,却多少有些麻木。外地朋友的每一次赞美,倒是提醒我把思维拉回这个城市再来看她,就像我每次回宁过春节,有“久别胜新婚”的感觉,突然觉得她很可爱很独特很文化。然后发觉,这个城市的人们,多多少少受到了文化遗存的熏陶,文化风骨散落在我们生活的角角落落。

南方这一阵子多雨,夜半三更的时候,雨哗哗啦啦的打在书房的阳台上,其灵新之气,清越之声都是对尘世间各种噪音的梳洗,对喧嚣的功名利禄的淹没,雨声使躁动不安地的都市透出几许宁静几许安谧。在这时分,我拉开书橱,不禁翻阅起有关金陵的典籍……

中国北方的城市往往豪迈大气,南方的城市通常精致婉约,也有一些城市因为不南不北因而变得不尴不尬不伦不类,既没有北方的粗犷也没有南方的精细。  

“不南不北”的南京留给许多人的印象是“亦南亦北”“包容并蓄”。南京普通话并非没有方言,但是南京话虽说有点俗有点土,可不管是南人北人,但凡听得懂普通话的外地人,在南京问路或购物都不会有在上海或者广州那种满头雾水四顾茫然的感觉。广东南方歌舞团裘导十年前在南京待过一段时日,直到现在与我开玩笑时他还能操着南京的调子说几句“烦不了”或者“真是不能急了”之类的感叹抒发感情。其实,六朝之前的南京人是说吴语的。西晋永嘉之乱后衣冠南渡,大量的中原移民带来的所谓“雅音”,才使宁镇地区的方言由纯粹的吴语变成了“南京普通话”。方言是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连方言都能变化得如此彻底,可见南京自古就是包容的。

有人说南京包容的性格有其先天性。不南不北而又“滨江依淮近海”的地理位置,使南京受到不同地域文明的影响,融黄河文化与长江文化、江河文化与江海文化为一体,更孕育了郑和七下西洋这样的壮举,使中华文化得以和更多不同的文明碰撞和交融。

要说个性,南京的个性绝不是张扬,放纵;而在于有沉淀,有性格。南京人的性格似乎与水也有很大关系。清淡平和、温文尔雅,不像北方人干柴烈火,一不小心就火冒万丈。南京人一般不去惹是非,他们欣赏的是郑板桥的“难得糊涂”、“吃亏是福”。即便有几个好斗的,也颇讲究章法,好听一点的叫“外柔内刚”,难听一点的叫“窝里斗”。因而被人讥讽,说南京的干柴已经被水浸湿了。这话有点刻薄,听起来刺耳,却又有值得我们反思之处。虽然说“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但金陵(南京)南北交往频繁,往往“南风北俗萃于一城”,多方面地展示了俗文化的风貌。

早在六朝时,建康(南京)为都城,元宵灯火极盛,为全国之冠。自明代以来,南京灯市盛传不衰。后来夫子庙增建贡院,加上秦淮河是当时南京的交通要渠,游帆舟旅,商贾往来,浆声灯影,异彩纷呈,还有那烟花女子“秦淮八艳”等名扬四海,金陵风味小吃秦淮八绝誉天下。夫子庙元宵灯市、秦淮八绝、秦淮八艳等,几乎成为金陵俗文化的缩影。

俗化,只是金陵文化的一个方面,而她的另一面是崇文尚雅,雅文化高度地发展。金陵区域的雅文化代有高峰,名家辈出,在文学艺术、科学、教育、宗教等方面独领风骚。例如,南朝谢灵运和谢朓开创与发展山水诗派,谢灵运诗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谢朓诗清新秀丽,当时文坛领袖沈约誉之为“二百年来无此涛也”。梁武帝曾说:“不读谢诗三日,便觉口臭。”曾住在建康(南京)定林寺中的刘勰的《文心雕龙》,体大思精,把文学理论批评推向新的阶段,成为中国文学批评史上杰出的著作。南朝梁钟嵘的《诗品》,思深而意远,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诗论专著。清代从安徽全椒移居南京的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与南京有渊源的曹雪芹的《红楼梦》,孔尚任以南京秦淮名妓李香君与侯方域爱情故事为线索而创作的《桃花扇》,都是享誉中外的古典小说或戏曲名著。

在书画领域,金陵更具有特色。东晋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出身于建康乌衣巷的高门大族,其中王羲之笔势“飘若游云,矫若惊龙”,雄强多变化,被尊为“书圣”。东晋顾恺之被推为“画绝”,他在建康瓦棺寺绘《维摩诘居士像》,巧于点睛,光彩焕发,至唐代大诗人杜甫观摩后也有诗赞美道:“虎头(顾恺之,号虎头)金粟影,神妙独难忘。”还有清初龚贤等“金陵八家”著名画家群体,至于现代杰出画家徐悲鸿、傅抱石、刘海粟等,更是蜚声海内外。

在中国学术史,南京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明代永乐年间在南京编成的《永乐大典》。此书收各类图书七八千种,辑成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凡例、目录六十卷,是我国古代、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一部类书。郑和七下西洋,其所用航船多为南京龙江船厂所造,其中大型宝船可乘坐千人,这些都帮助郑和将中国古代航海事业推向顶峰。

南京地区的宗教相当繁荣,晚唐诗人杜牧《江南春绝句》中有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并非夸张,据史书记载,梁武帝时建康所建佛寺超过五百多所。南朝梁郭祖深曾上书梁武帝说:“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南京的教育也很发达。早在东晋时,南京就创立了太学。南朝宋时,在南京开始设立儒学、玄学、文学和史学四馆,可算是我国分科大学的开端。明代在夫子庙一带设立国子学,以后为应天府学,而江南贡院的号舍达两万多间,每次可容纳考生两万多人,其规模之大,居各省之首。至今,南京的高等学校和两院院士都在全国各省市中名列前茅。金陵文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都已经或将继续高高举起雅文化的旗帜,树立高雅的文化形象。

金陵特色文化中也存在着一些颓废的色彩,建都建康(江宁)的六朝和南唐等多亡国之君,因而人们对金陵历史文化的印象,往往与享乐、偏安、亡国联系在一起。其实,正是在剧烈竞争、政权更迭、社会激荡的金陵历史之中孕育出种特殊的文化心态——兴亡之感与忧时意识,例如南宋诗人陆游在登金陵水西门城楼时所作的《登赏心亭》诗中云:“孤臣老抱忧时意。”晚唐诗人杜牧《泊秦淮》诗云:“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元代词人萨都《满江红·金陵怀古》词中云:“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将泣。到如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

正是在政权更迭、社会激荡的金陵历史之中孕育着一种特殊的文化精神,诚如明代诗人高启在《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中所云:“大江来从万山中,山势尽与江流东,钟山如龙独西上,欲破巨浪乘长风。江山相雄不相让,形胜争夸天下壮。”金陵文化的主流是“愿乘长风破万里浪”的进取精神、争胜意识和爱国主义。东晋祖逖有志于恢复中原而致力于北伐,枕戈待旦,闻鸡起舞,曾中流击楫宣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南朝宋宗悫面对着南北对峙的政局,少有大志,任气好武,自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南京的包容更多的源自于后天的命运,源自它古老沧桑的历史。记得《金陵晚报》有文章说,南京历史上曾经用过的名称有44个,这在全国恐怕都是绝无仅有的。每一次地名的变化,往往都联系着改朝换代荣辱兴衰。

人们津津乐道的六朝金粉,实际上是刀光血影中不断上演的颠覆与再颠覆的悲喜剧。大悲大喜,悲喜相续,历史在这里翻过的每一页都过于跌宕,每一页又翻得过于急促。雄才大略的孙仲谋定都南京刚刚五十年出头,其鼎立争雄的伟业就变成了“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的悲剧。东晋的繁荣勉强维持过了百年,而南朝宋齐梁陈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七十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金粉”背后,是多少战火硝烟多少生灵涂炭。隋灭陈之后,隋文帝为破坏所谓的“金陵王气”下令“建康城邑平荡耕垦”。刘禹锡只会叹“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却不知有多少寻常百姓的家早在战火中化为灰烬,那些百姓家檐下的燕子,又不知该驻足何方。之后,“破城记”在南京一演再演,宋破南唐的金陵,清破太平天国的天京,一直到19381月那场大屠杀,南京一次一次经历灭顶之灾,一次次经历血与火的磨难。世界历史上有过许多繁华都市都在战争与灾难中沉沦甚至彻底毁灭了,化做了一段仅供后人想象和追寻的传说,南京却如同浴火的凤凰,在苦难中一次次的重生,一次次的繁荣。而每一次重生,都是一次人口的大换血与一次文化的大输血。在那场令举世震惊的大屠杀之后,大量安徽和苏北的移民填补了这个城市的人口空白,他们不但带来了劳动力和生产资料,也带来了各自的地域文化习俗。饱经沧桑的南京正是在这样有几分无奈的命运中铸就了自己包容博大的性格。

一个有着兼容并蓄的开放胸襟的城市不会是保守的。南京只是过于淡泊,过于知足。经过了过多的大喜大悲,见过了过多的繁华烟云,阅尽人间春色之后,这座城市变得闲适淡然,充满浓重的文人气。没有太高远的理想,也没有太大的抱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事如今是大致与这座城市绝缘了。南京人似乎也不喜欢做风口浪尖上的弄潮儿,他们更沉醉于日常生活中的情调与诗性,所以南京是平和的,雅致的。一样是怀旧,南京的怀旧就与上海很不同。上海翻箱倒柜地津津乐道于几十年前的繁华旧梦的时候,想的是昔日重来再度叱咤风云;南京的怀旧似乎仅止于一种追念和凭吊,那些带着帝都色彩的地名如御道街金銮巷朝天宫也好,那些静静躺在风水宝地中的著名陵墓也好,它们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给南来北往怀古的人提供追寻旧事的线索,发几声感慨而已,南京人却从不把他们做为功利的坐标。有人觉得这样的性格未免有些迂腐,而我以为,雅气总是比痞气要好,平和知足也总比刁钻奸诈要好的。一个城市经历了千百年的坎坷磨难所形成的性格不是偶然的,顺其自然吧。

南京的书市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可见南京人对书籍的消费热情。新街口闹市区一条街相隔不到200米,就有两家大型书店,新华书店和南京书局,一个国有,一个民营,互打擂台。山西路军人俱乐部里的长三角书市云集了全国各地的出版商,成了全国数一数二的批发书市。

不管什么日子,只要你到书店,很少见到门可罗雀的景象,双休节假日,更是拥挤不堪。虽然有不少人把书店当成图书馆,在这里一看就是半天,但至少在南京,书是有人读的。作家流沙河说,书无人读,这是今日繁华场中的一大寂寞。繁华南京看来没有这般寂寞。

    搞了多年的文化和新闻工作,深感南京人的文化素养不差。南京人完全可以把老祖宗遗存下来的风骨发扬光大,独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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