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曾说:“女孩儿未出嫁, 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每每看到此处,我最先想到的不是那些管家婆子们,而是贾宝玉的亲娘王夫人。
王夫人是九省统制、九省都检点、内阁大学士王子腾的胞妹。
王夫人还是贤德妃元春的生母,皇上的丈母娘。
王夫人不仅贵,而且富。王熙凤欺负贾琏的时候就说:“我们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
看上去,王夫人应该很幸福。其实不然。
贾政不爱她。因为她实在不可爱。
且看这一段:贾政杖责宝玉,王夫人是怎么说的——
“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自重。况且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
说的都是礼数、规矩,还有指责丈夫的意思在里面,这哪里是俩口子在说话,倒像老师训学生,只能火上浇油。
果然贾政更恼火了,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
琢磨下这个话,明明是嫌老婆溺爱儿子,可贾政竟不敢明说,还不是慑于王家的势力?这夫妻关系能正常吗?
王夫人:“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敢含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
说了一箩筐话,最后才提到夫妻情分,真是笨到家了。
再看看贾母如何登场的——
只听窗外颤巍巍的声气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
直接谈感情、谈亲情!一剑封喉!结果贾政立即就跪下了。
不对比不知道,王夫人比老祖宗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王夫人甚至比不上赵姨娘有情趣。贾政出差回来都到赵姨娘那儿住,我们看看赵姨娘和贾政说些什么,怎么说的——
赵姨娘要给环儿纳妾,贾政说道:“且忙什么,等他们再念一二年书再放人不迟。我已经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与宝玉,一个给环儿。只是年纪还小,又怕他们误了书,所以再等一二年。”赵姨娘道:“宝玉已有了二年了,老爷还不知道?”贾政听了忙问道:“谁给的?”……
这才是俩口子该说的事儿,该用的语气。
所以别看整个贾府都看不起赵姨娘,可贾政喜欢,要不怎么只有这一个妾?就因为和她有共同语言,能说人话。
其实除了王夫人,大家对于男女情事都是很开通的。老祖宗的态度是:“从小儿人人都打这么过”;邢夫人呢,很积极地帮贾赦找姨娘;凤姐大白天和贾琏折腾,让仆人们抬水望风。就是贾珍也撮合尤二姐和贾琏;贾琏呢,忙着给尤三姐和柳湘莲搭桥。
总之,所有的人都在促成感情,只有王夫人在不遗余力地棒打鸳鸯。
晴雯、芳官就不必说了,金钏跳井的事儿一直很难理解,为什么王夫人不顺势就把金钏给宝玉呢?贾赦不就把秋桐给贾琏了吗?
总之,王夫人就是不能看男欢女爱,自己儿子也不行!
只能说,王夫人完全没有灵性,从不知爱为何物,一直都是颗死鱼珠子。
也许这和王家门风太过功利、缺少文化有关吧。比如王熙凤,从小当男儿养的,竟然不识字,这就很难有情趣;娘家这么有钱,丈夫托她向贾母借钱,她竟然还要抽头一二百银子,嗜财如命,再好的夫妻也要闹掰了。再比如王夫人护着宝玉的原因是“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而不是母子之情,让人心底冰凉。
所以尽管王夫人有钱有势,很令人敬服,但实际上她非常孤寂和乏味,只能每天吃斋念佛,像个寡妇一样守着古佛枯灯,一点一点熬干自己黯淡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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