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击鼓骂曹
操遂使人召衡至。礼毕,操不命坐。祢衡仰天叹曰:“天地虽阔,何无一人也!”操曰:“吾手下有数十人,皆当世英雄,何谓无人?”衡曰:“愿闻。”
操曰:“荀彧(yù)、荀攸、郭嘉、程昱(yù),机深智远,虽萧何、陈平不及也。张辽、许褚、李典、乐(yuè)进,勇不可当,虽岑(cén )彭、马武不及也。吕虔、满宠为从事,于禁、徐晃为先锋;夏侯惇(dūn)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间福将。安得无人?”
衡笑曰:“公言差矣!此等人物,吾尽识之:荀彧可使吊丧问疾,荀攸可使看坟守墓,程昱可使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招(昭),李典可使传书送檄(xí),吕虔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饮酒食糟,于禁可使负版筑(zhù)墙,徐晃可使屠猪杀狗;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曹子孝呼为‘要钱太守’。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耳!”
操怒曰:“汝有何能?”衡曰:“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颜。岂与俗子共论乎!”时止有张辽在侧,掣(chè)剑欲斩之。操曰:“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贺宴享,可令祢衡充此职。”衡不推辞,应声而去。辽曰:“此人出言不逊,何不杀之?”操曰:“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今日杀之,天下必谓我不能容物。彼自以为能,故令为鼓吏以辱之。”
来日,操于省厅上大宴宾客,令鼓吏挝(zhuā)鼓。旧吏云:“挝鼓必换新衣。”衡穿旧衣而入。遂击鼓为《渔阳三挝》。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坐客听之,莫不慷慨流涕。左右喝曰:“何不更衣!”衡当面脱下旧破衣服,裸体而立,浑身尽露。坐客皆掩面。衡乃徐徐着裤,颜色不变。
操叱(chì)曰:“庙堂之上,何太无礼?”衡曰:“欺君罔上乃谓无礼。吾露父母之形,以显清白之体耳!”操曰:“汝为清白,谁为污浊?”衡曰:“汝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cuàn)逆,是心浊也!吾乃天下名士,用为鼓吏,是犹阳货轻仲(zhòng)尼,臧(zāng)仓毁孟子耳!欲成王霸之业,而如此轻人耶?”
时孔融在坐,恐操杀衡,乃从容进曰:“祢衡罪同胥(xū)靡(mǐ),不足发明王之梦。”操指衡而言曰:“令汝往荆州为使。如刘表来降,便用汝作公卿。”衡不肯往。操教备马三匹,令二人扶挟(xié)而行。却教手下文武,整酒于东门外送之。荀彧曰:“如祢衡来,不可起身。”
衡至,下马入见,众皆端坐。衡放声大哭。荀彧问曰:“何为而哭?”衡曰:“行于死柩(jiù)之中,如何不哭?”众皆曰:“吾等是死尸,汝乃无头狂鬼耳!”衡曰:“吾乃汉朝之臣,不作曹瞒之党,安得无头?”众欲杀之。荀彧急止之曰:“量鼠雀之辈,何足污刀!”衡曰:“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只可谓之蜾(guǒ)虫!”众恨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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