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诗》中觅诸暨

金  星

    《全唐诗》由彭定求、沈三曾、杨中讷、汪士鋐、汪绎、俞梅、徐树本、车鼎晋、潘从律、查嗣瑮等十人于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奉敕编校，康熙四十四年三月始编，次年十月即编成奏上，曹寅奉旨刊刻。全书架构在明代胡震亨《唐音统签》和清代季振宜《唐诗》的基础上，旁采残碑、断碣、稗史、杂书，拾遗补缺，可谓巨细靡遗。全书共900卷，目录13卷。

康熙皇帝在为《全唐诗》所作序中，谓全书“得诗四万八千九百余首，凡二千二百余人”。近年日本学者平冈武夫在编《唐代的诗人》《唐代的诗篇》时，对《全唐诗》所收作者、作品逐一编号作了统计，结论是：该书共收诗四万九千四百零三首，句一千五百五十五条，作者共二千八百七十三人。

本文所谓“《全唐诗》中觅诸暨”，想要说的是在《全唐诗》四万九千余首诗中，于诗题或诗句中直接出现“诸暨”字样的诗篇。翻遍全书，符合这一要求的诗共计8首，倘将贯休所作的《送僧入五泄》算在内的话，则为9首。兹将这9首诗的全文和作者一一介绍如下。

《全唐诗》卷79有骆宾王所作的《早发诸暨》，全诗如下：

征夫怀远路，夙驾上危峦。

薄烟横绝巘，轻冻涩回湍。
野雾连空暗，山风入曙寒。

帝城临灞涘，禹穴枕江干。
橘性行应化，蓬心去不安。

独掩穷途泪，长歌行路难。

骆宾王（约638—684），字观光，婺州义乌（今浙江义乌）人，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合称“初唐四杰”；又与富嘉谟（？—706，唐代散文家）并称“富骆”。《全唐诗》中存有其诗作120首。高宗永徽中，骆宾王为道王李元庆府属，曾先后出任武功、长安主簿。仪凤三年（678年），入朝擢升为侍御史，后因事下狱，次年遇赦。调露二年（680年），被贬为临海丞，因不得志而辞官。骆宾王于武则天光宅元年（684年），为起兵扬州反武则天的徐敬业作著名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徐敬业兵败被杀后，骆宾王下落不明，有说是与徐敬业同时被杀的，有说是投江而死的，也有说是“亡命不知所之”的，还有说是落发为僧的。

    《全唐诗》卷148有刘长卿所作的《送严维尉诸暨》，其诗如下：

爱尔文章远，还家印绶荣。

退公兼色养，临下带乡情。
乔木映官舍，春山宜县城。

应怜钓台石，闲却为浮名。
    刘长卿（约726—约786），字文房，宣城（今属安徽）人，后迁居洛阳，河间（今属河北）为其郡望。刘长卿系唐玄宗天宝年间进士，肃宗至德年间官至监察御史，后为长洲县（今苏州相城区一带）尉，因事下狱，贬为南巴（今广西南宁一带）尉。代宗大历中任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又被诬再贬睦州（今湖北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一带。古睦州一为今浙江淳安、桐庐一带）司马。德宗建中年间，官终随州（今属湖北）刺史，世称刘随州。对刘长卿的生卒年，各名家争议激烈，说法相差甚远，一般认为生于公元709—725年间，逝于786—790年间。刘长卿工于诗，长于五言，自称“五言长城”，《全唐诗》中存有其诗作500余首。上面这首诗题中提到的严维，刘长卿有自注说“严即越州人”，据光绪《诸暨县志》卷二十二《名宦志》所记，严维系山阴（今绍兴）人，字正文，生卒年不详。他当诸暨尉的时间是在唐大历中（具体年份不详。“大历”系唐代宗766—779年

间所使用的年号）。严维作有《留别邹绍刘长卿》一诗，全文如下：
　　              中年从一尉，自笑此身非。

道在甘微禄，时难耻息机。
晨趋本郡府，昼掩故山扉。

待见干戈毕，何妨更采薇。

从“中年从一尉，自笑此身非”句看，严维在诸暨当官时，已经不年轻了。顺带要说的是，唐朝时县尉一职，属地方治安官员，相当于现今的公安局长。严维这位诸暨尉也称得上是一位诗人，《全唐诗》中存有其诗作60余首。从《全唐诗》中还可以看出，严维与刘长卿的私交不错，因为刘长卿除了《送严维尉诸暨》这首诗以外，尚有《对酒寄严维》《送严维赴河南充严中丞幕府》《宿严维宅送包佶》《蛇浦桥下重送严维》《七里滩重送》等诗作。另外，从《全唐诗》中可以发现，严维与岑参（约715—770年，唐代著名边塞诗人，风格与高适相近，后人多并称“高岑”）、李嘉祐（生卒年不详。唐代诗人，工诗，其诗婉丽有齐、梁之风）、钱起（722?—780年，唐代诗人，大书法家怀素和尚之叔，被誉为“大历十才子之冠”。又与郎士元齐名，称“钱郎”）、皇甫冉（716—769年，唐时大臣，“大历十才子”之一，工于诗。其诗清新飘逸，多有飘泊之感）、耿湋（约763年前后在世，唐代诗人，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大历十才子”之一，工诗，与钱起、卢纶、司空曙诸人齐名）、武元衡（758—815年，唐宪宗时宰相，诗人）等人均有交往，其中与李嘉祐的交往颇为密切，因为《全唐诗》中存有李嘉祐写给严维的诗5首。

《全唐诗》卷260有秦系所作的《山中赠诸暨丹丘明府》，全诗如下：

荷衣半破带莓苔，笑向陶潜酒瓮开。
纵醉还须上山去，白云那肯下山来。

秦系（724—810），字公绪，自号东海钓客、南安居士，越州会稽县（今浙江省绍兴市）人。安史之乱时，避难于剡溪。大历五年（770年），北都留守薛兼训推荐其出任太子右卫率府仓曹参军，但他没有就任。建中元年（780年），进入泉州，隐居于九日山。贞元四年（788年），得到徐州刺史张建封推荐，授校书郎。秦系与刘长卿、韦应物交好，《全唐诗》中存有其诗作38首。上面这首诗从内容来看，写的就是一位像陶渊明那样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宁愿归隐田园的人。诗题中的“诸暨丹丘明府”，当系“诸暨丘丹明府”之误。“明府”系“明府君”的略称，汉时人们以此作为对太守的尊称，唐以后多用以称县令（唐代别称县令为明府，称县尉为少府，后世相沿不改）。光绪《诸暨县志》卷二十一《人物志·职官表》中记有一位名叫丘丹的唐代县令，生卒年均不详，表中文字说他是苏州嘉兴（今浙江省嘉兴市）人，贞元初流寓杭州临平，由此推断其为诸暨令当在贞元以前（“贞元”系唐德宗785—805年间所使用的年号）。光绪志认为，倘若秦系的诗是赠给丘丹的，那么丘丹当诸暨县令当在肃宗（756—762）和代宗（762—779）两朝间，因为秦系隐居剡溪是在天宝末（“天宝”系唐玄宗742—756年间所使用的年号）。但光绪志中这一说法只是一种猜测，有待于考证。上网查阅可以发现，丘丹于贞元（唐德宗785—804年间所使用的年号）初隐居临平山。他与韦应物（737—791年，一说737—约789年。唐时大臣、藏书家，外放出任过江州刺史、检校左司郎中、苏州刺史等职，世称“韦苏州”“韦左司”“韦江州”。他是唐代山水田园诗派诗人，以善于写景和描写隐逸生活著称，其山水诗景致优美，感受细深，清新自然而饶有生意）、鲍防（722—790年，唐朝官员、诗人）、吕渭（734—800年，唐代宗李豫年间高级官员，在湖南执政多年，据说吕洞宾乃其孙）多有往来。丘丹也会作诗，《全唐诗》中存有其诗作11首。他在《和韦使君秋夜见寄》这样写道：

露滴梧叶鸣，秋风桂花发。

中有学仙侣，吹箫弄山月。

在《奉酬韦苏州使君》中，又这样写：

久作烟霞侣，暂将簪组亲。

还同褚伯玉，入馆忝州人。

此外，丘丹另有《奉酬韦使君送归山之作》《奉酬重送归山》两首诗。这都表明，秦系的“丹丘明府”应系“丘丹明府”之误，而丘丹也确如秦系诗中写的那样，属陶渊明式的弃官归隐之人。

《全唐诗》卷276有卢纶作的《送姨弟裴均尉诸暨》，全诗如下：

相悲得成长，同是外家恩。

旧业废三亩，弱年成一门。
城开山日早，吏散渚禽喧。

东阁谬容止，予心君冀言。

卢纶（739—799)，字允言，河中蒲县（今山西蒲县）人，祖籍范阳涿县（今河北涿州），是北魏济州刺史、光禄大夫卢尚之的后人，大历十才子之一。唐玄宗天宝末年举进士，遇乱不第；唐代宗朝又应举， 屡试不第。大历六年（771年），经宰相元载举荐，授阌乡尉；后由宰相王缙荐为集贤学士，秘书省校书郎，升监察御史。出为陕州户曹、河南密县令。之后元载、王缙获罪，遭到牵连。唐德宗朝，复为昭应县令，出任河中元帅浑瑊府判官，官至检校户部郎中，不久去世。著有《卢户部诗集》，《全唐诗》中存有其诗作310余首。上诗诗题中提到的裴均，据光绪《诸暨县志》卷二十一《人物志·职官表》所载，字君齐，绛州闻喜（今山西省运城市闻喜县）人，系唐玄宗开元年间官拜宰相的裴光廷的孙子。光绪志载裴均任诸暨尉系在德宗朝（779—805），具体年份不详。

《全唐诗》卷282有李益所作的《送诸暨王主簿之任》，全诗如下：

别愁已万绪，离曲方三奏。

远宦一辞乡，南天异风候。
秦城岁芳老，越国春山秀。

落日望寒涛，公门闭清昼。
何用慰相思，裁书寄关右。

李益（约750—约830），字君虞，陇西狄道（今甘肃临洮）人，后迁河南郑州。大历四年（769年）进士。初任郑县（今陕西省渭南市华州区华州街道一带）尉，久不得升迁。建中四年（783年）登书判拔萃科。因仕途失意，后弃官在燕赵一带漫游。李益以边塞诗出名，擅长绝句，尤其是七言绝句，《全唐诗》中存有其诗作160余首。上面这首诗诗题中的“诸暨王主簿”，据光绪《诸暨县志》卷二十一《人物志·职官表》中所记，名为王琚，怀州河内（今河南省沁阳市）人。乾隆《诸暨县志》卷十六《职官·县佐·簿》中说他任诸暨主簿是在睿宗（684—690）时，但在按语中又说：据《资治通鉴》，唐元宗先天元年（“唐元宗”即唐玄宗，“先天”系其712—713年所使用的年号），王琚补选诸暨主簿，但他并未到诸暨上任。在唐代，县主簿是一个重要官职，其设置在唐代前期比较稳定，后期则体现出不确定性。县主簿具有勾检、监印及部分司法职能，有点类似于现今的纪检监察官员兼检察司法官员的角色。这位王主簿也会作诗，《全唐诗》卷98存有其诗作4首，分别为《奉答燕公》《美女篇》《自荆湖入朝至岳阳奉别张燕公》和《游灉湖上寺》。

《全唐诗》卷285有李端所作的《送诸暨裴少府》，全诗如下：

山公访嵇绍，赵武见韩侯。

事去恩犹在，名成泪却流。
一官同北去，千里赴南州。

才子清风后，无贻相府忧。
    李端（743—782），字正已，赵州（今河北赵县）人，是齐文宣帝高洋皇后李祖娥的堂弟李孝贞六世孙。少居庐山，师事诗僧皎然。大历五年（770年）进士，系大历十才子之一。曾任秘书省校书郎、杭州司马。晚年辞官隐居湖南衡山，自号衡岳幽人。《全唐诗》中存有其诗作250余首。上诗诗题中的“裴少府”，当与前面卢论诗题中

所提到的裴均系同一人，因为唐代别称县令为“明府”、县尉为“少府”。诗的末后两句“才子清风后，无贻相府忧”也表明，“裴少府”即“裴均”，因光绪《诸暨县志·职官表》中提到，裴均系唐玄宗开元年间官拜宰相的裴光廷之孙。

《全唐诗》卷727有周镛所作的《诸暨五泄山》，全诗如下：

路入苍烟九过溪，九穿岩曲到招提。

天分五溜寒倾北，地秀诸峰翠插西。

凿径破崖来木杪，驾泉鸣竹落榱题。
当年老默无消息，犹有词堂一杖藜。

周镛系诸暨本地人，唐末当过诸暨令（任职具体年份志书中不见有记载），生平不详。其诗作在《全唐诗》中仅此一首。

以上介绍的几首诗，“诸暨”字样都是出现在诗题中，在诗句中出现“诸暨”字样的，《全唐诗》中仅有卷804鱼玄机所作《浣纱庙》一首，全诗如下：

吴越相谋计策多，浣纱神女已相和。

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

范蠡功成身隐遁，伍胥谏死国消磨。
只今诸暨长江畔，空有青山号苎萝。

    鱼玄机是晚唐时期女诗人，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初名鱼幼微，字蕙兰。咸通（唐懿宗860—874年间所使用的年号）中为补阙李亿妾，以李妻不能容，进长安咸宜观出家为女道士。鱼玄机与文学家温庭筠为忘年交，唱和甚多。后被京兆尹温璋以打死婢女绿翘之罪名处死。鱼玄机性聪慧，有才思，好读书，尤工诗，与李冶、薛涛、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其诗作现存50首，收录于《全唐诗》中。其事迹见《唐才子传》等书。尽管鱼玄机名传千古，但因其非官宦显要，故其生平传记资料只散见于晚唐皇甫枚《三水小牍》、宋初孙光宪《北梦琐言》、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等书。

    《全唐诗》卷833尚有贯休所作《送僧入五泄》一诗。这首诗的诗题和诗句中虽均未出现“诸暨”字样，但因写到“五泄”，所以也在此作一介绍。全诗如下：
　　              五泄江山寺，禅林境最奇。

九年吃菜粥，此事少人知。
山响僧担谷，林香豹乳儿。

伊余头已白，不去更何之。

贯休（832—912），俗姓姜，字德隐，婺州兰溪（今浙江省兰溪市）人，唐末五代时期前蜀画僧、诗僧。七岁时即出家和安寺，日读经书千字，过目不忘。唐天复间入蜀，被前蜀主王建封为“禅月大师”，赐以紫衣。贯休能诗，尝有句云：“一瓶一钵垂垂老，万水千山得得来”，时称“得得和尚”。有《禅月集》存世，《全唐诗》中存有其诗作660首左右。贯休亦擅绘画，其所画罗汉，状貌古野，绝俗超群，笔法坚劲，形象夸张，在中国绘画史上，有着很高的声誉，存世《十六罗汉图》为其代表作。

          2021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