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接近精神的天空

李汉荣        

   人，在人群里行走寻找他的道路，在人群里说话寻找他的回声，在人群里投资寻找他的利润，在人群里微笑寻找他回应的表情。生而为人，我们不可能拒绝人群，虽然喧嚣膨胀的人群有时是那么令人窒息，让人沉闷，但我们终不能一转身彻底离开人群。

   人群是欲望的集结，是欲望的洪流。一个人置身于人群里，他内心里涌动的不可能不是欲望，它不可能不思考他在人群里的角色，位置，分量和份额。如果我们老老实实化验自己的灵魂，会发现置身人群的时候，灵魂的透明度很低，精神含量较低，而欲望的成分较高，征服的冲动较高。一颗神性的灵魂不大容易在人群里挤压，发酵出来。在人群中能挤兑出聪明和狡猾，很难提炼出真正的智慧。我们会发现在人口密度高的地方，多的是小聪明，绝少大智慧。在人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种高度，一种空旷，一种虚静，去与天地对话。与万物对话，与永恒对话。伟大的灵魂，伟大的精神创造就是这样产生的。孔子独对大河而感叹时间的不可挽留：“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庄子神游天外寻找精神的自由飞翔方式，佛静坐菩提树下证悟宇宙人生之般若智慧；法国大哲帕斯卡于寂静旷野发出这人浩叹：“无限空间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惧。”李白“登高望远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他不羁的诗魂飞跃无限，把多半条银河引入人间，灌溉了多少代人的浪漫情怀；爱因斯坦把整个宇宙作为自己科学探究和哲学思考的对象，他认为人的最大成就和最高境界不过是通过最真理的求索，获得寓于轴对称的灵魂，变得辽阔而谦卑。对这个无限存在着也永恒地包裹我们的伟大宇宙献上发自内心的敬意......

   真是这些似乎远离人群的人，为人群带来了太丰盛的精神礼物。在人群之上利益之外追寻被人群遗忘了的终极命题，带着人群的全部困惑和痛苦而走出人群，去与天空商量，与更高的存在商量，与横卧在远方也横卧在我们内心深处的“绝对”商量，然后将思想的星光带给人群，带进生存的夜晚。

   把存在，把时间，把宇宙作为我们的单位吧，去热爱，去痛苦，去思想吧。

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我也不愿泡在低处的池塘里数着几张消费上帝给我的有限时光。我需要登高，需要望远，我需要面对整个天空做一次灵魂的深呼吸，我需要从精神的高度带回一些白云，擦拭我琐碎而陈旧的生活，擦拭我去缺少光泽的内心。

   我正在攀登我的高山。目光与灵魂正在渐渐变得清澈，宽广，绿色越来越多，白云越来越多。我正在靠近伟大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