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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称谓辩考

       通常尊称有学问、有地位、年高德劭的人为“先生”。

    《礼记·曲礼上》:“从于先生,不越路而与人言。”郑玄注:“先生,老人教学者。”《孟子·告子下》:“先生将何之?”朱熹《集注》:“学士年长者,故谓之先生。”

    贾谊《吊屈原赋》:“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尊称屈原为“先生”。杜甫《赠广文馆博士郑虔》:“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过屈宋。”尊称郑虔为“先生”。对德高望重的女性,也可称先生,如“宋庆龄先生”、“何香凝先生”。

    《论语·为政》:“有酒食,先生馔。”朱熹《集注》:“先生,父兄也。”此条《论语》可当作幼儿园小小班的教材,上第一课,老师不必难为情,极正经的对娃娃们说:“有好吃的,要请长辈吃,包括请老师吃。”

    古时,“先生”可简称为“先”、“生”,亦可称“先醒”《汉书·梅福传》:“叔孙先,非不忠也。”颜师古注:“先,犹言先生也。”“叔孙先”即“叔孙先生”。《史记·苏秦列传》:“甚矣,齐之为苏生报仇也!”徐广注:“生,一作先。”“苏生”即“苏先生”。贾谊《新书·先醒》:“怀王问于贾君曰:‘人之谓知道者先生,何也?’贾君对曰:‘此博号也。……乃其正名,非为先生也,为先醒也。’……辟犹俱醉,而独先醒也。”

    毛老人家有一首批评郭沫若的诗,末句为“名曰共产党,崇拜孔二先。”称“孔二先生”为“孔二先”,谅是遵照古之称谓,跟孔夫子开玩笑。有说,毛为湘潭人,湘潭话按排行称某先生,省略“生”字。这说明湘潭人有崇古之风。但一味崇古,不分场合滥用称谓,有时会显得滑稽可笑。设想你路遇钱钟书先生,鞠一躬,称呼“钱生”、“钱先”、“钱先醒”如仪,钱先生保准始而一楞,继则哭笑不得。

    《晋书·刘琨传》:“常恐祖生先吾著鞭耳。”“祖生”应是“祖先生”的简称。刘琨与祖逖是好朋友,朋友之间用“先生”称谓,并无不当。杜甫有一首怀念李白的诗,诗的首句“不见李生久”,就是说:“好久不见李先生了。”又,《病后过王倚饮赠歌》:“王生怪我颜色恶。”就是说:“王先生骇异我形容枯槁。”韩愈《送李础序》:“李生温然为君子。”就是说:“李先生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又,《送董邵南序》:“董生,勉乎哉!”就是说:“董先生,加油!”

    苏轼喜欢以“生”称呼他人。“临流忆孟生”(《鳊鱼》),“孟生”指孟先生孟浩然;“昔时李生好客手自煎”(《试院煎茶》),“李生”指李先生李约;“吴生画佛本神授”(《谢鲜于子骏》),“吴生”指吴先生吴道子;“韩生画马真是马”(《韩干马十四匹》),“韩生”指韩先生韩干。孟、李、吴、韩皆为唐人,称前辈为“先生”,中规中矩。《东坡八首》之八:“马生本穷士,从我二十年……可怜马生痴,至今夸我贤。”《〈东坡八首〉叙》:“故人马正卿哀余乏食,为于郡中请故营地数十亩,使得躬耕其中。”“马生”指老朋友马正卿先生。《东坡八首》之七:“郭生本将种,卖药西市垣。古生亦好事,恐是押牙孙。”“郭生”郭遘是卖药的,三百年前郭子仪的后代;“古生”古耕道的身份更可疑,估计是无业游民,祖上当过“押牙”(仪仗队侍卫的小头目)。对新朋友,虽不无“滥捧”,但称其为“先生”,说明苏轼平等待人。

    《中国人名大辞典》“贾谊”条:“以其年少,又称贾生。”未妥。年少者,“后生”也。视他人为“后生”,虽无轻视之意,毕竟有居高临下之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说“好长时间没见到贾先生了”,客气中寓尊重。李商隐《贾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说“贾先生的才气无与伦比”,同情中寓钦佩。

    上举诸例,刘琨于祖逖,杜甫于李白、王倚,韩愈于李础、董邵南,以“生”尊称,绝无“后生”之义。

“生”作“后生”解,始于何时,尚待考证。明初宋濂《送东阳马生序》:“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流辈甚称其贤。余朝京师,生以乡人子谒余。”马君则的身份是“太学生”,又是同乡晚辈,宋濂称之为“马生”,顺理成章。

    古时,有以“先生”自称的。贾岛《玩月》:“寒月破东北,贾生立西南。”贾岛自称“贾生”,即“贾先生”。苏轼《北归度岭寄子由》:“青松盈尺间香梅,尽是先生去后栽。”辛弃疾《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金农《冬心先生集自序》:“冬心先生者,予。”苏轼、辛弃疾、金农也大大咧咧的自称“先生”。

    与世推移,“先生”的称谓,用的很滥。银行先生、账房先生、足球先生、说书先生、跑街先生、风水先生,甚至上海长三堂子的妓女也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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